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病房外的窗臺上來了兩只麻雀,有許多人叫這種鳥叫老家賊,它的膽子不小,也總喜歡在有人的院里蹦跳著添一些噪聒。它有時也很可愛,歪著頭立在門前的棗樹上,啄兩下葉子向別處張望一下。它的動作極快,連貫性極強,人如果盯著它不轉(zhuǎn)眼,很可能很快就會覺得眼花繚亂。
小時候,林志鵬彈弓就玩得極好,經(jīng)常領著一幫孩子打麻雀玩,一會兒就會打下來許多。然后,他們就提著到村東頭的王爺爺家讓他給他們開剝了,放鍋里燉上一鍋。香噴噴美味的很。那時候生活條件差,吃一頓肉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隔兩天,小伙伴們饞蟲上來了就會圍著林志鵬各種諂媚和討好,求他去打一些麻雀下來。
林志鵬一般的時候也不拒絕,會拿著他的彈弓,雄赳赳氣昂昂地很有王者風范地帶著他的一群“小弟”走到村外噼里啪啦地進行一頓掃蕩。
這種看上去很風光很肆意的日子,一直到他到鄰村上初中才算結(jié)束。不過,在禮拜天的時候他還會和他的小伙伴們聚一聚,找一找當初那種意氣風發(fā)的感覺。
前兩年,初到勘探隊的時候,他還拿出他的絕技,讓他的隊友們吃了幾頓白條麻雀。可是他發(fā)現(xiàn)有一個叫汪洋的小伙子從來不吃他打的麻雀。他很好奇,就問他為什么?
汪洋說他小時候,從屋檐下掏出過一只還不會飛的小雀。身上還是那種軟軟的,毛都沒長全,看著他也不知道害怕。并且只要他的手向它嘴邊一伸,它就會張開嘴,怔怔地等著。它的嘴張的很大,樣子也很傻,就像所有的有生命的東西都是它媽媽。于是,他就拿饅頭渣渣喂它,它吃得很歡,不一會兒肚子就鼓鼓的,然后,就歪在地上不動了。
汪洋很懊喪,準備把那只死小雀丟掉,他的手剛觸到那只小雀,只見一只扎煞著羽毛,叫聲凄厲的老雀從天空中直沖了下來。沖著他的手就啄了過去。他趕緊丟掉小雀。躲閃著老雀的攻擊。
老雀圍著他啄了兩下就去看小雀了。它一邊叫著一邊用翅膀拍打小雀,用嘴去啄小雀的羽毛,還用嘴去啄它的嘴,好像在等它張嘴接食。
就那樣過了有幾分鐘,見小雀實在是不再動了,老雀停在地上扯開它的嗓子凄絕地叫了幾聲。
汪洋說那聲音悲戚到極致,慘烈到極致,以至于他聽得汗毛孔都仿佛要炸開。
終于,老雀不再叫了,它搖晃了兩下向天空飛去,就在汪洋以為它要飛走了的時候。只見它一個俯沖下來,頭沖著小雀旁邊的一塊空地,硬生生的撞了上去。然后它的腿蹬了幾下,死去了。
汪洋說,當時看著一大一小安靜地躺在地上的兩只麻雀,他感覺他的心被什么東西震撼到了。他說他不知道怎樣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好像他周身的細胞都被愧疚和哀慟占領,又像五臟六腑都被自責與凄惶的鐵拳攥住,反正很難受很難受。
他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再傷害所有的小動物,并且從那以后他對那些有生命的事物都會心存敬畏。
他還說如果有來世,他就投胎做一只麻雀,然后站在樹梢或者人類的窗臺上簡單地雀躍著看這個大千的世界。
林志鵬笑話汪洋多愁善感像個小女人,汪洋依舊我行我素,好像也從不羨慕別人吃肉。
不知是被汪洋的那個故事感染到了,還是被汪洋的那句來世做只麻雀給影響到了,林志鵬也漸漸減少了打獵的次數(shù),即使有也不再打麻雀。
林志鵬看著窗外那兩只小東西,忽然覺得這倆貨挺可愛,膽子也不小,見林志鵬看它,它們也不跑,還歪著頭和林志鵬對視。
林志鵬看著著麻雀忍不住笑了和。他忽然覺得汪洋的想法其實也挺好。
……
林志鵬用熱毛巾給南倩擦了手和臉,開始給南倩開始了每天必須的按摩。經(jīng)過他這兩個多月的精心護理,雨珊的手已經(jīng)有些知覺了,它會在林志鵬給他按摩或者擦洗的時候,勾那么兩下。雖然,醫(yī)生說這可能只是她無意識的條件反射,但是卻這足以讓林志鵬信心大增。他變得更加勤快,對南倩照顧得也更加用心。
現(xiàn)在,南倩的狀況基本穩(wěn)定,原來被林志鵬刻意回避的東西又開始不時地出現(xiàn)在林志鵬的大腦中。陳賓呢?陳賓怎么樣了?這個問題成了這兩天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一個過不去的最大的一個梗。
林志鵬這一陣子因為南倩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的,根本顧不上去探望陳賓。這一點他是內(nèi)疚的,畢竟那么大的手術(shù),他離開時,手術(shù)也還沒有結(jié)束。并且他當時也是帶著些負氣的成分。現(xiàn)在想來,自己當時竟也是幼稚得可以,竟然在那么關(guān)鍵時刻還鬧什么情緒。
幸好的是林志鵬離開的時候雨珊和洋洋還在那里。即使林志鵬對雨珊不大放心,有汪洋在也足以讓他稍稍心安。根據(jù)他對汪洋的了解,他知道即使雨珊反對,汪洋絕對會不遺余力地幫助陳賓。他就是那樣的脾性,只要和自己有一絲的關(guān)聯(lián),只要對方的損失里,有一絲自己的因素,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彌補。
汪洋的這種心性最讓林志鵬欣賞和喜歡。也因此,整個勘探隊里他對汪洋也最為器重。兩個人雖然差了幾歲。卻是關(guān)系最鐵也最說得著的兩個人。
今天怎么會頻繁地想起汪洋呢?他是在醫(yī)院里一直守著,還是早就回勘探隊了呢?畢竟他還有工作呢。真想打個電話問問他,可是,貌似汪洋還沒有大哥大。
今天心里挺煩的,南門希自從那次走了以后也沒過來,也不知道他去看望陳賓了沒有。這小子又不喜歡接人電話,他的那個大哥大純粹就是擺設。
想到這兒,他把手里的大哥大拿起來,給南門希撥了一個,果然不接,這臭小子。他又按了一次,電話里嘟嘟嘟……地響著。
“這臭小子干什么呢?”等了有十幾秒鐘,就在他以為這次又接不通的時候,里面有人喂了一聲:“喂你找誰?”
是個女人的聲音,林志鵬一愣,又抬手看了一下號碼,是南門希的號碼沒錯。他在心里暗罵了一句,死性不改。聲音也變得冷了下來:“我找南門希。”
“您是……”
“我是他姐夫,他現(xiàn)在在哪兒?”
“哦你是姑爺啊,我是他剛剛請的保姆,小敏懷孕了,她活動不方便,……”
“哦南門希呢?”林志鵬的語氣稍緩。
“哦,他剛剛出門了,因為走得急忘了拿了電話。”
“哦,這陣子他沒有去上班?都一直在家?”
“不是,他也是今天剛回來的,他說是今天要護送一個朋友的骨灰送老家。他要在那個朋友的老家呆幾天,等葬禮完了才回來呢。你有什么事嗎?你有什么事兒,我等他會來替您轉(zhuǎn)告他。”
“嗯,沒什么事,你等他回來讓他給我打回電話。”
” “那好吧,那就先掛了啊!”
林志鵬剛要掛斷電話,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了龐敏帶些惱怒的聲音:
“陳嫂,你怎么回事啊,門希走了也不喊醒我,他答應帶我去參加汪洋的葬禮的。你怎么能放他一個人走呢?”
林志鵬的手馬上按到了按鍵了,又驀地停住,他感覺他的呼吸在一瞬間凝住了。
“他這個人總是說話不算話。汪洋雖說是他們勘探隊的,可也是我的朋友啊。他死了我也該去給他送行的呀……”
“啪”的一聲,林志鵬手里的大哥大掉到地上,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顫巍巍的把大哥大又撿起來,放到耳邊,電話里已經(jīng)斷了。
他的手抖得厲害,按錯了好幾次,又重復了好幾次,才終于把電話又打通了,不等對方問話,他就暴躁地沖著里面喊道:“把電話給龐敏,讓她接電話……”
“我就是啊,你是誰呀?”龐敏的話語里還帶著沒撒完的怨氣。
“我是林志鵬,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誰……去世了?”
“哦,是姐夫啊,那個……那個……”龐敏一直畏懼林志鵬的威嚴,一聽是林志鵬,說話就結(jié)結(jié)巴巴的。
“別跟我吞吞吐吐的,你就告訴我誰去世了?你門要去參加誰的葬禮?”
“哦,是汪洋啊,姐夫,就你們勘探隊里的汪洋,就那個挺年輕挺好看那個大男孩兒……”
林志鵬的身子也有些顫抖,他需要把身體的靠在床幫上才能止住身體的抖動:“誰告訴你們的?”
“嗯,是南門希回來說的呀。他說汪洋騎摩托車在山里出了車禍摔死了。”
“tmd又搞什么鬼。”勘探隊里哪有摩托車?林志鵬知道南門希沒個正形喜歡騙龐敏,以為,他又胡說八道搞惡作劇呢,便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就要掛斷電話。
誰知龐敏又在里面說道:“”昨天交警隊打電話也說了,說是是汪洋的尸體昨天下午已經(jīng)火化了,聽說他的老家挺遠的,特地給門希打了電話讓他和交警隊一起護送回去的。喂……喂……姐夫,你在聽嗎?”
南倩喂喂了好幾聲,林志鵬才控制住自己的喉嚨,讓它發(fā)出不太明顯地帶出情緒的聲音:“我……在聽。”
“喂,姐夫,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聽到這個消息暈倒了呢。”
“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他的喉嚨里那股就要哽住喉嚨的痛澀涌上來,他的語調(diào)已經(jīng)有些失控。
“門希說了,在勘探隊里汪洋最敬重你,一直把你當偶像那樣看待。你也最喜歡他,最照顧他,你們的感情比親兄弟都要深厚,他怕你知道了心里難受。”
“混蛋,他以為紙里能包得住火?他們幾點的火車?”林志鵬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哽咽。
“姐夫,我姐還病著,她離不開你,你還是別去了,有門希他們呢,他們會給他料理好的。”
“我問你幾點的火車?”
“中午十二點……”
窗臺上的麻雀大概是聽到林志鵬的聲音,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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