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樹枝后面的栗蔚云三人也是被驚住了，忽然間怎么發(fā)生這樣的變故？內(nèi)訌了？
只聽前方馮錦嚇得聲音顫顫的喝問：“你們干什么？想造反嗎？”
在寂靜的月夜下，聲音更加揭露了此刻主人是多么恐懼。
“這句話不是該我們問你嗎？”其中一個守軍走到馮錦的身前，伸手從他身上似乎撤掉什么，離的太遠(yuǎn)栗蔚云也看不清是什么東西。
但是說話的聲音栗蔚云卻是熟悉，這是族中一位堂弟李昌隅的聲音。李昌隅與她同年同月同日而生，只因為比她晚了一個時辰，所以小時候不愿意喊她堂姐，總是喊著她名字，挨了堂叔訓(xùn)斥許多次。
他并未有入境安軍，而是在京城謀了個不大不小的閑差，因為此又是挨了堂叔的一頓教訓(xùn)。
“將這么多劣質(zhì)的軍械用在軍隊上，你是將數(shù)萬的將士推到敵人的大刀下，將大周的國土拱手送給他國，你這不是欺君罔上，不是謀反叛國是什么？”
“邊關(guān)的將士浴血殺敵保家衛(wèi)國，你們卻是要他們的命。陛下將軍械坊交給你，你卻欺君叛國，不誅了你九族不足以泄恨！”
“你……你敢殺我？”馮錦恐慌害怕，又強(qiáng)裝硬氣的斥道，“你……你李家才是謀反欺君……”
話未說完便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空曠的山谷中，似乎還留下了回音，隔著這么遠(yuǎn)，栗蔚云聽的清清楚楚。
“我李家世代忠良，天地日月可鑒，不是你這種小人可以隨意詆毀。”李昌隅克制怒氣低吼，但依舊讓人能夠感受到他滿腔的憤怒和語氣中隱含的殺意。
栗蔚云聽到身后方臉年輕人感慨一句道：“李家何至于會謀反。”
她回頭看了眼方臉年輕人，他也出京城官宦之家，對李家必然比旁人熟悉。
他見栗蔚云回頭盯著她，以為栗蔚云是想知道其中的緣由，解釋道：“聽家父生前所言，當(dāng)年留王想招攬李家，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最后都是沒有讓李家依附，李老將軍斷然道，李家只忠君保國，不做他想。留王因此氣了幾個月，但對李家也是敬而遠(yuǎn)之，隨后李家的確是沒有參與任何的黨派之爭。”
中年男子在一旁感慨了一句：“我雖身在草野，也是聽說李將軍府的世代忠烈，這樣的忠烈世家都遭遇如此，馮錦這些龜孫子又禍國殃民，咱大周還有什么指望，我看咱們離亡國奴的日子也不遠(yuǎn)了。”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來！我大周雖有小人，但還有無數(shù)忠臣良將。”方臉怒罵了一句。
中年男子也跟著呸呸吐了兩句，自慚形穢的道：“我就一粗人，不懂那些，別較真。”
火把處久久沒有聽到馮錦和李昌隅的聲音，只有其他的守兵對著馮錦不斷喝罵之聲。
“馮大人盡可放心，沒人會殺你，甚至不會讓你自殺，但是從今天起，你需要消失一段時間。”這次說話的是王大人。
他一直都被守衛(wèi)擋住也并沒有發(fā)出聲來，栗蔚云未注意到他。聽到這話，她才瞧見從守衛(wèi)中走到馮錦身邊的王大人。
“王直，你……你竟然和這些流犯勾結(jié)，你瘋了。”馮錦的聲音沉悶破碎，看來剛剛的一記耳光著實打的不輕，怕是口中一片血腥。
“馮大人，這段時間要委屈你了。”
“你……”話沒說出口，便被一名守衛(wèi)堵住了嘴巴。
“馮錦交給我們來安排，軍械坊那邊的事情就要勞煩王大人了。”李昌隅讓守衛(wèi)將馮錦五花大綁丟進(jìn)一艘船上。
“你們將人安置好，立即的回軍械坊。”王直語氣帶著幾分緊張。
“知道，今日事情重大，王大人回去必然是難以解釋，我等也不會給王大人再添麻煩。”
眾人收拾收拾后，李昌隅和一名守衛(wèi)押著馮錦上了一艘小船順江而下，剩下的幾艘陪著王直逆流回軍械坊。
“咱們怎么辦？”中年男子問。
“你們跟著他們一起回去。”栗蔚云道。如今看來王直與馮錦等人并非同流合污。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秦安背后人之一。
“小兄弟，你呢？”方臉關(guān)心的問。
栗蔚云看了眼已經(jīng)漂遠(yuǎn)的小船，自己根本不可能追上去，李昌隅要將馮錦帶到何處，做如何安排只能后面再查。
“我有自己的事情，切記，今夜之事一個字不許透露，否則有殺身之禍。”
“那是自然，一看這王大人就不是馮錦那龜孫子一樣的人，肯定是為了咱們好的。”
栗蔚云昂首朝上看了眼，雖然山勢陡峭，好在山并不高，山上樹木叢生，到處都有落手落腳之處，攀緣上去雖費些力氣，倒是不無可能。
她攀著一顆樹干從水中離開，朝上攀去，方臉和中年男子便開始對著王大人等離開的船只大喊救命。
在樹木掩映下，栗蔚云看到一艘船靠近江邊，將兩人搭救上船，她繼續(xù)的朝上攀援。
剛爬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頭頂幾聲犬吠。
她抬頭望去，枝葉遮擋微弱的月光，根本看不清斜上方任何動靜。
這么陡峭的山體上還有野狗？
她心里泛起嘀咕，這不可能，應(yīng)該攀到山頂是一片山林吧？
封州一帶的山中毒蛇猛獸最多，所幸現(xiàn)在入秋，應(yīng)該少了吧？她現(xiàn)在體力消耗太大，若是真的再遇到野獸怕是難抵抗了。
“汪汪……”頭頂再次的傳來犬吠之聲，緊接著她聽到了斜上方好似有什么竄來。
難道野狗要沖下來吃她？
她看了眼腳下踩著的一棵粗壯的樹干和旁邊的一個空隙之處后，伸手抓牢一棵樹露出地表的樹根，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間的短刀。待野狗撲來，她好將野狗從樹林的縫隙間給打下山坡去。
她做好所有的準(zhǔn)備，聽著側(cè)上方竄動的動靜越來越大，野狗靠的越來越近，她手里短刀也抓的更緊，正準(zhǔn)備戰(zhàn)斗聽到頭頂喊的喊聲：“栗姑娘，是你嗎？”
秦安？
此時野狗已經(jīng)撲到跟前來，正是黑乎乎的黑豆，沖著她汪汪的叫了幾聲，舌頭在她手上舔了舔，沒有咬。
她提著的一口氣松了下來。
他竟然來了，應(yīng)該是小西去給他報的信。
看著旁邊還在蹭著她的黑豆，嘴角不由得笑了，應(yīng)該是黑豆帶的路吧？真是難為這狗了，隔了這么遠(yuǎn)竟然還能夠嗅到她的味來。
“秦公子。”她喊了聲。
頭頂沒有再回應(yīng)，而是聽到了有樹木晃動和樹枝被掰斷的聲音，她也繼續(xù)的朝上攀爬，不一會兒便瞧見了斜上方林中的黑影和山頂?shù)囊稽c火光。
“栗姑娘，你沒事吧？”
栗蔚云虛弱的笑了笑：“沒事。”
他立即的伸手去拉栗蔚云，抓到她手的時候驚了下，衣袖能夠擠壓出水來，肌膚冰涼，沒有一點的溫度。
“還有力氣嗎？”
“我自己可以爬上去。”
秦安爬了一步，然后回身再次的去拉她，栗蔚云卻沒有再接他的手，而是自己攀爬，黑豆在旁邊不時的汪汪叫聲幾聲，似乎是在給她鼓勁打氣。
待爬到山坡上的時候，栗蔚云終于坐在地上大喘了幾口氣，小西舉著火把湊近。
秦安瞧見她全身濕透，頭發(fā)上還有水滴，立即的解下了身上的外衣給她披上。
“為什么不和我說就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沒有時間。”
“從家到畫舫來回不過兩刻，怎么就沒有時間了？”他語氣嚴(yán)肅，帶著幾分關(guān)切之極的教訓(xùn)口吻。
栗蔚云看著他緊鎖的眉頭和一臉的擔(dān)憂，心里頭忽然有一股暖意。
秦安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強(qiáng)硬，聲音也軟了下來：“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我惜命，會不輕易讓自己身處危險之地的。”她寬慰道。
秦安抬眸看著她被凍的一張煞白的小臉，想到赤戎軍營中，她渾身是傷殺了兩個士兵，疲憊不堪虛弱的連路都走不穩(wěn)，卻還是不放棄，要活下去。
心里頭幾分心疼。
面前的姑娘和那個人一樣好強(qiáng)，一樣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和執(zhí)念能夠不顧一切。
她們也一樣都惜命，可最后那個人卻自焚于宮闈。
她當(dāng)時該是多么無助絕望，才會不再愛惜自己的性命，用自焚這種殘忍的方式來結(jié)束一切。
“惜命好！”他淡淡的道。
山頂?shù)牧肿又酗L(fēng)比較大，栗蔚云此時也感覺到了陣陣的涼意，她慢慢的站起來道：“天快亮了，快回去吧！”
秦安也跟著起身，穿過山頂?shù)囊黄芰郑缓蟊闶且粋�下山坡，三人一狗從山坡上下去后，再次的穿過一片小林子，才徹底的走出漆黑繁茂的山林，此時天已經(jīng)微亮。
她看了眼周圍，面前是一片農(nóng)田，這個時辰已經(jīng)有農(nóng)戶扛著農(nóng)具到田里開始收割豆子高粱等農(nóng)作物或者是蔬菜瓜果。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江中那個位置的？”她昂頭問身側(cè)的秦安。
開始認(rèn)為是黑豆的鼻子靈，但是隔著這么多的山林，黑豆鼻子再靈也不該能夠嗅到她的氣息。
“公子聽說軍械坊要將軍械沉江，便猜測會在這個位置，就直接奔來過來，沒想到真的就見到了栗姑娘你了。”
“你如何知道會是這兒？”她再次的好奇的問。
“因為我知道順江而下這個地方江水最深，馮錦肯定會選在這兒。”
“你又是如何知道這兒江水最深？”栗蔚云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孩子，不斷地追問。
順江而下行了一個時辰左右的船，那一段江面已經(jīng)離開了虞縣境內(nèi)，他不該會知道。
“因為公子以前就是走水路離開虞縣的。”小西繼續(xù)的解釋。
秦安立即的拍了下他的頭教訓(xùn)道：“就你多嘴。”
小西扁了扁嘴，拍了拍黑豆沿著田中小陌朝前面跑去，不遠(yuǎn)處的樹上拴著兩匹馬。
“這是哪里？”
“隔壁的方縣。騎馬從官道走，大概一個時辰便能夠回到虞縣城了。”
栗蔚云心中有些疑惑，進(jìn)出虞縣只有一道關(guān)口，關(guān)口處有重兵把手，他的身份特殊，根本無法從關(guān)卡進(jìn)出虞縣。
秦安看出她的心思，笑著道：“只是我們不走官道。進(jìn)入虞縣官道只有一條，其實小徑卻又兩條，只是難走而已，帶你走一回。”
栗蔚云笑了笑：“好，我也想看看你每次是怎么從虞縣逃出來的。”
小西將兩匹馬都牽過來，秦安先扶著她上馬后與她同騎一匹，從身后將她圍在身前的懷中，栗蔚云一瞬間只覺得身體暖和了許多。
這一夜她是從腳底涼到頭頂，從四肢兩到心窩，被他這樣的環(huán)著，后背觸碰到他溫?zé)岬男靥牛蒙娣盟粕w著厚厚的錦被，讓她神智有些恍惚，一瞬間竟然生出了將整個人完全靠上去的想法。
也僅僅一瞬，她的理智立即的戰(zhàn)勝了這個可怕的念頭，身子微微的前傾些，離開秦安溫?zé)岬男靥拧?br />
秦安注意到她的動作，看著披在身上的外衣也已經(jīng)浸濕，頭發(fā)半干，觸碰到她的身體依舊涼如冬日的寒石，他主動的將身體微微的靠上去，一只手抓著韁繩，另一只手虛晃的圈著她的腰。
栗蔚云低頭瞧見他的手臂，遲疑了下，擋開他的手臂道：“我能坐穩(wěn)。”
秦安手頓了頓，最后還是離開了她的腰，囑咐道：“這段路不似官道平坦，你抓緊些。”
“嗯。”
旁邊的小西不僅上馬，還將黑豆也給抱上馬。
栗蔚云有幾分想笑，估計馬兒都不高興了，被主人騎就算了，連主人的狗也跟著欺負(fù)它。
田間小陌并不能快馬而行，離開農(nóng)田，是一條大概三尺寬的土路，因為常年的車轍碾壓，道路基地還算結(jié)實，他們的馬也稍稍能夠奔跑的快一些。
穿過幾個村莊和小鎮(zhèn)，便是大山，在山中崎嶇坑洼的山路行走了大概一個時辰，趟過一條淺灘才徹底的穿過橫在虞縣和方縣之間的一座大山，進(jìn)入虞縣。
進(jìn)入虞縣后，繼續(xù)的穿過一個村鎮(zhèn)，他們便繞到官道上，總算可以快馬奔馳了。
當(dāng)?shù)搅擞菘h城的時候已經(jīng)日上三竿，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商鋪都開了門，攤主也都開始吆喝了起來，一片熱鬧。
“你還要去衙門，我和小西自己回去就行了。”栗蔚云側(cè)著臉對身后的秦安勸道。
“今日不去衙門也可。”他笑道，“昨夜江中發(fā)生的事情你還沒有與我說呢，回去后一邊休息一邊說。而且你凍了一夜，看著你的小臉微紅，身子現(xiàn)在都有些燙，怕是發(fā)燒了。”
“沒事，我現(xiàn)在……”
“秦安——”栗蔚云的話被人群中忽然破空而來的一聲高喊給打斷。
眾人皆是朝聲音的方向望去，羅小姐正滿臉怒氣的走來，兩側(cè)的人群自動的避讓，好似怕被她周身的怒火點著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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