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張曉琴還是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就像一具尸體一樣,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你這樣沒用,她估計吞了不少水到肚子里,得先把水給壓出來。實在不行,人工呼吸也行。”
剛剛救人那男人,一邊擰著自己濕漉漉的衣服,一邊給淑梅出主意。
淑梅這才想起小時候落水時,繼宗他們救自己的辦法。于是她趕緊將雙手壓在張曉琴心臟的位置,使出全身力氣一下又一下的按壓。
這方法還真管用,壓了幾下,張曉琴立馬就緩過氣來,往外吐了幾口水,恢復(fù)了意識。
她睜開雙眼,看著這些熟悉的臉,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我還沒死?”
“死什么死?再想不開也不至于求死吧!這生命可只有這一次,若到了閻王殿,你想后悔都來不及了。”
淑梅一邊說著,一邊將她從地上扶坐起來。
她聽淑梅說自己沒死,臉上還露出失望的表情。
“為什么要救我?”
“大姐,有啥事這么想不開呀?這螻蟻還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就是天大的事,再大的坎,也有雨過天晴的一天不是?以后可別再做這種傻事了,走,我扶你回家。”
張曉琴什么話也沒有說,在淑梅的攙扶下,失魂落魄的跟著淑梅挪動著腳步。
淑梅見她這副樣子,也不好多說什么,默默的扶著她朝自己家里走去。
兩人到了家門口,淑梅去開門時,張曉琴突然開口了。
“淑梅,對不起,以前我那樣對你和凝凝,我就不配做你大姐,不配做凝凝的姑媽……”
“大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誰也別再提了,這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你是繼宗的大姐,凝凝的親姑媽,說這些話不就見外了嗎?一家人哪來的隔夜仇不是?你看你一身濕漉漉的,趕緊進來換身干凈衣服,別給著涼了。”
淑梅一臉輕松的說到,將張曉琴扶進自家屋里。忙前忙后為張曉琴找衣服,找干毛巾,為她倒熱水暖身子,往火籠里添了炭,把火籠提到她跟前,可謂是無微不至。
“大姐,還冷嗎?要不我把被子抱過來給你裹在身上?”
“淑梅,別忙乎了,我好很多了,坐下來陪我聊聊吧!”
“行!”淑梅坐到張曉琴身旁,疑惑的看著她,“大姐,你是遇到什么難事了嗎?怎么這么想不開?還有這些,可是錢呀,你怎么像燒紙一樣就給燒掉了,幸好我及時趕到,不然恐怕連這點都搶救不回來。來,你收好了。”
“淑梅,我得了絕癥,沒有幾天日子了,原本想著就自行了斷一了百了的,可卻碰到你這么個不記仇的主。”
“絕癥?確診了嗎?現(xiàn)在科學(xué)這么發(fā)達,我之前得了癌癥不也撿回了條命嗎?”
“那是上天眷顧你,像我這種多人,上天都不會憐憫我的。”
“怎么會呢?只要不放棄,一定會有奇跡的。”
張曉琴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愁眉緊鎖,本來就憔悴的臉顯得更加難看。
她把所剩無幾的錢遞到淑梅手里,用懇求的語氣說:“淑梅,這些錢你拿著,我有些事情想求你。”
“大姐,有什么就說吧!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
“等我死了,你拿這些錢,幫我買口棺材,找塊墳地將我埋了。如果還有剩余,你就留著給家里置辦些東西吧!”
“大姐……”雖說淑梅和這張曉琴沒什么深情厚意,但看張曉琴說得淚流滿面的,她實在是心酸,想打斷張曉琴的話。
“淑梅,聽我把話說完。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想求你。阿娘年紀大了,寄人籬下想必也沒有想象中那般順風(fēng)順水。繼宗死,她已經(jīng)經(jīng)受過一次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我不想讓她再經(jīng)受一次,千萬別把我死的消息告訴她。我就是個不孝女,臨死能為她做得也只有這么多了。”
張曉琴說得淚流滿面,雙手緊緊握住淑梅的手,把淑梅的手掐出兩行白色月牙印。
張曉琴的遭遇,淑梅是感同身受啊!她聽得也忍不住抹淚。她真的能夠體會,那種絕望,那種無助。
“大姐,我明天就陪你去醫(yī)院,也許,一切都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嚴重。”
“沒用的,如果有用,我會把這些錢燒掉,而不拿去救命。淑梅,答應(yīng)我好嗎?讓我至少不要曝尸荒野,你的恩情我下輩子定百倍償還。”
淑梅眼里含著淚花,咬著嘴唇,用力的點點頭。
張曉琴看到淑梅答應(yīng),臉上似乎還露出一絲笑意。
她突然感覺好輕松,輕松的什么也不想去想,就想好好睡一覺。
“淑梅,我有些困,能借你的床睡一覺嗎?”
“當(dāng)然可以,你睡吧!我去忙完就準備午飯,今天中午想吃點什么,我給你弄。”
淑梅把她扶到床上躺下,為她蓋嚴被子。
“好久沒吃你弄得飯菜了,我想吃豌豆臘排骨。”
“行行行,我多做些,一定讓你一次吃個夠。不過這個時節(jié)可沒有新鮮豌豆,就蘿卜燒臘排骨吧!冬天吃蘿卜好。那我就先去忙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喊一嗓子,我就在門口的雞棚里,聽得見。”淑梅把她當(dāng)作一個孩子一樣,細心叮囑到。
她點頭回應(yīng)著,淑梅這才起身走出去。
躺在暖暖的被窩里,看著空空的天花板,她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她似乎能看到閻王爺在給她招手,而另一個世界開滿了鮮花,天空也是蔚藍的,好美好美,美得她想現(xiàn)在就走到另一個世界里去。
帶著笑意,她閉上了雙眼。
淑梅把雞棚里的事情忙完,就下地里去摘拔了幾條蘿卜回來,忙前忙后為張曉琴準備做蘿卜燒臘排骨的食材。
這臘排骨是為過年準備的,平時她還舍不得拿出來吃,只有家里來客人的時候,她才拿出來招待客人。由此可以看出,淑梅是真心沒和張曉琴記仇。
她把什么都做好,全部端到桌上,才進屋里去叫張曉琴。
“大姐,蘿卜燒臘排骨做好了,快起來吃吧!這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如果實在是累,起來吃了再睡。”
淑梅坐到床沿邊上,沖著睡著了還帶著笑意的張曉琴說到。
她說了一通,張曉琴沒有回應(yīng)。她試著輕輕推了推張曉琴的肩,“大姐,大姐,醒醒呀!吃飯了……”
即便是這樣,張曉琴還是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淑梅再次加大力度和聲音,張曉琴還是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她意識到情況不對,把手伸到張曉琴的臉上,想去掐她的人中。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張曉琴的臉已經(jīng)沒了溫度,涼意透骨。
她條件反射的迅速將手抽離回來,心跳急劇加速。身子猛的彈起來,踉蹌往后倒退幾步。
愣了片刻,她才慢慢靠近床邊,用顫抖的手去探張曉琴的氣息。
張曉琴果然已經(jīng)沒了氣息,由于這次她有心理準備,倒沒覺得有多意外。
早晨還和自己聊天,這會卻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尸體。她就是做足了心理準備,難受還避免不了的。
她再一次體會到生命的脆弱,世事的無常。
她沒有失言,拿著張曉琴留下的那些錢,盡心盡責(zé)為她置辦后事。
百忙之中擠出時間來為她買了棺材,為她趕制壽衣,為她選墳地。反正沒一樣都是盡力而為,沒有半點敷衍。
雖然她沒能為張曉琴辦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葬禮,但該有的風(fēng)俗她一樣也沒落下。
雖說不辦酒席,但淑梅還是請了風(fēng)水先生,為她擇選了合適地下葬日。在下葬之前,張曉琴的尸體就停在她家院子里。
傍晚,小雙凝比小佑琛先放學(xué)回到家里,一進院子就看見了停在那里的張曉琴。
靈前放著個火盆,火盆里有半盆灰燼,兩塊對半切開的紅薯塊上,插著一些香和蠟燭。張曉琴的尸體上蓋著塊白布,臉上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死人該有的蒼白。
小雙凝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了,這樣的場面,她也見得不少,不用誰告訴她,她也知道這是停靈,也知道躺在那里的張曉琴已經(jīng)是死人了。
她臉色嚇得煞白,本來她就對張曉琴有刻苦銘心的懼怕,昨晚明明還看著張曉琴活生生從自己眼前走過去,今天卻見到張曉琴的尸體停在自家院里,要不怕才有鬼。
她盯著不遠處的尸體,愣了半響,尖叫著跑進屋里去。
“啊……”
她慌不擇路,一頭撞進從屋里提著一大捆草紙出來的淑梅懷里。
她像見了鬼似的,叫得更加大聲。
“凝凝,你怎么了?”
淑梅順勢將她摟到懷里,關(guān)心的追問她。
“媽媽……媽媽……姑媽……姑媽她……”
凝凝緊緊抱住淑梅,回頭偷偷看了一眼院里張曉琴的尸體,支支吾吾的,沒說出一句整話來。
淑梅深深的嘆了口氣,撫摸著小雙凝烏黑的發(fā)絲,“傻孩子,人都有一死的,有什么好怕的?更何況那是你姑媽。你姑媽得了很嚴重的病,不幸離開了。在村里她又沒什么親人,所以她的后事就只有我們來為她辦了。”
“媽媽,她……她還要停在這里多久呀?”小雙凝用害怕的眼神看著淑梅,眼睛一直在回避著張曉琴的尸體,不敢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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