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鑠聞言,笑了起來。
“四皇弟此言差矣,為兄只是替你抱屈而已,你也知道,司禮監(jiān)那幫人,尤其是掌印太監(jiān)曹壽,從前倚仗著父皇,如今巴結(jié)著母后,慣來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可是咱們都是父皇的兒子,任憑他曹壽再如何深得恩寵,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又豈能任由他在咱們面前猖狂無狀。”
朱鈺微微一笑“曹壽確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不比秉筆太監(jiān)安貴,左右逢源,頗得人心,”他側(cè)首看著朱鑠,“三皇兄以為呢?”
朱鑠不曾想朱鈺會突然提起安貴,略一怔,隨即笑道“這個嘛我倒是不大清楚,不曾與安貴有過往來,只是聽說似乎他為人更小心謹(jǐn)慎些?其實說來說去,司禮監(jiān)那幫人都是父皇的心腹,咱們可要避著些嫌疑才好,誰無事去結(jié)交他們,惹得父皇不高興。”
“三皇兄所言有理。”
朱鈺心中冷笑。
數(shù)日前郭起便已告訴他,派出去的暗探曾見到朱鑠與安貴私下往來,當(dāng)日僉都御史田之涇彈劾高馳袁斌二人的奏疏,便正是由朱鑠授意安貴呈與御前。
安貴分明已暗中為朱鑠所用,朱鑠卻還妄想著掩人耳目,瞞天過海。
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世間事本就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但凡做了,或遲或早,總會有跡可循。
徐敬中便是最好的例子。
初時朱鈺自以為他不出面,只暗中通過吏部將徐敬中調(diào)任去揚(yáng)州府,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卻到底還是被顧延山等人察覺,以致徐敬中背負(fù)污名而死。
想起徐敬中,朱鈺不禁黯然傷懷。
何時才能查清事實真相,為他平反,再將兩江鹽運積弊盡除,還鹽政一個海清河晏?
身邊朱鑠不動聲色地又將話頭轉(zhuǎn)回了曹壽身上。
“也不知是誰派了刺客去取曹壽那狗奴才的命,也不知道做得利索些,事情沒辦成,還將麻煩惹到了四皇弟身上。”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朱鈺,“怎么聽曹壽跟人說,想要暗殺他的那兩個刺客似乎是躲進(jìn)了四皇弟的王府里?”
朱鈺懶得再與這位三皇兄虛與委蛇,一句“就算那兩個刺客就是受我指使又如何”到了嘴邊,卻又被他強(qiáng)咽了下去。
逞一時口舌之快,意氣相爭,不是他多年來的行事作風(fēng)。
于是耐著性子,淡笑道“三皇兄也說曹壽只是個狗奴才,他的話,焉能相信?更況我府上防守森嚴(yán),刺客若真有那膽量來,也無非是自投羅網(wǎng)。”
朱鑠笑了兩聲“我也是這么想,偌大個京城,何處不好藏身呢,若那兩個刺客真是慌不擇路,躲進(jìn)四皇弟的王府中去,當(dāng)真是愚不可及了。”
他端盞啜了兩口熱茶,咂一咂唇,又道“徐敬中之事,四皇弟怎么看?”
“江南來的邸報不是說得一清二楚嗎?”朱鈺不想提起此事,敷衍著道。
朱鑠卻搖了搖頭,語氣猶疑道“邸報所說,也未必屬實。徐敬中曾任都察院監(jiān)察御史,出了名的為官清廉,品性剛正,說他與私鹽販子同流合污,連我都不相信。”
朱鈺不覺有些意外,看了朱鑠一眼“三皇兄倒是難得褒揚(yáng)官員,徐敬中泉下有知,想必也會對三皇兄心懷感激。”
朱鑠仿佛有些唏噓“人都死了,萬般皆隨風(fēng)散去,褒或貶,又有何意義?”
與朱鑠在內(nèi)閣里說了那一番話,耽誤了些時候,朱鈺回到定王府,已是午時。
一路往書房來,未至廊下,晴雨就迎了上來。
“王爺,王妃方才醒了!”
朱鈺聞言,怔然一瞬,便大步向書房里走去。
墨云早已挑開門簾,朱鈺進(jìn)屋,卻在將將要轉(zhuǎn)過那一架松濤玉山石水墨圖琉璃屏風(fēng)的時候,停下了。
這幾日里,分明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她快些醒來,可是她真的醒了,他卻又覺得茫然無措。
不知該如何相對,仿佛經(jīng)歷過這一場生死之后,彼此間憑空徒生出幾許生疏。
又或許,只是近鄉(xiāng)情怯。
朱鈺隔著屏風(fēng)望過去。
帷簾向兩邊攏開,兩個丫鬟的身影伏在床榻邊,隱約可以看見那小女子依舊躺在床榻上,身體依舊嬌小而柔弱。
朱鈺駐步不前,直到古叔離進(jìn)來。
“王爺,王妃是否醒了?”
“呃,”朱鈺點點頭,“醒了,先生去瞧瞧。”
古叔離看他站在那里只是不動,不免覺得奇怪,卻也未說什么,上前去為唐越兒把脈。
唐越兒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過來,古叔離為她把脈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扭頭向屏風(fēng)后望去。
朱鈺站在那里。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他,并非是因為這書房除了他,旁的男子不能隨意進(jìn)來,而是因為他的身影不知在何時,對她來說,竟已是那樣熟悉。
可是他為什么不進(jìn)來?
他是在怨責(zé)她,任性莽撞而闖下了禍,讓他來替她善后,收拾爛攤子嗎?
還是他仍在懷疑她,是她將徐敬中的事情透露給顧皇后的?
唐越兒感到委屈,也很后悔,她想讓朱鈺聽她解釋,可是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望著她,就是不進(jìn)來。
唐越兒心里一急,眼淚就下來了。
兩個丫鬟也跟著急了“郡主怎么哭了這才醒過來,可不能哭啊”
這一個“哭”字,就像是一道符咒,落入朱鈺耳中,催動著他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過屏風(fēng),走向床榻。
唐越兒的脈像已穩(wěn),古叔離頗有眼色地退開。
“王爺,王妃已無大礙,內(nèi)服湯藥,飲食之中多添些滋補(bǔ),靜養(yǎng)些時日便好。”
見朱鈺點了點頭,古叔離又喚兩個丫鬟“外頭小泥爐上還煎著藥,兩位姑娘隨我出去看著火候罷。”
書房內(nèi)再無旁人。
朱鈺在床榻邊坐下來。
唐越兒眼圈兒紅紅的,臉色卻仍是蒼白,秀巧的鼻尖一抽一嗒,讓朱鈺覺得她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哭什么。”他輕聲地說。
不像是詢問,倒像是安慰。
唐越兒一見了朱鈺,就忍住了眼淚。
眼淚流個不停,她都快看不清他的臉了。
她扭了扭頭,在枕頭上將眼淚蹭干凈了,眼巴巴兒地看著朱鈺。
朱鈺被她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看得心頭正是一片溫軟,就聽她聲音低低細(xì)細(xì)地道“我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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