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初夏，因著去年又打仗了，雖然是勝仗，但百姓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影響，不論是家里的壯漢還是糧食都不如往年多，所以今年的收成的多少便極為重要。欽天監(jiān)那幫看天吃飯的大人們早早就為今日大祭做好了準(zhǔn)備，幾時祭天，幾時灑谷，幾時歌舞，都是極為講究的，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是隆重的著裝，不得怠慢。皇帝自然更需謹(jǐn)慎重視，在祭祀的前三十天，日日要去牲棚看看牲的喂養(yǎng)情況，從這天起大臣們也輪流去，每天要有一位，以表示隆重和虔誠。當(dāng)然今日大典，身為太子妃的萬仙兒是不能缺席的。

    張爾蓁對于明朝的祭祀不是很清楚，但這種大事一般都繁瑣又無趣，也沒什么意思。要下雨還是要下冰雹，還不都是對流層那層云的厚度決定的，可不會因為多殺了幾頭豬多灑了幾滴血就多下點雨。不過生活還是需要儀式感的，張爾蓁感慨著，百官身著朝服在禮官的一遍又一遍唱詞中下跪，那個場面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壯觀，若是能親眼目睹就好了。張爾蓁迄今為止參加的最壯觀的活動，就是自己的婚禮了，想想還是挺失敗的。

    當(dāng)張爾蓁又抱著一幅新的十字繡開始操作時，許久不見也許久不出門的王香沁竟然派了人來請她，明月悄悄不爽：“誰又比誰尊貴了，自己不來還想要咱們過去，側(cè)妃，我這就回了她，說您正忙著呢。”

    張爾蓁忙制止住想要往外走的明月，沉思一會兒道：“許久沒見著她了，我正想去瞧瞧。”

    明月不大情愿的伺候張爾蓁更衣，張爾蓁笑著刮一下她的鼻頭：“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啊，你瞧瞧你這樣子，嘴巴上都能掛個小酒壺了。到底是一個宮里的，我們還能老死不相往來了？你要記住，沒有永遠(yuǎn)的敵人，只有永遠(yuǎn)的利益。”

    明月不滿道：“側(cè)妃就是好心，您忘了她是怎么對您的了？那時候太子寵愛您還能向著您，現(xiàn)在她若是再想對付您，咱們怎么辦？要聽奴婢的，就是別管她，只說不方便就得了。咱們窩在凝云閣，哪兒都不去招惹才好。”

    張爾蓁搖頭笑道：“還是去看看吧，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她若真想害我，有的是辦法。況且一個屋檐下，她還能怎么得了我不成。”眼見著張爾蓁不聽勸阻執(zhí)意要去，明月還是不放心，忙去喊了金秋過來，一道陪著張爾蓁去紫云閣。

    王香沁早就等著了，張爾蓁進門便聽到她的笑聲，“蓁妹妹，你也是個無情無義的，我若不叫你來做客，你是不是打算永遠(yuǎn)不見我了？”

    房內(nèi)飄來一股幽香，張爾蓁進門時只覺得這味道沁人心脾，王香沁坐在上首烏木貴妃椅上，另一邊的椅子上搭著塊水紅色方巾帕子，小幾上擺著幾碟點心，看樣子都是御膳房里來的。一側(cè)立著掐絲水銀彩的半人高的大花瓶，種著綠油油的美人蕉，上面零星掛著笛子絳子金色絲帶，像是圣誕節(jié)被裝飾的精致的圣誕樹。張爾蓁笑瞇瞇的捏起水紅色的方巾帕子擱在桌案上，自己坐在貴妃椅上，笑著回答：“還記得上次我來看望沁姐姐時，還被好一番斥責(zé)，我自然不敢老是來打擾你了，今兒難得沁姐姐要見我，我這不就巴巴的來了，許久不見，只是有些唏噓罷了。”

    王香沁右臉已然光滑細(xì)致，看不出任何痕跡，嫩嫩的像是剝了殼的雞蛋。左臉卻仍舊有淡淡的紅痕，張爾蓁細(xì)致的看了會兒，直看的王香沁要惱起來，張爾蓁才收回目光，幽幽道：“好久不見沁姐姐了，你這臉倒是好了七八分了。”

    王香沁不自主的把手伏在左臉上，一陣慶幸道：“多虧了皇后娘娘，西域送來的香嶺膏到底有用，我這臉……也算是好多了。”

    張爾蓁笑著道喜：“沁姐姐原本就天資不凡，如今自然也不遑多讓。若太子來了紫云閣，大約就會被沁姐姐迷住了呢。”說罷捂著帕子呵呵笑出聲，開心的樣子活像一個老鴇。王香沁瞪了她一眼，端過茶盞啜了一口緩緩道：“太子夜夜留宿慶云閣那兒，你這心里就不難受？在我跟前你還裝什么，如今你我情勢差不了多少，何不與我聯(lián)手，咱們一同把那個萬仙兒……”

    張爾蓁懶懶的歪了歪身子笑道：“這就是沁姐姐找我來的原因？”

    王香沁又不悅的瞪了她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我雖然有些齟齬，但那都是小打小鬧，上次那事兒是我做得不對，我跟你道歉。但是如今可不一樣了，萬仙兒這盛寵不衰下去，咱們的命運可想而知。萬仙兒會不會成為這皇宮里第二個萬貴妃，你就不害怕？到那時候，你我又如何立足？”王香沁探過身子笑道：“咱們聯(lián)手，還有皇后娘娘幫忙，我就不相信，那個萬仙兒還能有多得意！”

    “太子愿意去誰那里，豈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萬一因此惹怒太子，你我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到那時，沁姐姐你還能有皇后娘娘護著，我可不就成了可憐的替罪羊。”張爾蓁慢悠悠說著，邊捏著點心塞進嘴里，一臉的不為所動。王香沁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以為現(xiàn)在又能好到哪里去？你還不知道吧，照這樣下去，萬仙兒有孕是早晚的事兒，到那時候，哼！”

    有孕？張爾蓁還真是沒想過這個……，萬仙兒若是懷了朱祐樘的孩子，朱祐樘真的能狠下心來殺了她們母子？看到張爾蓁嚴(yán)肅起來的表情，王香沁繼續(xù)笑道：“萬仙兒和萬貴妃便如我與皇后娘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萬貴妃什么樣的本事你大約也是知道的，沒有皇子的萬貴妃都能盛寵二十余年，若是有了皇子的萬仙兒，你我的日子又能如何？便是日后你我誕下皇嗣，上邊卻始終有一個人壓著，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張爾蓁，這些你可想過？！”

    張爾蓁還真沒想過孩子的事兒……，她一直以為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十四歲啊，可不就是個孩子。可是王香沁說的也不無道理，張爾蓁摸著下巴陷入沉思，王香沁冷眼看著，心里升起一絲不屑，這個紙老虎，也不過是個頭腦簡單的傻子，還巴巴的跑到書房里去給太子送夜宵，這等伎倆實在不夠看。張爾蓁感慨完，也不在意王香沁看她的眼神是如此的怪異，笑著回道：“沁姐姐想的長遠(yuǎn)，那依姐姐之見，你我如今當(dāng)如何？”

    王香沁挺了挺纖腰，竟然有了娘娘的風(fēng)范：“自然是有辦法才叫你過來商議的。”然后一臉神秘狀，示意張爾蓁附耳過來。張爾蓁十分配合的一手撐著桌幾，慢慢將身子探過去，王香沁在她耳邊嘀咕幾句，聽得張爾蓁目瞪口呆，我的乖乖，這種爭寵的伎倆，虧得王香沁想的出來？王香沁一臉得意，一臉‘看我多聰明’的樣子，張爾蓁坐正后一臉凝重，試探問道：“如若被發(fā)現(xiàn)了，可怎么辦？”

    王香沁輕蔑的看一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張爾蓁，笑道：“東西是我給你的，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還怕什么？”

    “沁姐姐這般冒險告訴我，就不怕我去太子太子妃面前揭穿你？”

    “我這樣子，還怕什么嗎？”王香沁似乎有恃無恐，反正她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過太子，最差的結(jié)果也不會比現(xiàn)在更差，要想要她的命，單單是太子或是萬仙兒都不能夠！但是她現(xiàn)在也接觸不到萬仙兒，只能拉個盟友來，思來想去，張爾蓁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選？張爾蓁也是這么想的，東宮小老婆數(shù)量本來就不多，除卻戰(zhàn)斗力薄弱的良承徽，已經(jīng)失敗過好幾次的史承徽，幼稚任性的錄昭訓(xùn)，只有蓁側(cè)妃是最好的人選，兩個側(cè)妃聯(lián)手對付太子妃，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蓁妹妹，東西我先給你，你拿著，總有用得著的地方。”王香沁從桌邊暗格里取出一方梨花黑木的匣子，匣子里鑲著銀色的暗紋，張爾蓁接過，鼻尖傳來隱隱清香，果然是好東西，張爾蓁贊嘆，想打開匣子看看卻被王香沁阻止，“要看你回去再看吧，我不愛聞這味兒。”

    張爾蓁不置可否，將匣子收好，又慢悠悠吃起點心來，似是不經(jīng)心地道：“我如今可是誰也不敢信了，我院里的兩個奴才昨兒不見了，也是伺候我一場的，我便尋人去找，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那兩人竟然是邵妃娘娘派來的，邵妃娘娘說要人伺候，昨兒才把那兩個要了回去。不知是不是內(nèi)務(wù)府這般缺人還是欺負(fù)我年幼，我自然氣不過，就去了書房想告訴太子，太子卻把我訓(xùn)了一頓，沁姐姐，你說我有多委屈，真是憋屈的很。”張爾蓁一臉的郁悶，王香沁笑了，勸道：“太子是日理萬機的人，怎會理會這樣的小事，不過是兩個奴才，走了就走了，你要沒人伺候，我就勻兩個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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