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月十七的晚上，臥云難眠得很。
哪個待嫁的女兒在新婚前夜又能安生睡下？
臥云今夜已經搬到了劉阿婆的住處，阿婆為她準備了一間干凈的廂房，房中四壁都貼上喜字，用的燈盞里裝著的也是打著花的紅燭，一派喜慶。
而臥云明日的那身鳳冠霞帔就安好地放在梳妝臺上，在紅燭的光輝中映襯得更加華麗。
臥云伸手，仔細朝著那喜服摸去，眼角都是情意。
她已與道年說好，待他們成親后，在南燭山安個家，再帶上百部一起回到那外面的世界，臥云會帶他回東海，會在以后的漫長歲月里悠悠地給道年講述自己的故事。
臥云望著那衣服，只想要是方斂歡與枕星可以見證到明日那時刻該有多好。
她張口想嘆氣，卻想起劉阿婆說的，新人嘆氣會失了福氣，只得趕緊伸手將嘴巴捂起來。
臥云已經從床上翻起兩次，仍然輾轉反側難以安睡，再這般下去，只怕明日的新娘子得黑著眼瞼成親了。
正心頭煩悶之時，臥云聽見自己所在的廂房窗扉處，有一陣微弱的響動。
臥云背著身子，來自殺手的靈敏已讓她開始控制著身體的氣息，而目光也已經盯住案頭那把伸手就能夠得住的凌霄。
有什么東西滾進來了！
臥云躍然而起，用手抽出劍刃，一襲薄紗的睡袍中，藏一束寒光朝著那聲響處刺去。
卻不想是那張熟悉萬分的面容。
是道年！
臥云趕緊滑著步子要將劍收回去，卻被嚇得腳步不穩，一跟頭就要往后仰去。
道年見狀趕緊從地上起身，一個步子跨過去，摟住臥云的腰。
眼前少女肌膚上的香氣被他撲了個滿懷。
他抱住臥云，兩人在微黃的光線中旋轉，末了道年腳尖一點，將臥云壓在身下，輕輕臥倒在床上。
“你怎么來了。”
臥云眼光中是不可置信和輕輕的責怪，以及飽含的驚喜。
道年望著身下人，笑得燦爛：“我今夜不來，還見不到你這為我徹夜難眠的模樣呢。”
臥云不服氣地動身：“誰是為你輾轉反側了。”
卻沒想到被道年將手抓得更緊。
“還不承認？”
道年的溫熱再次壓迫到臥云鼻尖，仿佛她又聽見那日道年在她耳邊的那一句。
“對于你，我是一刻都等不得。”
臥云羞紅了臉，那道年今夜來她房中究竟要干嘛，莫非真的都等不及到明晚么……
道年看著臥云那滿是羞澀與躲避的眼神，仿佛也能猜到臥云的心思了。
“你在想什么呢？”
臥云抬眼看著眼前人的笑意，支支吾吾地說道：“沒6沒想什么。”
道年起身，松開臥云那已經微微泛紅的手腕:“好啦，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梳妝呢。”
臥云不解地看著道年，卻還是應聲乖乖地蓋住被子：“你今夜究竟來干嘛呢？”
道年蹲下身來，伏在臥云床側：“當然是來哄我的妻子大人睡覺啦？”
臥云被逗笑，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說道：“對了，我沒看錯的話，你剛剛是滾進來的？”
道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可不是嘛，你說這劉阿婆也是的，一個老婆婆修那么高的房子做什么，我還不敢用仙法，只怕被其他人看到我夜闖這兒，便只能順著外邊兒的石墻往上爬了。”
臥云看著道年碎碎念的模樣，笑得更開心了。
道年伸手掐了掐臥云的臉龐，寵溺地說道：“好啦我的小夜貓，快睡吧。”
臥云輕輕點了點頭，吧眼睛合上去，而心底竟然不自覺想到明晚的這個時候。
越想，她的臉頰就越發紅，卻又怕一旁的道年看出來，干脆翻個身，用背對著身后人的盈盈目光。
道年的唇溫柔地覆上自己的額頭、鼻尖、鎖骨……
臥云輕輕地浮想，睡意也在身后道年輕輕拍打著自己背的安心中涌了上來。
道年看著眼前人逐漸平靜下來的呼吸起伏，那拍打她背脊的手也逐漸移到了她的那捧青絲上，溫柔地梳理著，仿佛那些發絲已經與他掌心的紋路生在一起，好生憐愛。
這下換道年沒有了困意，他坐在紅燭邊，靜靜回想與臥云在南燭山度過的這些日子，終于想起夜已經太深太深。
他起身，往臥云的側臉落下一個溫柔的吻，隨即又從方才來時的窗口翻出身去，這一次可沒來時那么順利，許是因為劉阿婆睡前將門外的那燈盞滅了，光線實在太暗，道年躡手躡腳下來時還差點摔了一跤。
他快步趕回無名觀去，來到道館門口，卻又是躡手躡腳踏進去。
道年原以為百部此時應當已經安眠，哪想這老兒竟然在院內點一盞燈等他回來。
“臭小子跑哪兒去了？”
百部意味不明地看著道年笑。
而道年只紅著臉不出聲。
“誒，我就知道！”百部樂呵呵地捋著胡子：“果然現在的年輕人都耐不住性子喲。”
道年抬頭望著奸笑的百部：“沒有，我只是去看看她罷了。”
百部笑得更加猥瑣，繼續拿道年打趣：“行行行，你只是去看看，就看看啊……”
道年繼續解釋：“真的就看看！”
“呵哈哈哈……”百部一只手捂著肚子，另一只手對著道年揮了揮：“行啦，師父不拿你開涮了，明個是你此生的大事，也是這南燭山所有人都要見證的大事，早些去睡吧，養好精神。”
道年點了點頭，轉身要朝房中走去，卻在行至半途的時候緩緩地轉身，望著獨坐在燈下的百部：“師父。”
“嗯？”
百部轉頭，看著燈光下這個挺拔的少年。
“謝謝您。”
道年微笑著，轉身隱沒進黑暗中。
而身后的百部，眼中泛起隱約的淚光。
“長大了喲，咱們道年明個就要娶媳婦兒啦，長大了長大了……”
百部輕聲喃喃，想從兜中掏酒，卻想起明日是大日子，馬虎不得，干脆忍了這一時的酒癮。
他輕輕吹熄那燈盞。
整個南燭山酣睡，月色溫柔灑落，待眾人做醒了一場夢，明日就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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