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他們叫了聞世卓一起吃飯，理由也是現成的，她上次為了掩飾，借了他500塊錢，現在還錢，順便請他吃飯。

    聞世卓是個極通透的人，只怕她一開口，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卻一直沒說什么，席間與兩人相談甚歡，直到吃完了，才微笑道：“有事情要問我？直說吧。”

    他這個人，模樣清俊儒雅，風度極好，這句話一說出來，莫名竟讓她有種“枉做小人”般的愧疚。于是她難免解釋的多了一些：“教授，的確是有事情想請教你，不是公事，是想請你幫個忙。我是想查查四年前那個連環碎尸案。”

    遲東旭留意到，她一說完這句話，聞世卓的睫毛就輕輕顫了一下，顯然這個案子，也讓他印象深刻。

    阮西霖續道：“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想知道，這中間具體發生過什么。”她抬起頭，看著他：“我這么說可能有點嚴重，但意思差不多……我是說，是什么導致林明瑞和唐其華倒向你？”

    她綿里藏針，聞世卓卻很有風度的沒有計較，他準確的，直截了當的回答她：“愧疚。”

    阮西霖一愣。

    聞世卓道：“他們不是倒向我，其實是無法面對孟林霈。我想你們應該先問過林明瑞了，我不管他跟你們說過什么，我也把當時的情形說一說，你們也好兩相印證一下。”

    聞世卓說話條理清晰，之前的情況，跟林明瑞說的一樣，他們發現了指骨，打電話叫支援并通知了同在一條街的孟林霈，然后孟林霈還沒過來，熊連就忽然出來，請他們進去“坐坐”。

    聞世卓道：“說到這兒，我有必要說一下我當時給他的畫像，排查方向的不說了，心理上，簡單來說，這是一個瘋狂的獵食者及食人者，兼具嗜殺狂的特性，侵略性攻擊性極強，具有體力方面的絕對優勢，做事瘋狂不考慮后果……”

    獵食者，食人者及嗜殺狂，這些都是對連環殺手行為類型的定義，阮西霖兩人都很熟悉。

    聞世卓停頓了一下：“一個這么危險的人，我怎么可能進入他的領域？這跟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差別？白天，大庭廣眾，警察身份這種種因素，只會讓他更興奮，我毫不猶豫的拒絕并且準備暫時撤退，但是林明瑞卻進去了。”

    他頓了一下：“進去時候他一手摸著警棍，我知道你們能理解他的想法。”

    林明瑞也算是能打的，在這方面他有自信，而且在支援馬上就要到的情況下，他想進去暫時摸摸情況，并不能算錯。

    阮西霖默然點頭，遲東旭卻伸手過來，屈起手指，輕輕敲了一下她的手背。

    他是想借此提醒她，任何時候都不要仗著有點身手，就擅入險地，因為凡事都有萬一。

    阮西霖沒說話，聞世卓繼續道：“進去之后，林明瑞轉了一圈，然后問熊連鍋里煮著什么，熊連就掀開鍋蓋，用筷子一挑，挑著頭發，挑出了一個人頭。林明瑞當時就吐了……他再能打，也沒辦法邊吐邊打，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就按了電警棍上的報警開關，孟林霈和唐其華很快就跑了過來，然后孟林霈拔槍警告，對方無視，孟林霈正要開槍，卻被林明瑞撲過來碰掉了。”

    “等等！”阮西霖道：“是林明瑞撲過來碰掉的？”

    “是，”聞世卓肯定的道：“在孟林霈趕過來之前，林明瑞已經被單方面毆打了一分鐘左右，有一種……”他想了一下，找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完全嚇破膽的感覺，拼命叫著林霈救命，然后孟林霈過來之后，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想接近孟林霈，當時兇手并沒有挾持他，他是自己撲向孟林霈，但是，他是一種失去神智的狀態，所以孟林霈的槍，才會被他碰到地上。”

    阮西霖再次核實：“兇手沒有單手提起林明瑞扔出去？”

    聞世卓一愣，露出有點啼笑皆非的表情：“沒有，我確認沒有。對方雖然的確厲害，但我看他與孟林霈也是有來有往的，不完全一邊倒，林明瑞，純粹是因為嘔吐失了先機吧？”

    阮西霖沒說話，聞世卓續道：“總之，后頭就是兇手跟孟林霈對打，唐其華握著警棍一直想找機會幫忙，但是幫了倒忙，他戳到了孟林霈的腿。最后孟林霈被兇手打倒，對方抄起錘子砸下，與此同時我拔槍射擊，兩下打空，兩下打中。”

    阮西霖長長的吸了口氣，只覺得驚心動魄：“你說他們愧疚，就是因為他們兩個不但沒幫上忙，而且都連累了我師父？”

    聞世卓道：“對。”

    遲東旭問：“你是什么時候拿到的槍？”

    聞世卓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卻沒什么笑意：“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不擅長打架，我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所以在當時林明瑞進入的時候，我就沒有進入，而是選擇了繼續聯系孟林霈，而之后孟林霈的槍失手，我知道情形失控，所以才進入并拿到槍支，但是那時孟林霈與熊連一直在纏斗，我完全沒把握在這時候擊中熊連，一直到孟林霈倒地，我才開槍。”

    他頓了一下：“如果我不開槍，熊連打中的，可能是孟林霈的頭顱。”他坦然的與遲東旭對視：“我所做的，是在當時的情形下，最好的抉擇，如果你要指責我的冷靜，我無話可說。”

    遲東旭輕咳著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

    聞世卓點了點頭，并不在意這一點：“我與孟林霈，不止是觀念上的分歧，性格上也不可能成為朋友，但是我對孟林霈本人并沒有惡感，相反我非常欣賞他的俠義心腸，因為我是永遠不可能對外人付出這么多熱忱的。”他停頓了一下：“就比如說這個案子，我們過程中，不止一次激烈的爭執過，孟林霈非常生氣，但他還是會因為擔心我的安危，把林明瑞調過來保護我。包括之后，其實他受了很嚴重的傷，但是他仍舊對我十分感激，分隊的事情，也是他去找林局，最終促成的。”

    他閉了閉眼睛：“他有俠骨，他是我見過最好的警察，所以，如果能幫上他的忙，你們以后還可以來找我，我不會覺得打擾，我會盡我所能。”

    話說到這份上，阮西霖是真的有些感慨，聞世卓本來就是一個很冷靜的人，冷靜的人總是顯得格外無情，卻是身為警察很寶貴的一項特質。任何人都沒有理由指責他沒有“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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