人生機遇之巧妙，無法用語言描述。
姜瑩收了“靈寵印“后，只覺多出一分神識，和伊塔的靈臺遙遙相連。伊塔半生際遇，慘兮兮的東躲西藏、流落街頭的苦日子，一幕幕浮現她眼前，倒讓她生出幾分不忍了。
“也罷！只要它伊塔與我為難，我又何必冒著先祖詛咒的風險，去滅絕妖族最后一絲希望，受上天譴責呢？“
晉修聽了，微微一笑，指著伊塔，“還不拜謝你的主人？自此后，你就不是一個人，有了千年第一世家白家做靠山了！“
所謂的靠山，就是給人當寵物？前妖族小王子伊塔，悲憤的不能自已，揚著爪子，“可是小甜、小甜就白死了么？她陪著我度過了多少苦難，我曾許諾將來要回報她的！“
姜瑩知道這個心結必須得解開，便道，“她的魂魄未損，存在知味樓里。你若潛心修行，將來有了造化，還有幫她重塑身軀的一天。“
“當真？“
“自然，我哄你作甚？“姜瑩淡淡道，“那日情形你也看見了，我對她沒有惡意，還留她在知味樓幫襯，當她是半個助手委以重任。可她呢，竟以秘密要挾我！
難道我不該懲罰她？不能懲處她？寄人籬下就該有寄人籬下的自覺，你們主仆寄身在知味樓前，沒打聽過白家人的行事作風？“
“我，已是白家少見的心慈手軟的人了。“
最后一句，是姜瑩發自肺腑的感嘆。
在旁的晉修，也深以為然。
白家人行事向來霸道，從來不考慮旁人如何，動輒牽連無數。每次引起大災，都是死傷累累。
“記得當年我叮囑過你啊！外出一定要小心謹慎，紫金觀自持名門正道，還有幾分講道理的可能。白家人，只有他們的一套道理，切莫拿自己的道理和他們講理！“晉修目光深沉的看著伊塔。
伊塔迎著妖族前輩的目光，心神一晃。
“原來，你早就把我的話忘光了。外面的世界，光怪陸離，也不意外你失了本心。“
“不是的，前輩！我、我是受傷太重，常常昏睡不醒……“
“你傷的是前肢，靈臺神魂未受傷。時常昏睡，是身體為了適應沒有靈氣的世界，迫不得已降低代謝，減少損耗。倒是剛剛我讓你催動靈器，那靈器里激發的魔魘之氣，才會造成你靈臺受傷！“
“我……“
晉修抖了抖袖袍，“你也不必對我解釋，以后，自有你的主人教導你。至于聽與不聽，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他上前一步，神魂歸體，恢復成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人，長發及肩，飄逸絕倫。容貌俊秀，尤其是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神采奕奕。
“重新見禮吧！在下妖族晉修，見過白家三十三代家主女瑩！“
姜瑩依照禮數，也施了一禮，“恕我失禮，對古代修士的禮節不大精通。您剛剛稱呼我……‘女瑩’？何意？“
晉修笑道，“這是對您的尊稱。從千年算起，白家共有六名女子繼任家主。分別是，女瑛，女嬙，女嫆，女妍，女婉，以及閣下女瑩！“
“說來也是奇怪。即使在修行最興盛的時代，女修士強大得可以震懾一方的也不多。但白家的女主上位，總是以碾壓同輩高手，不出一二十年，就登頂天下第一，舉世無敵手。白家的赫赫名聲，倒有一大半是她們留下的。“
姜瑩聽到祖輩的豐功偉績，沒有半點驕傲自得，眼眸微微瞇了下，“您對我白家的歷史，似乎了如指掌啊？“
晉修并不掩飾這一點，“誰讓我我活得這么久？何況，并不瞞你，我和女嬙，本就是好友。當年我被妖族排擠，女嬙曾經收留我。她……也曾是我的半個主人。“
“半個？“
“是。“晉修撩開額頭的頭發，露出幾乎已經淡化看不出痕跡的“靈寵印“。
同樣是靈寵，收服的印記也是不一樣的。最強的約束等級是共享生命。妖族通常生命漫長，若是和人簽訂契約，倒霉的要分去一半壽命，怎么甘心？人族補充來的四五十年，能干什么？所以通常非常仇視反感靈寵印。
不僅僅是自尊心的因素。
不過伊塔和姜瑩定的契約——姜瑩才不肯跟伊塔共享壽命呢！就伊塔那病懨懨的樣子，誰知道他能活多久？她們之間的“靈寵印“是約束等級最淺的，互不傷害，甚至連自由都不干涉。
而晉修的印記不同，呈現淡淡的粉色，不想是主人和靈寵的關系，倒有點……像戀人？
“女嬙當年也是修行界第一人，只是踏不破最后屏障，壽命終結前，我與她簽訂契約，貢獻了一半的壽命給她。“
姜瑩聽了，微微一愣，主動奉獻一半的壽命？這對壽命漫長的妖族來說，也是大大的虧損啊！
“你……是心甘情愿的？“
“當然。我好歹是妖族的皇族，雖然天賦有限，比不得同輩，但誰能逼我？我反抗不成，拼死一搏的能力還是有的。“晉修淡然道，“我和女嬙，相知相交甚深，相伴近百年！怎么忍心看她去死？我是主動要求的，她本來想拒絕，是我苦苦哀求，不想失去她，她才同意了。“
伊塔直接怔住了。
姜瑩聽了，也忍不住腦補了一出虐戀情深。人和妖有別，但愛情是不分種族的！
作為現代人，能接受的愛情范圍太廣了，只要自愿、不傷害別人，所有的愛情都值得祝福。
“那她后來怎么沒有……？“
女嬙肯定是不在了。
不然，白家家主只有她一個。
“因為，她敗給了女嫆！被女嫆一劍穿心而死！“
“……“
所以說，擁有妖族一半的壽命又如何？該死的時候還是會死！
姜瑩微微嘆息，“你后悔嗎？“
“后悔什么？后悔分給女嬙一半的壽命嗎？“晉修輕笑了下，
“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算我沒有分她壽命，如今也沒什么不同，還是只能靠轉修神道活著。所以，我應該是慶幸的吧，至少，我讓女嬙多活了三年，多了好多陪伴的時間。“
“若說后悔，大概是不該依仗和女嬙的關系，插手白家內務。女嫆……一出生克死爹娘，她的族人要燒死她的時候，我阻止了，還勸女嬙不該如此對待可憐女嬰。“
姜瑩的嘴角顫抖了下，“還未請教，女嬙和女嫆的關系？“
“女嫆是女嬙庶三子之孫。“
換算了下，姜瑩嘴角抖得更厲害了，“曾祖母和曾孫女的關系？女嫆……把自己的曾祖母殺死了？一劍穿心？“
“怎么？覺得殘忍？“晉修仿佛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可是白氏女，本質和她們沒有區別。出生在這個時代，你的光彩就像寶石，別人就是瓦礫，你看不起所有人，因為他們都做不了你的對手。“
“可如果你的路上，真有什么人阻攔，你會怎么選擇？我看你拿到傳送陣后，決絕果斷的作風，比女嫆更強。她羽翼早就豐滿了，好歹等了三年，你呢？要不是材料不足限制，你都用不了三天！“
“您……倒是很了解我！“
晉修笑了下，“我只是看多了吧？從女嬙死后，我就立誓，不再插手白家的內務，不管發生什么。因為我怕，我插手后，會導致更嚴重的后果。直到千年后的現在……你出生了。“
“我很長時間都陷入了矛盾之中。白家，世世代代鎮守魔魘界，怎么會出生一位魔魘體？還是這一代唯一有資格繼承白家的孩子？傳送陣，是我放的。就連你需要的材料，也是我斷斷續續送到你手上的。“
姜瑩聽得一愣。
“所有材料？“
“是。還有什么人，比我更清楚白家內庫嗎？你缺什么，我就借八姓，或者其他人的口中，或明或暗的指點你。不然，光那傳送陣的材料，就足夠你找上十幾二十年！“
姜瑩想起自己當年無頭蒼蠅一樣，對各種材料一知半解，倒是對晉修的話信了一半。
“再說了，那些材料，都被魔魘氣污染了。不然傳送陣上古就傳下來，怎么無人能用？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不懼魔魘氣。我當時想，這個世界，已經不適合修者了。你天生的魔魘體，呆在這個世界浪費了！“
“您最擔心的，是怕我的存在，讓魔魘界更壯大吧？“
晉修微微搖頭，眼神卻是帶著無奈的笑意，“也是，也不是。“
“一來，這個世界了無生趣。我看著白家鎮守魔魘界，卻出生了你。我曾動念殺了你，可我怕白家就此絕了脈。那我就愧對女嬙，也無法對女嫆交代。“
“再者，我也很想知道，魔魘體為什么會誕生！我期待你離開后，到其他的修真界大放異彩！或許，你還能念這方世界的故鄉之情，成就大道后回來拯救者靈氣消散的小世界……“
“小世界？“姜瑩又聽到了一個新詞，好奇的眼睛發光。
“你不是去過異世界了么？怎么還沒想透徹么？“
“我自己想是一回事，還請前輩指點斧正！“
晉修搖頭，“你太缺乏常識了！也難怪，到你祖父那代，就不把修真當一回事了。只想借著天賦在人世界混得衣食無憂。“
“我曾聽無限接近屏障的女嬙說，她站在頂峰時，曾經聽到一個聲音，一個畫面——似大道鳴音，似無數色彩交織構成。她說不出具體的，只是感覺到冥冥中，這方世界牽連著幾個大世界。可惜，她到死也沒能突破。“
“女嫆突破了。但是她再也沒有返回。“
“女妍一只腳跨出去了，但是她心有掛礙，最后關頭回頭了，遭到反噬……臨死前，她說一句話，‘三千界，修行之路沒有盡頭’。“
“到了女婉這一代。魔魘界慢慢擴散了，她自知無法突破屏障，就拼命的籌集傳送材料。可惜，有些材料被魔魘氣污染，她沒有察覺。在傳送的那一刻身死！“
白家前五位女性家主，下場貌似都不怎么好。
姜瑩凝神思索，“魔魘界，會不會也是三千界的一部分？“
“孺子可教！“晉修點頭贊嘆，“我轉修神道之后，不受軀體限制，經常神游大地，發現這方世界，正在慢慢被魔魘界侵蝕。原來只有白家后山一處魔魘界相連之地，現在已經擴散到六個至多。這樣下去，要不了千年，這方世界就會被魔魘界融為一體。“
說完，他抬眸看了一眼姜瑩，“或許你的出現，會加快速度。“
姜瑩繼續道，“而前輩您費盡心思，將傳送陣給我，還幫我籌集材料，送我離開這方世界，除了想阻止魔魘界擴散的速度，同時還想證明一件事。“
“想看我這個魔魘體，能不能不受大屏障的限制！“
晉修鼓掌而笑，“沒錯。事實證明，我對了！你傳送離開，又傳送回來。你就沒想過，自己為何如此幸運？“
說著，他又指著天坑里無數修真前輩留下的靈器，“除了紫金觀等還殘存的小門派，這里少說也匯集了這方世界靈器的八成。當年，都是有名有姓，稱霸一方的修真者啊，他們的本命靈器，凝聚著他們生前的全部智慧。而這么多，女瑩，集整這方小世界的所有，成就你一人，感受如何？“
姜瑩很想克制，真的很想。
但是她看到這么多靈器，想的就是無數的靈石，無數的修行法門，以及各種機緣。
“或許我可以！“
可以將余下不多的時間內，再拼一回！
只要闖過結丹這一關，有這么多的靈器輔助，她將來的路無比順暢！修仙之路，從未斷絕！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的姜瑩，在妖界吸收了靈氣，日夜不停的試煉各種靈器。對比之下，她在紫宸界帶回來的靈器，都太普通了，哪有本土修真前輩留下的精妙出奇？
每一樣靈器，都帶給她新的體驗，開闊著她的視野。讓她發現，原來這樣也行？這也可以？
她本就精通的煉器水平，蹭蹭上漲。連帶對過去修真的派別，也熟悉了很多，至少很多理念的差別了然于心。
“一千年前……不，五百年前，修真還是很興旺的。奈何靈氣潰敗的太快了。五百年，對修者來說，也就閉關三五回……“
莫名的，姜瑩想起自己離開紫宸界時，本想最后再見一面。可那人閉了死關，錯過了親自道別。
“或許將來還有見面的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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