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玉依舊是無知無覺的模樣，安靜的坐在觀眾席上，仿佛外界發生了什么都與他無關了。
李瓊書眼角通紅，聲音都帶了點哭腔。可是她沒有后悔，倔犟堅持的拿起話筒，示意董玉茹播放音樂。
放什么音樂？
不愧是相熟多年的老友，一個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董玉茹回想了姜瑩、韓景玉、李瓊書的過往，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畫面——那還是大學表演社團時候吧，姜瑩第一回穿戴了古裝，表演了一段令人驚艷的舞蹈。一頭烏發垂腰，紅錦金絲繡羅裙，腰肢纖細，身段輕盈，仿佛仙子下凡。比起現在小孩子仿古裝，上衣下裳卻染著頭發，看著正規多了。
他們那時也不會評判啊，就覺得挺不錯。
后來才知道，那裙子價值不菲，無論圖案還是布料，都是專人設計制作的。
不提其他，當年韓景玉也配合姜瑩跳了一段。配樂是什么來著？
紅嫁衣，配上大紅綢。午夜夢回的許多日子，對韓景玉來說，就是他幻想中的婚禮了吧？
趕緊讓工作人員找曾經紅極一時的配樂——深愛。
這首曲子時隔多年，早已過時了。不過節目組想要用，自然能翻找出來。
果然隨著音樂響起，韓景玉慢慢的轉動了眼珠，終于對外界有了反應！
李瓊書眼角的淚滴落，又是歡喜又是痛楚，深吸了一口氣，“景玉，這是我最后一次這么叫你了。從今天以后，我希望你平平安安，順順遂遂，無論感情上還是其他……應該屬于你了，必定屬于你。你不會再有求而不得，不再承受分離之苦……“
她把話筒交給姜瑩。
姜瑩有點懵，接過話筒之后也不知道說什么。
迫于原作者的壓力，她要嘗試和韓景玉復合——等一下，她為什么認為這是復合？從來就沒有開始過，所以說，她現在是要主動追求韓景玉？
難怪原作者罵她表，明明深愛的人是她。屢次拒絕的也是她。
現在讓她和她最心愛的人在一起，還要推卸責任，說是原作者威逼的？不是出于她的自愿？
姜瑩笑了一下，努力迎向韓景玉的目光。
“你知道，我為什么拒絕你嗎？“
“每一次，每一次的拒絕，我的內心也很痛苦。痛苦到我想不顧一切避開你。可是我又忍不住，忍不住想靠近你！“
韓景玉眼也不眨的看著她。
“可能是我的本性太自私了吧？我知道這樣不好，瓊書她罵我罵得很對。我有想過，就從你的世界徹底消失，從此江湖不再見。可是……命運好像喜歡捉弄，我回來了，我又看到你了。“
“我們之間，差距很大。有的時候我會想，為什么讓我們相遇？如果不曾相遇，就不會深愛。不曾愛，也就不會痛苦。“
“可更多時候，我感謝老天，在我蒼白無力的生命中，至少還有你！是你，讓我直到生命的盡頭，依舊覺得美好……你自己不知道，你對我而言，就像清風明月，我從來不幻想擁有，但我可以懷念。悲傷痛苦的時候，寂寞孤單的時候，快要失望絕望的時候，只要一想到你，就好多了，重新充電，又擁有了力量。“
韓景玉靜靜看向姜瑩，終于開口，“撒謊！“
“你撒謊！“
“不要再騙我了！“
“我可以接受你不愛我的事實！“
“我也不要聽從你的口中，說出這種哄騙我的話！“
“你不愛我，沒什么大不了的！“
姜瑩定了一會兒，直直看向韓景玉，“我愛你！“
“到了現在你還騙我！那你說，你一共拒絕了我多少次？“
“五十二次！“姜瑩脫口而出，“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到剛剛我對你說‘對不起’，我一共拒絕了你五十二次。“
這個數字……韓景玉呆了一呆，他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很多次被拒絕，明明心里難受極了，臉上還要維持笑容，精神都要分裂了。
“我還能說出每一次的地點，時間，你每一次表白說的話，還有你穿著什么，當時周圍還有什么人，你聽到我或者玩笑或者認真的拒絕，什么表情，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我說出拒絕的話，自己也在心痛！“
“哈哈！“韓景玉無力的笑，快要喘不過氣來，“你怎么可以……可以這么殘忍？一邊拿著刀子，刺傷我的同時，再傷自己一刀？如果可能，我情愿你不愛我！
一點也不愛！那我可以欺騙我自己，我是自作多情，是自作自受！活該如此！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很多人跟我說，我一點也不了解你，怎么愛？可是我一直覺得，我不是，我看到你，我有眼睛，我看到的你是最真實的你。旁人說什么，我才不理會。“
“為什么？為什么啊！“
姜瑩深吸了一口氣，又想到那個夜晚，明月被烏云遮蓋了，萬籟俱寂，她在紫金觀的牌坊前，就那么抱著奄奄一息的韓景玉坐了半夜。
親眼看著心愛之人咽氣，是何等的悲哀！
眼中也涌出淚花，不過姜瑩拼命克制著自己，“因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不想聽這種話。你是人，我也是人，什么叫兩個世界上的人？你的意思是，你跟我就不該有交集是嗎？我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不可能！你為什么不能為我努力一點點？“
“這么多年，我對你真心你看得到，卻不值得你努力一次嗎？就一次？“
“一次都不可以嗎？“
韓景玉悲戚道。
姜瑩的眼中，隱約看到景玉的魂體不穩，似有搖晃飛離的跡象。
聲聲控訴，和上次韓景玉中尸毒而死的時候完美的重合了。
她的封魂術有了破綻！
怎么辦！
姜瑩忽然有點恐懼，她現在不敢冒險重新使用封魂術了。要是韓景玉出了什么事情，她和二祖的斗爭……必死無疑！心靈的漏洞就足以讓她一敗涂地了！
怔怔看著韓景玉，心酸得不行。
半響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告訴你，為什么，為什么我一直不能接受你。我的世界，我敞開給你看。要是你看完之后仍舊覺得喜歡我，還想和我在一起，我們再談論其他。“
她擺手，沖文竹。文竹并不情愿，但師命難違，只能將一小盤磁帶交給節目組。
磁帶？
這年頭還用有磁帶錄像的？
怎么轉換啊？
底下的工作人員焦頭爛額，沒想到這一茬啊？董玉茹趕緊聯系人，終于在電視臺的底下倉庫，才找到一臺二十年前的播放器，試著播放出來。
這磁帶錄像保存得還算不錯。雖然是黑白色的，分辨率不高，像素……馬馬虎虎吧，能認得清人臉，分得清誰是誰。
投放到大屏幕時，剛一開始，就是爆點！無數人歡呼吶喊，只見無數的胳膊舉起，手掌握著拳頭，朝前揮舞，“打死他打死他！“
擂臺賽！
地下擂臺賽！
時至今日的觀眾，大都都是年輕一代，或者生活安寧祥和的環境，只在電視電影中看過類似的畫面。而這錄像帶播放的，明顯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而且跟嘉賓姜瑩有關？
所有人的好奇都被引出來，雙眸放大的緊緊盯著大屏幕。
攝像的不是偷拍，在人群竄動，拍完了瘋狂的人群，才開始拍擂臺上的人！四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各個肌肉隆起，壯碩得可以參加健美先生。
中央一個小孩，留著小平頭，頭發短得蓋不住耳朵。當他一轉頭，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氣！這張臉，分明就是年輕版的姜瑩啊！
她女扮男裝？
不，她穿著寬大的道服，根本看不出男女。而且轉頭那一瞬間的眼神，充滿了肅殺！完美的契合了擂臺賽的兇狠！
和臺上笑得溫婉和善的女子，簡直判若兩人！
四個壯漢倒是不想以大欺小，一個個輪番行動，揮動的拳頭招招朝姜瑩的腦袋錘。可惜，沒有一個都碰到姜瑩的衣角。她靈活的在擂臺上轉來轉去，時間一久，四大壯漢沒耐心了，一起使勁，眼看被逼到極處的姜瑩無處可逃，卻見她飛起一腳——
若不是這破舊的攝像設備壓根不能作假，當年也沒那個特效技術，所有人都會以為是作假的。
一個壯漢直接被踢飛了！
少說也有一百五六十斤啊！就這么被踢飛了？
姜瑩凌空而起，雪白的腳快成影子，剩下的三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反正攝像機錄下的影像，顯示口水血水起飛，牙齒都打掉了，崩出來！
其中一個胡亂的抓，抓住了姜瑩的道服，道服到底是普通的布料，被他手指如鉤，扯破了！
姜瑩露出里面穿著的背心、短褲。
底下觀看擂臺賽的人更瘋狂了，各種瘋狂嘶喊。
姜瑩很不喜！
非常不喜！
她直接拖著壯漢，當成風火輪一樣，在擂臺之上轉了十幾圈，直接甩到人群中。
凄慘的聲音沒有壓下瘋狂的吶喊聲。
之后姜瑩更是一腳踏裂擂臺的石磚，跳上高高的燈臺上，把高強度照明燈踢破，忽明忽暗的畫面，刺啦刺啦的飛起一條條雪花，還有各種觀眾臉上的瘋狂……
結束了。
同樣是觀眾，這里的觀眾安靜如雞。
此時此刻，就算有人用針刺她們，她們也安靜的不發出一點聲音！
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們簡直不能相信，世界還有這樣的地方，而民眾可以狂歡瘋狂失智到這種地步！
整整五分鐘之后，觀眾才恢復了正常。這時，沒人關心姜瑩了，她們只想知道，底下的觀眾還好嗎？還活著嗎？
被壯漢砸到的，那個沖擊速度，非死即殘啊！還有姜瑩最后蹬下的照明燈，都是撕扯帶著電線啊，玻璃渣子掉下來，不就跟刀片似地？一片片的如雨落下，不死也得毀容！
狠！也真是個狠人！
主持人顫顫巍巍的，丟下話筒想要逃跑——全超高的靠職業素養才讓他兩腿發抖，還站在崗位上！
其他人，諸如董玉茹、蘇南、李瓊書，也都目瞪口呆。
她們比觀眾更覺得魔幻。因為她們是和姜瑩朝夕相處過的，平時的姜瑩是什么樣子，她們再清楚不過。甚至連姜瑩光著身子洗澡也見過了，怎么能想到，姜瑩站在擂臺上大殺四方？
這……太顛覆想象了。
簡直超出了正常人思考的范圍！
“你、你的世界？“
韓景玉努力找回了理智，期期艾艾的說。
“是。這是我十二歲的時候。“
喘息了好幾口氣，韓景玉努力扯出笑容，“你練武……練武怎么了？“
“后來你也沒有……沒有經常去打擂臺賽了吧！“
“對吧。你沒有了！“
“武俠嘛，還是會有正常的生活。你后來不是也考了大學，找了一份穩當的工作？要是你喜歡，我不會妨礙你繼續追求武俠，我們之間哪里有那么大的分歧，以至于完全不能相容了？“
姜瑩悲傷的看著韓景玉，重復了一遍，“這是我十二歲的時候。“
“我那時初出茅廬，也不知自己有多厲害，就花了半年時間，從南到北，見一家場子就掃一家。為什么只掃了半年？因為老家的泉師傅打電話給我，叫我不要欺負小輩了，以后他的徒子徒孫的場子上面會印一個標記，叫我看到標記的，可以進去喝茶，就不要打了。“
“之后我轉悠了許多地方，不是泉時候的后人，就是老家八姓的關系，竟然都沾著點親帶點故的，不好挑戰了。這才放棄了。“
“后來，我到處尋訪真正的高人。終于找到了武學泰斗，也就是泉師傅的師兄。我看到他時候，他已經八十了。第一眼看到我就說，你來的太晚了！“
“論境界，他還能跟我一較高低。可是手下的真功夫，已經不行了。氣血衰敗的太厲害。所以他才說，我來的太晚了！“
姜瑩聲音平和，語氣卻帶著一絲惋惜。
“景玉，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這一輩子，做夢都想突破老天對我的桎梏，我想看到天外有天，想知道世界之外的世界！我的追求，和你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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