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沁一改方才的不屑傲然,臉上盛滿善意的微笑,盈盈立在朱祐樘左側,張爾蓁后一步過來,低著腦袋乖巧的跟在朱佑樘右邊,三人才緩緩進了仁壽宮。
黃琉璃瓦頂配著兩支粗實的松木大柱子,大殿內開闊明朗,上首已經坐了個面目和善的老太太,身著高襟的黑色寬袖宮裝,綴以陰紅繡紋,衣上的暗紋以暗墨螢亮之色絲線,太后捧一鎏金暖爐,手上綴著青玉戒指,一臉和藹的看著朱佑樘的器宇軒昂。
太后右側坐著一襲明黃色雙龍戲珠紋繡常服的皇帝,戴烏紗折上巾,眼角發青,眼神凌厲。張爾蓁只進殿門抬腳時大著膽子瞅了一眼,兩側端坐著大小幾個女人皆是華貴異常,端莊持重,兩側原本坐著的幾個小兒皆站了起來,待朱祐樘一行行過禮后,他們才齊齊向太子請安。
朱祐樘長身玉立,兩側的兩個小老婆跪在地上沒有起來,張爾蓁只感覺耳邊綴著的掐絲銀耳墜子輕輕晃動幾下,她盯著白玉地面上光潔閃亮的微微黑影,感覺到仁壽宮大佬們的肅穆**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下嬌小的身子,我的神啊,太后皇上皇后貴妃和太子妃,大佬們都在吧。
“抬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太后溫和親切的聲音飄來,張爾蓁才又大著膽子抬起頭來直直的望過去。太后先看看王香沁,笑道:“香沁的樣子倒是沒變,還是那么靈慧,瞧著和皇后倒是又相似許多。”
太后下首的一宮裝美婦人呵呵笑起來,滿頭翠玉珠子閃的張爾蓁微微晃眼,只聽皇后道:“臣妾以為母后是夸臣妾呢,沁兒這孩子原就是在宮里長大的,今兒又回來了,少不得又要叨擾母后了。”王香沁做害羞狀。
皇上倚在檀香木大軟棉的皇宮椅上,隨意打量了兩個新晉的兒媳婦,飄過張爾蓁精致俏麗的小臉時稍稍怔住,張爾蓁感覺到圣上火熱凌厲的目光挪開,低沉的聲音道:“你如今也可用心政務了,切不可懈怠。”話是對朱祐樘說的,朱祐樘稱是,皇上點點頭,對兩個仍舊跪著的兒媳婦道:“你二人只需要恪守幾道,旁的無需多管,自有太子妃管理。起來吧。”
“是。”二人齊齊答是,張爾蓁還好,暫時還不打算爭權奪勢的,可皇后和王香沁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皇后一側坐著一湘紅色大紅妝霏緞宮袍的萬貴妃,綴琉璃小珠的袍腳軟軟墜地,紅袍上繡大朵大朵金紅色牡丹,細細銀線勾出精致輪廓,雍榮華貴,卻也將那保養的極窈窕的身段隱隱顯露出來。蔥指上戴著寒玉所致的護甲,鑲嵌著幾顆鴿血紅寶石,雕刻成曼珠沙華的形狀。萬貴妃旁邊坐著枚嬌弱動人的小女生,大約就是太子妃萬仙兒,萬貴妃親密的拉著萬仙兒的手笑道:“瞧瞧,你父皇還是向著你的,還不快謝謝皇上。”
萬仙兒忙起身道謝,張爾蓁覺得如此倉皇的萬仙兒有些小家子氣。太后眼里的冷漠一閃而過,皇上卻渾然不覺,笑著讓太子妃起身。皇上政務繁忙,一句前朝還有事務便帶著太子提前離開了。朱佑樘走的時候毫無留戀,連個眼神都沒賞賜給蓁側妃。眾人送走皇上,座位也發生了變化,皇后坐在上首右側,喚王香沁上前,皇后邊打量著親侄女水嫩嫩的臉蛋,邊對著太后笑道:“母后您瞧瞧,沁兒日后整天的在跟前晃悠,您可不要煩氣了才好。”
太后笑著點頭,擱下了手里捂著的小爐子,順手捏著一串鹡鸰串珠:“今兒是兩位側妃進門,怎地只關心一個?”眼神似有若無的掃過垂手而立的張爾蓁。
皇后似才想起來,放開王香沁的手,轉向張爾蓁,滿意地點頭道:“到底是母后您親自要來的人兒,瞧著就是水靈,就是年歲小了些。”一時半會兒的還不能替皇家繁衍子嗣。
萬貴妃也將注意力轉到張爾蓁身上,聲音和睦:“瞧著是小了些,仙兒,日后可要好好照顧這位妹妹。”萬仙兒忙稱是,萬貴妃滿意的點頭,摸著指甲上鮮艷的蔻丹緩緩道:“你二人如今同住在端本宮里,定要好好伺候太子,不可為太子妃添亂,不能爭風吃醋弄得宅邸不寧,若是給本宮知道了,決不輕饒!太子妃是正妃,你們既已經入了宮,便要緊守本分,僭越不得,規矩——總要守得!”這番敲打**不留情面,張爾蓁還比較無所謂,乖巧地應是,萬貴妃滿意的笑了,得意地撫著蔻丹。皇后臉色鐵青,王香沁極不情愿的也應了一聲是,太后似是沒瞧見萬貴妃的跋扈囂張,溫聲對著一側道:“婉華,仙游,陪我去宮里坐坐,你們都散了吧。”
婉華和仙游均是公主,一個四歲一個六歲,生的粉雕玉卓極為可愛,兩位公主早就坐不住,叭叭的跑上前一左一右扶著太后,向皇后娘娘道了別,先走了。
皇后娘娘似是疲憊道:“今兒就這樣,其余的明兒再說吧。”示意萬仙兒帶著兩個太子側妃回去,今兒好歹是大婚的日子,晚上還有的忙。
萬貴妃拍拍萬仙兒的手,隨意朝著皇后福了一禮翩然離去,皇后面色越發難看,甩著帕子也走了,留下幾個小輩恭送大佬們離開。待皇后人影消失,萬仙兒原本諾諾的樣子消失,逡巡一遍兩個貌美如花的“妹妹”,道:“咱們也回去吧,晚上有一個妹妹還要伺候太子殿下,當早些回去準備準備。”
張爾蓁跟著苗條纖瘦的萬仙兒后面,只覺得這一天過得漫長極了,早上吹吹打打嫁進來,這會兒就經歷了明槍暗箭無視諷刺。張爾蓁邊走邊想,是她記錯了嗎,為什么她看過的古裝劇里都是第二天一早那些羞答答的小媳婦才會去拜見長輩?
回去照樣是坐著布攆,萬仙兒昂著修長白皙的脖頸,連正眼都沒看她們,王香沁清高驕傲,撇頭看向別的地方,張爾蓁傻傻的坐在最后面的布攆上,想著是不是她太不孝順了,瞧著方才圣上那憔悴蒼老的樣子,不像是長壽之像,沒準會駕崩在他老娘當今太后的前頭也說不準。
很順利的回了端本宮,夜色已經暗下來,萬仙兒飄然回了自己的慶云閣,連個眼神都沒留下,張爾蓁有些疲憊的走回凝云閣,明月忙麻利的上來拉住正準備卸妝的張爾蓁,小聲道:“姑娘,您可不敢這時候睡覺,還沒吃飯不說,太子還沒歇下呢。”
張爾蓁頓住了附在鬢邊的手,問道:“飯擺在哪里了?”
奶娘一臉惶恐道:“我的側妃娘娘,您現在可不能自己吃啊,要去慶云宮伺候太子妃才是。”
“可我今兒才進宮不是?”
“那也要去啊,太子妃那已經擺飯了,您得過去。”奶娘拉著張爾蓁的手苦口婆心:“太子妃沒發話之前,您就得過去候著,不能讓她找著緣由的找咱們的茬,我方才瞧見沁側妃的人端著飯食進了紫云閣,咱們還是去慶云宮立立規矩吧。”
張爾蓁疲憊的坐下,反手拉著奶娘也坐下,道:“既然紫云閣的都不去,單我去了,她們怎么想我啊?以為我是巴結太子妃還是巴結萬貴妃?奶娘,她們倆咱們誰都不碰,安心的過自己的日子就成。”
奶娘見多了宮里上下級之間嚴肅的關系,猶自擔心:“那太子妃若是借機懲治您可怎么辦?”
張爾蓁握著小拳頭砸砸被鳳冠壓得生疼的脖頸笑道:“除了太后娘娘和皇上,咱們只照顧好太子就成了,別的管他做什么。奶娘,我的飯可怎么辦?”
奶娘仍舊憂心,可也心疼姑娘忙碌一天水米未進,忙出去吩咐廚房拿吃的。東宮是太子住所,有專門的廚房。明月輕輕捶著張爾蓁的肩膀,一會兒又按捏著,張爾蓁舒服的閉上眼睛,渾然不覺餓,自打去了仁壽宮,什么七情六欲都拋不見了,張爾蓁又重新有了心思,無論如何,朱祐樘定要順利即位,她可不想如今日這般,被**裸的無視,除了低頭頷首,只剩唯唯諾諾了。
宮里的飯食相當精致,容器皆是金玉,張爾蓁在奶娘惴惴不安的眼神里飽餐了一頓,便準備在自己宮里走走消食兒,還是奶娘拉著不讓出去,只在廳里休息消食,今兒第一日進宮來,自然也不能再跑去要消食湯喝。
奶娘早就已經賄賂了個小公公,得知太子回來了,奶娘拉著張爾蓁又開始整理衣裳頭發,張爾蓁闔著眼睛正休息,冷不防被這么對待,心下有些煩躁,緊緊拽住奶娘的手問:“奶娘,你是怎么了?自打進宮來,瞧著就不對勁兒,你有話直說,咱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講的?”
張爾蓁的眼神迷蒙又迷離,奶娘又是一陣嘆息,坐在一側的棉墩上緩緩道:“我擔心姑娘……,步了紀妃娘娘的后塵啊。”
張爾蓁越發不解,奶娘道:“您上頭有太子妃和沁側妃,下面有承徽和昭訓,若是再……,日后可怎么辦?”
張爾蓁知道奶娘是想左了,笑著接過道:“若是失了太子的興致,日后可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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