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后三日,各家入選的姑娘一齊進宮,此次采征陪侍共十六個,每位公主各配兩個。
程清宛被選作十一公主的陪侍,和她一起的姑娘叫余容,兩人由內監引著走至南熏殿。
季瑛掐準時辰站在外面,把她們內監手里領走,各自安排住處。她走在前頭,偶爾停下來,指與兩人道:“那兒是主殿,娘娘住的地方。那兒是東偏殿,六皇子的住所。我帶你們去的是西偏殿,十一公主的住所。正經主子就這三位,你們平日里說話走動避諱些,切不可沖撞了主子。”
余容初來乍到,宮里的一切皆不熟悉,季瑛指向哪里,她便緊盯哪里,將位置牢牢記住。程清宛已來過一次,南熏殿的一草一木她并不陌生,但仍恭順答應了。
到了西偏殿,殿門口有株桂花樹,幾個宮女原聚在樹下談笑,遠遠見她們走來了,忙散開各自忙去了,只剩下一個婦女打扮的仍坐在那兒。
待她們走近了,那人起身整衣,面對著她們,眉眼彎彎,約是二十余歲的模樣。她仔細端詳了程清宛與余容,笑得親切道:“這兩位就是公主往后的伴讀罷?”又噯一聲,對季瑛道:“怎么好勞煩季姑姑親自領人來?這種小事,知會我一聲,我來安排便是。”
“我正好得空就去接了。”季瑛不多贅言,向兩人介紹道:“這位是公主的乳母,你們叫她海姑姑。”
兩人欠身問禮后,季瑛問海姑姑:“兩位女史的居室可準備好了?”
海姑姑笑道:“一早就準備好了,我特意收拾出兩間大屋子,就等她們來了。”她指向偏殿左側的兩間屋子,說道:“您瞧,左一是給程女史的,左二留給余女史,都是收拾整齊的。”
季瑛點點頭,對兩人道:“你們進屋歇一會,我有話與海姑姑說,晚些時候再帶你們拜見娘娘。”
兩人于是告退,一同走至海姑姑所指屋子,在門前作別。
程清宛推門進去時,東珠正彎腰擦拭桌椅,她隨程清宛一同進宮,但因不參選陪侍,便先到西偏殿來。
新的居室雖不比明月閣寬敞,卻也是樣樣俱全。門窗朝南,正對門擺一套黃花梨桌椅,又設書案、琴架,左側用多寶閣隔開一室,垂下珠簾作為寢室,內置雕花床、梳妝臺、木柜衣鏡。
東珠放下抹布,笑著去盥手,說道:“姑娘可算到了,我閑著無事,又將屋子擦了一遍。聽她們說別的宮殿,陪侍都是兩人一間房,到了咱們這兒,娘娘給了恩典,讓您獨居一間。”她倒一盞溫水遞起來,又問:“女史的衣裳已經送來,一會兒可是要去拜見娘娘、公主?”
程清宛進了宮便沒停歇過,這會兒早就累了,只坐在椅上靜靜聽她說著,叫她不必匆忙。眼下正是睡午覺的時辰,皇貴妃她們應是還未起身,季瑛也道晚些時候才會帶她們去拜見。
她小坐了片刻,之后才讓東珠伏侍更衣,莫約到日跌,季瑛差人來領她和余容前往主殿。
兩人皆衣白衫綠裳,戴絹花銀飾,見禮后垂首站在一側,聽憑皇貴妃訓誡。
皇貴妃先看向余容,問道:“你就是余侍讀的女兒?”
余容剛滿十二歲,圓臉杏眼,看著十分喜氣,她個頭比程清宛矮了許多,卻聽皇貴妃先問到自己,心中喜不自禁,忙答道:“回娘娘,翰林余侍讀正是家父,臣女喚作余容,在家排行第七,正是金釵之年。”
皇貴妃頷首,對兩人道:“你們既然入選伴讀,以后就要悉心勸導公主,與公主一塊兒學習,琴棋書畫皆不可落下,其余鎖事不必過問。”
兩人齊聲應是,皇貴妃又看向程清宛,含笑道:“宛宛你年長些,且為人穩重,儀態端莊,往后公主的禮儀,也由你來指教。”
教導公主禮儀,這是很大的抬舉了,余容暗忖道:“果然是親姑侄,一見面就給人抬身份!”
她心里嘀咕著,卻聽程清宛道:“我在家中只學閨閣女子禮教,公主地位尊貴,所學自與我等不同,宛宛只怕難以勝任。”
皇貴妃道:“你只管先教著,至于公主威儀,待她年歲到了,自有教習姑姑來指導。”
程清宛于是不再推辭,屈膝道:“娘娘如此抬愛,宛宛定鞠躬盡力,不負娘娘所望。”
皇貴妃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幾句,等要到擺膳的時辰,才讓她們回去。
兩人并肩走回,離主殿稍遠些了,余容才拈酸道:“有道是大樹底下好乘涼,程姑娘,你真了不得,又是伴讀陪侍,又是指教禮儀的,南熏殿的宮女們怕是都要對你畢恭畢敬了。往后出了宮,定然也是聲名大漲,畢竟是教導過公主禮儀的。”
她滔滔不絕地說,程清宛只靜靜地聽,待她停下了,笑著吐出兩字:“多謝。”
“你!”余容這一拳猶如打在棉花上,程清宛沒傷到半分,她自己反倒更羞惱了,于是氣呼呼走遠了。
程清宛回到西偏殿,先去見十一公主,公主正在用膳,余容持筷站在一側布讓。
見禮后,小宮女遞筷過來,程清宛未接,小宮女不退。
僵持之際,海姑姑把人喝退了,皺眉責備她不明事理,轉頭笑對程清宛道:“季姑姑都交代過了,您與旁人自是不同的,這事兒不必您來做。”
程清宛點頭微笑,心里卻很明白,海姑姑真有心阻止就不會讓場面僵持這般久,不是小宮女不明事理,而是海姑姑要借此試探她是否好拿捏。
她笑道:“海姑姑有一句話說的不對,我和旁人不同,和余女史卻是一樣的。娘娘已交代過,我們只須陪公主學琴棋書畫,旁的事兒不必沾染。”
海姑姑笑意不減:“原來是娘娘的意思,那我等就更要遵守了。”她對余容道:“余女史,你且放下罷,這事兒讓宮女們做就好了。”覷一眼持筷的宮女,笑道:“妙彤,你愣著站在那兒作甚呢?還不快接替余女史為公主布讓!”
那叫妙彤的宮女不情愿地去了,換下了余容,海姑姑滿意地點點頭,對兩人道:“既然不用伏侍,你們就回屋去罷?一會兒我叫人把膳食送過去。”
余容氣呼呼地趕回來,原是想先向公主獻殷勤,卻叫海姑姑逮住敲打了一頓,這會兒已沒了先前的傲氣,眼巴巴地看向程清宛,讓她拿主意。
程清宛對海姑姑道:“娘娘讓我同時給公主教習禮儀,我要留在這兒觀察公主用膳,您不會介意罷?”
海姑姑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笑道:“能讓娘娘愛重,程姑娘果真不凡呢,我一貫遵從娘娘的命令,您自便。”
兩人互捧幾句后,程清宛讓余容先回去,自己則留在此處看公主用膳,因是第一日上任,諸多規矩并不嚴格要求,以免公主生厭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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