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了,我保證不會動肖少爺一根汗毛……求求您也別動我兒子,他還小,他才三歲,他可是我唯一的骨血!”冷汗順著范文的耳朵流進他的衣服,在乳白色的領口處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跡。他的手激動地想要去抓肖名揚的胳膊,可是中途又膽怯地放下,垂在身體的兩側,僵硬地筆挺著,根本不敢稍動。
肖名揚感覺自己已經被怒火燒灼得快要爆掉,他的耐性已經達到了極限,更懶得接范文的話茬兒:“少跟我廢話,我兒子呢?”
“啊?”范文一個激靈,現在對他來說,只要是兒子兩個字都讓他感覺像是炸雷。炸得他頭皮發麻,頭暈眼花:
“誰?您說誰?對不起,我的耳朵嗡嗡響,沒聽清您說的誰……您再說……
“誰?你說誰,你他媽綁架來的我的兒子!”肖名揚吼道。眼前這個裝傻充愣、冥頑不靈的蠢貨!他真想一腳把他踹到墻上。
“您……您兒子?綁架?”范文的眼睛瞬間睜大,他是真地有些懵了:“誰?誰膽子那么大,敢綁架您的公子?”
范文還想做出義憤填膺的樣子,但是還沒有實施,就悲壯地消亡了。因為,他已經面如死灰,形如僵尸。他的脖子再次被扼住,他的耳邊響起噌噌的磨牙聲。
“冥頑不靈,想死就明說!”
那只手陡然扼緊。
指尖、指腹上巨大的力道猶如電流刺激著他的大腦,讓他的意識終于在極度恐慌中迅然開竅,他的腦袋嗡地一聲,求生欲讓他忍著痛苦拼命解釋:“我真沒暫握恁……兒餓(真沒見過您兒子……熬恩(饒命)……疼……嗯……嗯……”
范文已經被按到身后冰冷的墻上,他痛苦地伸著舌頭,他的的額頭上冒出了汗,他想繼續辯解,可是他根本說不出話。
他憋屈又無力地忍受著肖名揚的施虐,感覺著從脖頸處開始的窒息和痛苦在他身上蔓延,軀干、四肢、整個的皮膚和神經……他的精神從緊張、不安到恐懼以及到最后的絕望……他的意識從高度的集中,到不由自主的亢奮最后到意識的輕微的渙散……
但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掙扎,如同十幾年前一樣,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不敢,從十幾年前就一直不
敢。即使是生死關頭,即使是生命垂危。
很快他的臉色變得紫紅,他的眼睛翻起了眼白,舌頭也伸出來,他手開始在虛空中扭曲握拳,也許只要再有十秒,五秒,他就會徹底地沉入永遠的黑暗……
肖名揚的手上用力。
一秒……肖名揚手腕處的青筋尤其地突顯。兩秒……肖名揚的關節漸漸發白。三秒……肖名揚眼睛微瞇,指尖輕動……
最后肖劍的手掌輕輕放開。范文則如一件脫離了骨架的長衫,搖搖晃晃地滑向地板。
肖名揚并沒有看范文,因為此時的他也好像已經魂飛天外。他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眼睛里的冰寒已然又蛻變成一種難以描述的焦灼和凌亂,凌亂到沒有目標,凌亂到沒有焦點。他好像是盯著墻面,又好像是什么也沒看。
他這樣放空視線,真地是什么也沒有看,什么也看不見。
其實此時,就連他的大腦也是凝滯的狀態,就好像死機的電腦,隔絕了所有的頻率和波段。只剩下一個意識在那里蒼白地閃現。
范文沒有說謊,他真地沒有見到肖劍。
范文沒有說謊,他沒有見到肖劍。
這個結論好像冰冷的車輪在他的空蕩的意識里碾壓……翻轉……再翻轉……
是的,沒錯,他的聽覺、視覺、以及各種感官通過剛剛范文的瀕死時的各種反應,尤其是范文被扼住喉嚨直至意識喪失前那短暫的幾十秒的時間,讓他得到了明確的答案。
范文的眼神里并沒有出現一絲的閃爍和躲閃。除了恐懼就只是茫然。
茫然……茫然無措……茫然不知……茫然不解……
范文這一次沒有撒謊。肖劍不在這里。他范文今天并沒有見過肖劍。
人的任何表情,任何言論,很多時候都可能作假,唯獨眼神,尤其是在突發事件或者瀕臨死亡時的眼神最為真實。
這種危及到生命的突兀發生時,自然流露尤其不會騙人。
也就是說,范文沒有騙人,他沒有綁架肖劍,肖劍根本就不在這里。
可是肖劍不在這里,他又在哪里?
他最后消失的地點一片狼藉,狼藉之中夾著血跡,血跡斑斑,他不可能安然無事。
可是,排除了范文這個最大的目標和疑點,一切就又會回到了原點。
不,是退到比原點更坑的點。
肖名揚的僵硬的身體冒出了冷汗,冰涼的感覺讓他打了個冷戰。一種不著邊際的空洞和無力感攥住了他,讓他第一次無助、無措、無所適從……
他需要靜靜!
他需要讓自己靜下心,將這次事情的經過脈絡重新梳理清楚。從無數個狀態中找出新的頭緒。
差不多十幾秒后,一口倒嗆的濁氣才從范文的嘴里慢慢地吐了出來,接著是又是幾聲嗆咳,連帶著幾星濁物一并地噴向地面……
身為公司老板的范文在清醒的第一時間里沒有遲疑,他幾乎出于本能地就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直起上身,用膝蓋打地,一步步挪到肖名揚的面前,抬起頭,一臉的諂媚和討好,一臉的卑賤與乞憐。
“謝謝……謝謝……大哥,謝謝大哥饒我!”
肖名揚冰冷地倒退一步,然
后站定,看著范文,如同在看一只陌生的剛從糞坑里爬出來的狗。
既然這個人和肖劍的這次事
件無關,便顯得無比地礙眼,他不想看到他,他應該從他眼前消失。
他揮揮手。
范文卻更加上前一步,用自己混亂的表達對肖名揚的不殺的感恩。
“謝謝,謝謝大哥的饒命,謝謝大哥饒恕,大哥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銘記在心。大哥,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要把公司老板的位置還給你,我還做您手下的一條狗,我一切都聽您的,我再也不偷稅漏稅,再也不與人交惡,再也不昧良心制毒,我……”
“等等……”肖名揚猛然低頭,用手指捏住范文的兩頰,絲毫不顧及那下巴上的半點老痰。
范文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不明白肖劍要做什么,再次癱坐到地上。
“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話?再說一遍?老大,我說我要把公司還給您……老大……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是真心……”
“最后一句!”
“后一句?后一句……我說我不再制作什么毒素!”
“對,就是這句!”
肖名揚沉思,肖劍昨天剛剛中毒,今天又這么離奇地失蹤,從這惡劣的手法來看,這兩次無疑是一伙人所為。或許沿著毒品這條線索可以找到綁架肖劍的人。
想到這里,肖名揚倏然捏緊范文的臉,厲聲問道:
“昨天有人襲擊肖劍,逼他喝下一種惡性藥……”
范文戰戰兢兢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剛剛他的命已經被嚇掉了半條,剩下的這半條哪里還敢不珍惜,盡管嗓子生疼也要拼命地爭取。
“……大哥……不……祖……祖宗,我……真沒有見到少爺,我……我也早不做那種營生了,是……我是喜歡配那種藥……可是,那些藥我是用來控制那些不聽話的手下的。那藥我不敢拿出去啊,現在不是舊社會,會坐牢的……您……您明鑒!”
肖名揚反手一個嘴巴,討厭的蠢貨,還沒聽清楚就搶話。
“呢(我)沒有撒謊……不……不四呢(不是我)……真地不是呢……祖宗饒命啊”范文怔忡了片刻,然后他的理智徹底地崩盤,他一邊俯下身子怦怦地在肖名揚面前磕頭,一邊用肉嗓子發出撕裂的聲音,哇啦烏拉地尖利刺耳。他整個看上去就跟放到案板上的已經被捅了一刀,卻還沒有咽氣的肥豬似的。處于一種癲狂的狀態。
肖名揚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就這蠢貨現在的狀態,恐怕什么也問不出來,看來還需要另外去找線索。
今天見過肖劍的最后一個人就是眼鏡,這種情況下,只有把他叫上來,再問清楚一點。
肖名揚剛想到這兒,忽然,他的大哥大響了,他掏出來,放到耳邊。
“喂,我是,啊,什么事快說……”他煩躁地抽了抽鼻子,打算對方再說一句廢話就直接掛掉。可是,下一秒,他差一點跳起來。
電話里是一個聲音沉悶的男聲:“我們這里是縣醫院的急診室,,我們這里剛接到一位昏迷的患者,我們主任認出他是昨天搶救過的一位病人,我們剛剛也詢問了送他來的人。那人說這個病人叫肖劍,我們登記時發現他還是我們院里住院部的病人,而他的家屬簽名欄里簽著您的名字……他的情況十分危急,需要您馬上趕過來簽字。”
“什么?昏迷……搶救……醫院!肖劍……”肖名揚的手再一次拍到桌子上,這一次比剛才的聲音更亮,力道更大,就連桌角的硯臺都被震得跳動了兩下,掉到了范文的懷里,范文嚇得一哆嗦,硯臺咕嚕嚕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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