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雖然病著，到底是除夕宮宴，不論如何也是要出席的。
待到帝后攜手出現(xiàn)在長樂殿，殿內(nèi)諸人齊齊山呼萬歲，行跪拜大禮之后，傳令官才命開宴。
應(yīng)國公夫人帶著自家女眷歸座，寧妃獨留了常婧姝于身旁，這一幕落在楊淑妃眼里便格外令她難受。
她再看一看身邊的側(cè)妃李氏，樣貌家世皆不及常婧姝，嫁給自己兒子數(shù)年，又只生得個女兒，心里一時之間對她便更是不滿。
李氏又何嘗看不出楊淑妃的心思，卻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生生受著，好在有女兒在楊淑妃身邊湊趣，楊淑妃才沒有當(dāng)眾給李氏臉色瞧。
酒過三巡，李氏在楊淑妃的示意下，帶著小女瑤兒上前給帝后祝酒。
瑤兒不過六七歲，被李氏打扮得花團錦簇，粉嫩嫩一個小人兒，看上去甚是玉雪可愛，又因是獨一份的皇孫女，帝后自是喜歡非常，當(dāng)著面就賞下了不少禮物。
孫女兒得皇上喜愛，楊淑妃心里的氣才順了些，臉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難看了。
然而恰這時，五皇子景王朱銘的母妃裕妃牽著景王妃的手，越過眾女眷上前，與帝后見禮，裕妃笑道：“稟皇上，皇后娘娘，銘兒的正妃陶氏已經(jīng)有孕三月余，前幾日太醫(yī)請平安脈時，曾言陶氏腹中所懷多半為男胎，因今日除夕，臣妾便將這消息說與帝后知曉，好讓帝后也歡喜一番。”
皇上面上仍隱有病色，不過好在精神尚可，聽了這消息自是欣慰，將五皇子喚至身前，敘了一番父子情，顧皇后則做足了一國之母的姿態(tài)，賞下了許多補品與陶氏。
皇室即將添丁，眾人皆歡喜非常，獨楊淑妃心中郁悶，想自己那庶出的孫女兒本是獨一份的尊貴，眼看就要被景王妃肚子里的皇孫給搶了風(fēng)頭了，而且諸皇子里以自己的兒子年紀(jì)最長，卻還不如那些皇弟們，一個個不是有了正妃就是有了兒子，他卻只有個側(cè)妃和一個庶女。
說起來是皇長子，又有什么用？從前不如四皇子，如今就連六皇子都快比不上了。
楊淑妃心中忿忿，一直向?qū)庡统ｆ喝缤度ツ抗猓抵杏^察著她二人究竟聊得有多投契。
瞧了許久，只見她二人越來越親熱，又見常婧姝總是有意無意地偷瞄對面的六皇子朱銳，楊淑妃心中一動，就起了個念頭，然后也顧不得許多了，便站起來往帝后面前去了。
楊淑妃先向帝后各敬了一杯酒，然后轉(zhuǎn)至皇帝面前，盈盈施一禮，笑道：“今日除夕，臣妾有一不情之請，想請皇上作主成全。”
見面三分情，往日里總不見面，皇帝對楊淑妃都是淡淡的，并無甚特別之處，但是今日除夕，年節(jié)下相見，多少還是有些情份在里頭。
皇帝便點了點頭，含笑道：“有何事需朕成全？說來便是。”
楊淑妃心中一喜，又是一禮，笑道：“皇上也知道，睿兒的正妃沒了有好幾年了，到如今他還未續(xù)娶，身邊只得個側(cè)妃....臣妾是想著，即使是為皇室血脈著想，睿兒他也該有個嫡出的子嗣，所以臣妾想為他求一樁賜婚，為他續(xù)娶一位正妃，以為他綿延子嗣。”
皇帝道：“這本是應(yīng)該的，你心中可有合意人選？”
看著楊淑妃突然湊到御前去，應(yīng)國公夫人心里就暗覺不妙，此時又見楊淑妃突然回過頭來，目光落在常婧姝身上，應(yīng)國公夫人便知，楊淑妃是要求皇帝賜婚，將常婧姝嫁給睿王朱鑠做繼室正妃了。
果然楊淑妃對皇帝笑道：“臣妾心中確已有合意人選，正是應(yīng)國公家的侄小姐，她雖是父母早亡，卻一直由應(yīng)國公夫人教養(yǎng)，樣貌出眾，品性溫柔，臣妾覺得正堪匹配給睿兒為繼妃。”
皇帝還未說什么，一旁顧皇后輕聲冷笑了一下。
楊淑妃就聽顧皇后道：“先前說是要為睿兒求娶應(yīng)國公的嫡女常婧如，結(jié)果常婧如慘遭意外，怎么，如今又要求娶應(yīng)國公的侄女....楊淑妃呀，你就這么眼光挑剔，只看得中應(yīng)國公家的姑娘嗎？京中世家名門何其多，你也該放開眼去好好兒挑上一挑，何必只揪著一個應(yīng)國公府不放呢。”
楊淑妃聞言，心中甚是不屑。
不錯，京中世家名門甚多，可是論起身份尊貴來，誰家又比得上昭仁太后的母家，應(yīng)國公府呢？那可是排在諸多世家之首的外戚，皇帝的外家，誰能比得過？
既然是要求娶兒媳，自然是要挑身份最為尊貴的女子了。
“榮安郡主常婧如，當(dāng)真是死于意外嗎？”楊淑妃看著顧皇后，話里有話地道，“其中不是還有諸多疑點，未曾向外人道明嗎？”
顧皇后臉色微微一變，道：“楊淑妃此話何意？常婧如為原戶部尚書周珩之子周斐所殺，刑部已經(jīng)結(jié)案，周斐已死，周珩亦因教子不善而被奪官治罪，怎么，板上釘釘?shù)氖聦崳瑮钍珏窍霊{三言兩語就要替周斐翻案不成？”
其實楊淑妃早就聽到過一些傳聞，只是她也都是道聽途說，并沒有什么實證，此時大殿之上，她也懶得與顧皇后相爭這些無謂之事，語鋒一轉(zhuǎn)，又道：“皇后娘娘切莫動怒，既是刑部定下的案子，臣妾怎么會想去翻案？今日除夕，臣妾不過是想討個吉利熱鬧，求皇上賜一樁婚事而已，怎么娘娘不許么？”
顧皇后冷冷地掃視了楊淑妃一眼，因見皇帝并未說什么，她便向?qū)庡统ｆ烘姆较蛲^去。
一目了然，應(yīng)國公夫人的用意，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若是常婧姝一定要嫁給皇子的話，嫁給六皇子朱銳，總比嫁給三皇子朱鑠，對于顧皇后來說更為有利。
顧皇后便向常婧姝招了招手，笑得格外親切，道：“那是應(yīng)國公府的姑娘吧？瞧著好生惹人憐愛，快過來本宮這里，讓本宮仔細(xì)瞧瞧。”
常婧姝立刻站了起來，福身行了一禮，然后扭頭悄悄看向應(yīng)國公夫人。
應(yīng)國公夫人朝她點了點頭，輕聲道：“去罷，莫怕。”
常婧姝乖乖巧巧地走到顧皇后面前，跪了下去，給帝后行了禮，然后才站了起來，微低著頭，不敢直接窺視天顏。
顧皇后卻偏將常婧姝攜至自己身旁，上下仔細(xì)打量一番，含笑道：“生得真好，瞧著是個溫柔和順的丫頭，今年十幾了？”
常婧姝輕聲答道：“多謝娘娘謬贊，臣女今年十六了。”
顧皇后點點頭，又道：“嗯，挺好，還未定下婚事吧？”
常婧姝臉上一紅，搖了搖頭，害羞道：“正如娘娘所說，臣女尚未定下婚事。”
顧皇后笑了笑，轉(zhuǎn)頭對皇帝道：“皇上，您瞧瞧這丫頭，若是將她配給銳兒，如何？”
殿上的人聽了這話，全都變了臉色。
楊淑妃擺明了是想要為三皇子睿王朱鑠求娶常婧姝，顧皇后不會不知，但是卻突然橫插一杠，要將常婧姝嫁給六皇子端王朱銳。
這可真是....有得好戲瞧了。
楊淑妃聞言，恨得牙根兒癢癢，怎么好不容易相中個世家貴女，偏又被這顧皇后給攪和了呢？她還想把常婧姝嫁給六皇子，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六皇子朱銳娶了應(yīng)國公府的姑娘，對她顧氏一族又能有什么好處？
楊淑妃一時沒有想明白，顧皇后此舉不過是不想常婧姝嫁給睿王朱鑠，應(yīng)國公府如今只此一女了，若是朱鑠娶了常婧姝，那么應(yīng)國公府勢必就要成為朱鑠在朝堂上的助力。
這可不是顧皇后想要見到的結(jié)果，是以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情愿應(yīng)國公府和寧妃六皇子母子成為一家人，也不愿讓常婧姝嫁給睿王，給睿王添了助力。
皇帝聽了顧皇后所言，稍稍打量了常婧姝一眼，含笑對顧皇后道：“你既要將她許給銳兒，也該問問銳兒的意見才是。”
“銳兒過來，”皇帝向站在一旁的六皇子朱銳招了招手，待他走到面前，便又笑道，“你已年及弱冠，也是該成家，娶個正妃了，現(xiàn)你母后為你做主，你可愿意？”
朱銳還未走到跟前，常婧姝就已羞怯萬分地低下了頭去，一眼不敢看，一聲兒不敢吭。
朱銳生性疏朗，最是不拘小節(jié)，聽得父皇所說，便知是要與他賜婚，目光轉(zhuǎn)動，將常婧姝打量了一番。
樣貌并不十分出眾，不過中人之姿，但是勝在肌膚白膩，賽雪欺霜，眉目秀麗，觀之不俗，再看其神態(tài)，羞中帶怯，舉止卻十分穩(wěn)重，一看便是自幼教養(yǎng)得體的名門閨秀。
寧妃在一旁看著這情形，心里暗暗著急。
她是屬意于常婧姝的，并不全是因為她出身于應(yīng)國公府，而是這丫頭頗合她的眼緣，方才雖然只是簡短地接觸了一會兒，卻能感覺得出來這丫頭是個溫柔賢惠的性子，又穩(wěn)重大方，自己的兒子若是娶了她，自是再好不過的。
但是她萬沒有想到楊淑妃竟也會相中了常婧姝，皇帝心意難測，如今兩下相爭，不知皇帝到底會將常婧姝賜婚于哪位皇子？
而且常婧姝的身后是應(yīng)國公府，應(yīng)國公在朝堂上的勢力不容小覷，皇帝將常婧姝賜婚于誰，其中背后含義，大約也有幾分要把儲君之位傳給誰的意思。
殿上眾人皆在心中揣測，皇帝在三皇子朱鑠與六皇子朱銳之間，到底屬意于誰？
就見朱銳朝皇帝拱手行禮，姿態(tài)瀟灑，笑容明朗地道：“兒臣并無異議，全由父皇作主便好。”
皇帝點了點頭，正要說話，楊淑妃搶先道：“皇上，常家姑娘可是臣妾先相中的呀，再說鑠兒年紀(jì)也不算小了，早就該續(xù)個正室王妃了，這一回皇上就作主，把常家姑娘賜婚給鑠兒為正妃吧，至于六皇子么，京中世家名媛那么多，自然還有比常家姑娘更好的適齡女子可堪匹配。”
皇帝看著楊淑妃，臉上笑容淡淡的，卻只不發(fā)一言。
顧皇后在一旁也輕聲笑了笑，對楊淑妃道：“妹妹這是做什么？賜婚的事情自然是全憑皇上的心意，你如此多話，是想左右皇上的心意嗎？”
楊淑妃悻悻然地蹲身行了一禮，道：“娘娘這話臣妾可受不起，臣妾哪敢左右皇上的心意，臣妾只是心疼自己的兒子罷了，年紀(jì)輕輕的就失了元配王妃，一個人過了這么好幾年....如今眼看年紀(jì)漸長，膝下卻連個子嗣都沒有，”，楊淑妃說著，轉(zhuǎn)身面對著皇帝，故作憂愁神情地道，“我與皇上就這么一個兒子，還望皇上垂憐我們母子，允了這樁婚事吧。”
楊淑妃自顧自地說著，卻不知道她所說的話落在旁人耳中，卻像是笑話一般。
京中誰人不知睿王朱鑠風(fēng)流，喜女色，府中后宅養(yǎng)了無數(shù)姬妾，這楊淑妃卻偏說什么睿王一個過了好幾年，又說他膝下沒有子嗣，簡直是好笑至極，養(yǎng)了那許多姬妾，卻沒生下一個兒子來....這難道不是說明睿王無能嗎？
皇帝沉吟片刻，向座下望去，尋到三皇子睿王朱鑠，對他點了點手，笑道：“鑠兒近前來。”
朱鑠趕緊上前，行了一禮，喚了一聲“父皇。”
皇帝看看朱鑠，再看看朱銳，道：“事關(guān)你二人冊立正妃之事，你二人有何意見，不妨說與朕和你們的母后聽一聽。”
朱鑠與朱銳二人對看一眼，各懷心思。
朱鑠先道：“兒臣府里已有側(cè)妃，六皇弟身邊卻無任何妃子姬妾，若是納娶正妃，自然是要以六皇弟為先，兒臣協(xié)理朝政，為父皇分憂，倒并不愿意沉湎于男女之事上。”
殿內(nèi)眾人心中暗笑，你睿王朱鑠最是風(fēng)流成性，嘴上卻還要說什么不愿沉湎于男女之事，實在是可笑至極。
然而眾人卻是不知，朱鑠從前確實百般風(fēng)流，如今滿副心思卻都系在了紅拂一人身上，況且紅拂又有孕在身，朱鑠對她更是萬般憐愛，這種憐愛，他從未給過旁的女子，是以一時之間，他心里眼里都只一個紅拂，那后院里成群的姬妾早已成了擺設(sh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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