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爾蓁深有同感,點頭道:“昨兒太子還說呢,近日宮里不太平,最好哪兒也別去。可是吳娘娘難得傳句話過來,總覺得不會那么簡單了。”
一時無話,張爾蓁沒精打采的縮回椅子上,盯著墻角那株盛放的紫茉莉陷入沉思。華嬤嬤試探問:“側妃還是別去了,我去靜安堂說說?要不就去打聽打聽?看看那邊最近怎么了。”
張爾蓁纖細的手指點著桌子,沉思道:“鳳藻宮里外圍的嚴嚴實實,消息哪是那么容易打聽到的。宮里盛傳萬貴妃身子好了,可是真正見到她的人能有幾個。圣上又沉迷丹房,除了萬貴妃和若嬪幾乎誰也不見。嬤嬤,你說有沒有可能,就是萬貴妃只是外強中干,現在的身子大好興許只是假象?或是……萬貴妃身子確實好了,但是……”
華嬤嬤接過話頭道:“但是,鳳藻宮里絕對有什么詭異的地方,興許還和進宮的那些道士有關系,也許圣上也知道……”
“所以吳娘娘要我去鳳藻宮,是不是要引蛇出洞?還是要我去打探什么消息,還是確認下萬貴妃的身子到底如何?或許吳娘娘打探不到鳳藻宮的消息,想讓我去看看?還是打聽到什么消息,一定要我去才好?不論是哪種原因,也就只能我去看看了。”張爾蓁微瞇著雙眼,一點點分析著,又道:“上次在宮里找出來的滇南來的會蠱毒的女子,許久沒聽到動靜了,不知那人如今還活著嗎。后日我要去,奶娘也要跟我去,興許還是舊相識呢。”
華嬤嬤有些不安,“側妃一定要去?我覺得還是不能去,眼下凝云閣沒甚依靠,你若是出了事,誰去救你呢。”
張爾蓁搖頭笑道:“我不能一直指望著太子,往后的日子長著呢,嬤嬤,我總覺得事情快要結束了。”
華嬤嬤不明所以,道:“如今這形勢越發嚴峻了,我倒是不擔心太子了,就是側妃你啊,你好好的,咱們才能好好的。”
“我會好好的,有你,有奶娘,有明月金秋銀秋,你們都跟著我入宮來,我若是出了什么事,誰來對你們負責。”張爾蓁突然清明起來,笑道:“別想這個了,去散散心罷。這會兒宮里貴人都不在,咱們去御花園轉轉,興許還能發現什么呢。”
華嬤嬤年歲大了不礙動彈,奶娘正帶著明月換香粉,張爾蓁便帶著金秋銀秋去溜達。夏日的皇宮別有一番媚態,天空一碧如洗,燦爛的陽光正從密密的松針的縫隙間射下來,形成一束束粗粗細細的光柱,把飄蕩著輕紗般薄霧的林蔭照得通亮。園中奇石羅布,佳木蔥蘢,其古柏藤蘿,皆數百年物,將花園點綴得情趣盎然,絳雪軒的古柏老槐,奇石玉座,金鱗銅像,盆花妝景,在陽光的沐浴下更添一絲柔和。宮里原本就是地廣人稀,偶爾走過幾個步履匆匆的公公宮女,都會低頭讓道一邊,等張爾蓁過去后再走。張爾蓁自然自得地走在前邊,邊感慨著明朝皇宮的大氣肅穆。
“金秋銀秋,你們跟了我也有很多年了吧?”金秋銀秋早不是多年前那兩個怯怯的小姑娘,金秋長了一張和氣的團團圓臉,銀秋看起來更漂亮些,皮膚白皙。
“約有七八年了呢。”金秋回道,憨憨的樣子。
銀秋接口道:“原以為咱們伺候的是個官家姑娘,一轉眼姑娘竟然成了側妃,咱們好福氣,能跟著側妃您呢。”
張爾蓁笑道:“莫說你們,便是我,也沒想過會有這么一日。”
張爾蓁拐彎進了絳雪軒,絳雪軒前有五株灌頂沖天的海棠,或粉或白的海棠花落在地上鋪滿了玉石小路,踩在上面只覺得柔軟,像是踩在羊毛毯上,甚是愜意。張爾蓁毫不意外,會在這兒碰到宮里的娘娘,也毫不意外,這位娘娘是白若。一襲純白綾羅衫的若嬪娘娘坐在琉璃亭,似乎對于看見蓁側妃有些吃驚,她友好又親切的對著張爾蓁笑笑,張爾蓁也不客氣的走過去,請安后坐在白若對面,“若嬪娘娘氣色真好,許久不曾見過,還未像娘娘道喜呢。”
白若笑了,眼里似是星星閃爍,瞧著心情極好,“本宮何喜之有?”
“這還不是一件大喜事嗎?”張爾蓁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白若笑出聲來,在這宮里,可不是每個女子都能自稱‘本宮’的。能自稱‘本宮’,說明地位達到了一定水平。
“瞧著娘娘心情極好,可是還有其他的喜事?”這是張爾蓁第一次見到接地氣的白若,笑容親切能感染人,一雙狹長的鳳眼盛滿了善意。
白若也利索,道:“今兒宮里人都去大祭了,這般清凈,難道不是喜事?”
張爾蓁笑道:“自然是喜事,否則今日還見不到娘娘呢。”
“瞧著你似是有話要說?只有你我,有話直說便是。”白若不愧是兼具美貌與智慧的女神形象,張爾蓁拜服,收了一臉的嬉笑表情,正色道:“娘娘應該知道太子寵幸太子妃的事兒,我想知道,太子這般做是為何?”
白若面色不變,纖纖玉指撫著火紅的蔻丹笑道:“東宮的事兒,我一向是不管的。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也會知道我是誰的人,這般隱秘的事兒,我怎么會告訴你呢。”
張爾蓁靠近白若,一臉凝重:“我總覺得太子有難言之隱,你若是為了太子好,就告訴我,哪怕只有一句,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不是嗎。”
“這些話你該去問太子殿下,何苦來難為我。”白若極為愛憐的眼神看著張爾蓁,笑道:“你是覺得自己失寵了,所以開不了口?”
張爾蓁搖頭,腦海里是朱祐樘冷漠地跟他說“孫柏堅是探花郎”時的樣子,“太子不會告訴我的,問了也是白問。”
“那你就知道我會告訴你?”
張爾蓁又搖頭:“今日不過是來碰碰運氣的,看來老天也是護著我的,這不就遇到若嬪娘娘了。我要去鳳藻宮尋萬貴妃,娘娘可有話告訴我?”
“你何時去鳳藻宮?”白若毫不意外。
“后日。”張爾蓁回道,然后終于看到白若的臉色變了,不再是笑意盈盈的樣子,微冷的面容上一雙精致的鳳眼射向張爾蓁,“你去鳳藻宮做什么,遠著還來不及呢,你還巴巴貼上去。”
張爾蓁很無奈的攤了攤手,“沒辦法,受人之托。”
白若道:“谷肆卿風歸來,極樂龍斌回天。這是欽天監的降卟。丹房如今是個禁房,誰也不愿意接近,你道是為何?”
“大約進去的人,就沒有出來的。”張爾蓁知道,這是皇帝在用血鑄丹,尤其是宮女的鮮血,更是道士們青睞的一味良藥。
“十日前,鳳藻宮里被發現三具無頭尸,當時我正巧看著,大約是貴妃故意給我看的,那三具尸體很快就被抬走了。后來我派人去亂墳崗看過,卻沒找到尸體。”白若想到那個場景,還是一陣惡心,雖然不是鮮血淋漓的場景,但莫名的恐懼和惡寒揮之不去。宮里的死人的去處向來都不會人性化,主子仁慈的,會通知宮外的親人認領了尸體拉回去埋葬,像萬貴妃這般的主子自然不會那么體貼善良,一定會隨意丟在亂墳崗,可是亂墳崗卻沒有找到那三具尸體,那么尸體去哪里了?張爾蓁想到一個可能,不敢置信道:“她已經如此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了嗎?”
“現在的她,沒什么不敢做,也做不出來的。”白若的聲音清冷,“她身邊那個荷道姑,一丘之貉,草菅人命,陰森狡詐,無情冷血,鳳藻宮便是一個人間地獄,丹房也是!所以你要去鳳藻宮?為著你的安全,我覺得還是別去的好。”
“荷道姑就是滇南人?她之前藏在皇宮二十多年,如今卻又出來助紂為虐是為何?”
“那個道姑不是善類,據我這些日子的觀察,她不僅冷血無情,而且毫無人性,完全不把別人的命放在眼里,便是獻血濺到她臉上,她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實在危險。”這也是她未得手的原因,太子讓她找機會處理了荷道姑,可是這樣的機會一等就是半年,荷道姑小心謹慎,輕易不出房門,看著她的目光也像淬了劇毒似的,她毫無機會。那樣一個帶著黑紗圍帽的女子,一雙精明銳利的眼睛卻能穿透出來,著實驚恐。
這完全超出了張爾蓁的認知范圍,皇宮里已經這么亂了嗎?一個殺人煉丹的老皇帝,一個殺人活命的老妃子,一群負責殺人的劊子手,這是那個政治清明一派輝煌前景的大明朝嗎?這樣的日子不結束,于宮里于宮外都是災難!張爾蓁原本的猶豫不決突然有了方向,鳳藻宮這一趟,非去不可!
“我知若嬪娘娘定然有難言之隱,但是后日我是一定要去的,結果如何,總該知曉的。”張爾蓁笑道,突然覺得自己像極了荊軻,明知道刺殺秦王之路勝算渺茫,還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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