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外,郭起領著七八個侍衛,皆身穿油布蓑衣,靜立在大雨里。
天地安靜,唯有瓢潑雨聲。
不多時,朱鈺出來,站在廊下,墨云抖開手中的油皮披風,與他系上。
唐越兒縮在遠處墻角下,差一點沒認出朱鈺。
四下里黑漆漆的,窗扇里透出來的燈光照在朱鈺身上,他竟穿著一件暗紅色云緞箭袖,窄袖窄身,灑脫利落,腰間系著一把鎏金嵌寶的佩劍。這番裝束,與他平日里錦衣華服時簡直判若兩人。
披風系好,攏起風帽,郭起領著一行侍衛圍護著朱鈺往王府側門去。
側門外已備下馬匹,一人一騎,朱鈺仍舊被圍護在中間,并未挑風燈,一行人挽轡催馬,緩緩行走于黑暗雨夜里。
唐越兒來不及多想,攏了攏自己身上精巧的蓑衣,攥緊手中的流花劍,悄無聲息的綴了上去。
卻未綴出半里地,就被郭起發現了。
“什么人?!”郭起沉聲低喝,命其余侍衛保護朱鈺,自己調轉馬頭向唐越兒走來。
唐越兒無奈,只得從屋頂暗處現身。
“郭總領輕聲,是我!”
她現了身,郭起緊握劍柄的手才松開了。
“王妃,您這是——”
唐越兒不理會郭起,徑直走到朱鈺面前。他騎在馬上,夜色深濃,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看得見他一雙漆亮的眼眸,在黑暗里閃著點點星光。
“我要和你們一起去。”
朱鈺的表情其實無奈極了:“我有要事,你跟去不便,快回去罷。”
唐越兒固執地搖了搖頭:“我不回去,除非你讓人將我綁回去。”
其實朱鈺也看不清唐越兒的表情,但是他還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他知道她此時必定板著一張小臉,蹙著眉,撅著嘴兒。
那生氣時的樣子,竟刻在他心上似的,清晰得不行。
心中驀的一軟,朱鈺松了口:“罷了,你想跟去也無不可,只是你必須答應我——”
唐越兒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知道啦,我什么都答應你,什么都聽你的,保證不給你添亂,行嗎?”
黑暗里沒有人看見朱鈺笑了笑。
一旁桑云道:“那么就委屈王妃與我同乘一騎了。”
唐越兒應了聲“好”,正欲轉身去上桑云的馬,朱鈺俯下身來,向她伸出手:“上來。”
唐越兒著實有些受寵若驚,不禁呆了一瞬,卻順從的將手遞了過去。
朱鈺的手很溫暖,帶著被雨水浸潤的潮意,握住她纖嫩的小手,稍一使力,便將她拉上了馬。
她在前,他在后,二人同乘一騎。
雨下得很大,馬走得很慢,夜很黑,身后的懷抱很暖,浮生一夢的香味依然很淡.....
有莫名其妙的熱意從臉頰開始,向身體各處蔓延,直至兜頭兜腦的將唐越兒整個兒籠罩。
她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么或者做點什么,否則就要滾燙得燒起來了。
“.....這是要去哪兒?”她顫著聲問。
朱鈺不答,過了片刻,才低聲道:“別問,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一開口,氣息便柔柔地撫上唐越兒的后頸,明明輕暖得似有若無,唐越兒還是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癢....又有點麻,從未有過的奇異感受。
她不敢再和他說話,緊咬著下唇,終于漸漸安靜下來。
*
大雨不停歇。
一行人馬來到了福泰坊,又彎彎繞繞走了許久,最終走進了一條狹窄幽深的巷道。
才下了馬,高馳和袁斌就迎了上來。
二人皆身穿蓑衣,腰間佩劍,在一片黑暗里對著朱鈺拱手行禮。
袁斌道:“此處危險,王爺萬金貴體,何必親涉險地?”
朱鈺的聲音溶在雨聲里,顯得很平靜:“今日下雨,我不放心,來看看。”
簡短的寒暄之后,高袁二人引著朱鈺并一行侍衛走進了巷道里的一處側門。
進門后是個十分尋常的小院,有幾間廂房,其中一間點著燈,微暗的燈光從薄薄地窗紙里透出來,照著小院里一棵光禿禿的柿子樹。
侍衛們守在門外廊下,高袁二人陪著朱鈺進了屋。
屋里很簡陋,好在收拾得干凈,桌椅俱全,挨著墻角燃著一個小炭爐,爐上坐著一壺開水。
高馳親自斟了兩盞茶來,捧一盞給朱鈺,另一盞放在桌上,是給唐越兒的。
朱鈺在椅子上坐了,就聽高馳語氣歉然道:“此乃屬下們暫時休整之處,實在簡陋,委屈王爺王妃了。”
唐越兒渾不在意,進屋就解去了身上的蓑衣,往墻角一坐,拔劍出鞘,又掏出塊帕子認認真真地拭劍去了。
這一幕可把高馳袁斌二人看得臉色都變了。
屋里僅點著一盞油燈,熏黃燈火雖不甚明亮,卻將朱鈺沉冷凝重的神色映照得無所隱藏。
他壓低聲道:“今晚這雨下得太大,姚宅附近可有異動?”
高袁二人立刻回稟。
原來此處雖只是臨時征用的民房,可是在數丈之外,一座三進宅院,正是已經致仕的前內閣輔臣并刑部尚書姚重元的居所。
前朝舊臣原本稀少,歷經兩朝之后,已是寥寥無幾,曾經官居高位的,除了馮任卿與汪世新,便只余下了一個姚重元。
朱鈺命高袁二人做出的部署,以及他向皇帝作出的承諾,皆系于姚重元一人之身。
馮任卿生前曾任內閣首輔,官職最高,汪世新略居其下,朱鈺雖已看出暗殺案的真兇所殺的都是前朝舊臣,只是一時之間,他卻未曾想到,兇手是否會再繼續暗殺第三位朝臣。
如果真兇還會繼續暗殺第三位前朝舊臣的話,那么這位舊臣便只能是姚重元。
這還是那日在長秋宮,元貴妃看似無意的感慨,點醒了朱鈺這個夢中人。
他雖明透其中關結,所能做的,也只有命人在姚宅附近布下精密陷阱,等待兇手前來暗殺,自投羅網。
兇手是否會來暗殺姚重元,誰都對此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這是一次博弈,更是一次豪賭。
兇手若是來了,朱鈺便賭贏了,若是兇手不來,他亦別無辦法。
雨夜,馮任卿與汪世新皆是被暗殺于這樣的雨夜。
所以今日這雨一下起來,朱鈺便心中不安,執意要親自前來坐鎮,郭起苦勸無果,只能加倍小心,護衛于他左右。
屋外雨聲依舊瓢潑,屋內一燈昏暗如豆。
忽有一陣疾而不亂的腳步聲傳來,屋內諸人俱是一驚。
是個錦衣衛的校衛,神色略顯驚惶,還未在門下站定,便脫口而出:“來了!王爺,兩位大人,那殺手已現身了!”
朱鈺迅即起身,高袁二人緊隨其后,往門外走去。
唐越兒卻先一步鉆出門去,夜色如墨,大雨傾注,她凝神細聽,果然不遠處已隱隱響起兵器相接時發出的鏗鏘之聲。
她心頭登時涌起一股熱血,抖起手中流花劍,沖進大雨里,再縱身躍上墻頭,向著姚宅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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