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我心中還存著一點卑微的念想，覺得哪怕是有那么一點點可能性，哪怕是一點點也好，我是不是誤會了是么，陳墨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但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以后，陳墨都沒有聯系過我以后，這點卑微的念想被迫終止，我二十幾年唯一一次戀愛，是以一種不大光明的方式開始的，眼看著最后要在一場鬧劇中結束了。

    但是，歷史上不勝枚舉的例子都告訴我們，倒霉時期的倒霉事情不可能是僅僅一兩件就能結束的。

    那之后的幾天，學校論壇上面突然出現了一個帖子，一封長篇大論，看著有點費勁。大致意思不過是：我甄柔用不光明的手段插足了校傳奇學生陳默和青梅竹馬的女朋友肖琳之間的感情，拆散了人家一段多年的愛情。女主肖琳受不了情傷，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投了學校不遠處的人工湖，被路過的英雄救起，陳墨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之后的幾天在醫院日夜陪護，有復合之。就連我被他的球打中以及他送我回宿舍的照片也被附進去來佐證我是多么的工于心計、不擇手段。

    帖子上還配上了一張圖，肖琳在醫院打著點滴，陳墨就坐在床邊。背影里頭透著一股疲憊和虛弱，床上的肖琳雖然臉色蒼白但是雙目柔情地盯著陳墨，這郎情妾意的畫面刺痛我的眼睛，痛感順著血液流到心臟直達四肢，渾身上下沒有一個細胞不疼的。

    疼痛過后一陣陣心酸和不甘涌上心頭。原來，這幾天你一直在她的身邊，原來，這幾天，這一年，我都是個笑話。你既然這么在乎她當初又何必來招惹我，既然招惹了又為何不能親自把話說明白？現在知道你的消息竟然都是要通過別人的嘴巴，真是應了那句歌詞：太委屈，就連分手也是最后得到消息。呵呵，我這一生，笑話還真是不少的。

    只是，這前面的劇情編排的還算是有些章法，但這后面投湖一事真是讓我有點想不到的，之前我眼見得是他倆都濃情蜜意共度良宵了，這投湖又從何說起。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大家的唾沫中還沒怎么喘息過來，論壇上又將我的家底原原本本的扒了一遍。

    說我的母親做了父親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小三，想辦法將父親和愛人拆散，生下了我。但是父親一直未能忘記之前的愛人，和我的母親結婚以后一直在后悔中郁郁不已，不愿對妻子付出一片真心，最終妻子跳樓自殺未遂落下終身殘疾，而父親最后還是和最初的愛人一起相約殉情等等。

    再然后就是說我骨子里就是會勾引人的，得了“狐貍精”的真傳。這真的是踩到了我的底線，事情是因為而起，不論怎么編排我，我受著就是了，可是莫名將我母親牽扯進來卻是我不能忍的。

    我的母親只是一名受害者，她嫁給父親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愛慕他，對他之前的感情經歷也并不十分清楚，她帶著期盼投入到對這個男人的愛里，最終卻為著別人的愛情苦了一輩子。前半生，她為愛所困，后半生，靈魂和軀體都不能善終。

    這出狗血劇情里頭，不管怎么看，她也不是一個破壞別人幸福的惡人。我想狠狠爭辯，不是為了我，而是為我的母親。但是轉過念頭想了想，既然有人想到拿這些往事攻擊我，我若是說了什么，可能會再次落為把柄，不知道還有什么更過分的謠言會接踵而來，清者自清，倒不如忍了，過一段時間大家應該就漸漸忘記了。

    有句話叫做：禍不單行。老祖宗創下這個詞匯的時候真的是很睿智的，用在現在的我身上也是格外的應景，事情不可能到這里就簡簡單單的結束了。

    沒過兩天，又有人曬出了我深夜在校門口從豪車上面走下來的照片，說是我常在外面夜不歸宿其實不是打工，而是被包養了云云，即便我年年都能拿獎學金也不過是因為這為校外富豪收買了系里相關人員給我泄露了考試題等等。

    這捕風捉影的本事實在是我讓贊嘆，那天不過是因為店里太忙了，走的有些晚，錯過了末班車但是第二天還要趕回來考試，老板蘇葉就開車把我送回來了，那天不光是我自己，隔壁學校的另外一個姑娘也在車里。

    但是大眾就是喜歡這樣的八卦，而且會刻意去去忽略真實的部分。她們只想看你出丑，尤其喜歡看一個曾經讓她們無比嫉妒的人出丑，又怎么會放過這些可以構陷我的機會。我曾經以女主的身份在陳默身邊出現過，這就足以讓善妒的女生變得熱衷擴大關于我的丑聞。

    這緊鑼密鼓的秘聞加丑聞徹底攪亂了我在學校的生活。圖書館借來的書會莫名其妙被潑上墨水，回去還的時候會被罰一筆錢；去食堂買飯的時候總是會有人不小心潑我一身的飯渣；停在樓下的自行車突然就被人家扎破車胎；去廁所的時候門會被突然在外面反鎖；上自習的時候有人故意在我身邊指桑罵槐等等。

    大學生是最單純，最容易被煽動的，只要有一些看起來是真相的東西就讓他們開始憤憤的打抱不平，比起尋找真相，人云亦云顯得更輕松。我努力勸說自己假裝聽不見這些流言蜚語和冷嘲熱諷，但是有的時候真的是覺得有些承受不住。不管我多么決絕的逼著自己堅強，那時也不過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孩子。

    最艱難的不是我要對付這鋪天蓋地的白眼和咒罵，而是我居然擔心陳墨會聽到這些流言，流言入耳后不知道他會如何看我。可見一旦動情，人就會卑微了。

    但我這擔心其實是多余的，自那夜開始，陳默沒有聯系過我，據說也并沒有回過學校。這就更是坐實了我惡有惡報的處境，流言蜚語更是一波勝過一波，我的舍友們一開始還只是冷嘲熱諷幾句，后來被攻擊我的小女生們將曬在外面的衣服被潑水，放在樓下的暖瓶里頭被放進去小蟲子以后，她們最終也對我下了逐客令。我可以理解她們，畢竟她們確實是無辜的，跟我走得近了難免會被誤傷。

    雖然我不斷安慰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這一切真的來臨的時候還是讓我覺得有點艱難，只有去喂喵喵的時候才有那么片刻覺得是有點放松的。

    那夜之后的第七天，一片渾渾噩噩中打開倉庫門，一向熱情的喵喵卻沒有一下撲上來，繞著房子喚了一圈也沒有見它的蹤影。喵喵想來是溜出去玩了，手里抓著店里打包回來的飯團想借著燈光出來找找。

    那之后的一幕，即便多少年過去了，依舊像刀刻過一樣印在腦海里。喵喵沒法回應我，不是因為它貪玩走遠，而是因為永遠都無法再回應我。月光下，本該撒嬌賣萌的小生命躺在亂草里，嘴角，肚子，爪子上面的毛發被干涸的血漬結到了一起，瞳孔渙散的眼睛里，倒映著無邊的恐懼和絕望，帶血的棍子凌亂的躺在一旁。那一下下的痛下殺手仿佛都敲打在了我的身上，全身的血液冰涼，被定在那里一動不能動。

    “死不瞑目”，我能想到的只有這一個詞，那雙眼睛，帶著憤恨，無助和不舍，空洞，灰暗，暗沉還有不甘。

    會在我們開心的時候從我的膝頭跳到陳默肩上，會在我不開心的時候輕輕舔掉我手上淚水的喵喵就這樣躺在那里，帶著恐懼還有不舍。

    喉嚨似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要出聲卻半點動靜都發不出來，漸漸地，看向喵喵的眼睛像是被濃霧迷住了，我拼命揉搓，卻怎么也看不清楚。

    是我連累了它！因為有人不喜歡我，所以打死了它，亂棍打死的，這些棍子落在喵喵身上的時候，它應該從來不會想到人類會如此殘忍，它應該會希望我來救它，在最后一刻也沒有將我等來的時候，喵喵，你是不是會怨我？

    喉中塞住的壓抑終于被一聲不甘的呼喊沖開，大聲得哭出聲來，安靜的夜里，哭聲回蕩，凄厲異常。

    自父親去世以后我從未這么哭過。胸中的情緒化作水汽和哽咽不斷涌出，胸中有多少怨恨和不甘哭聲和眼淚就有多凄慘。

    哭的久了，哭的累了，躺在喵喵旁邊，眼睛看著它最后雙目圓瞪的方向，最后一眼里，它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呢：是人類殘忍的獰笑還是即將落在身上的棍子？

    閉上眼睛，想象著它生前的最后一幕，像是無數根棍子被狠狠抽打在自己身上一樣，每一處關節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絲毫不能動彈。

    許久，我挪動僵直的身體，將它摟在懷里，想要溫暖它已經僵直了的身體。可是不論我怎么撫摸，身下的喵喵都再無鮮活之氣，我從未這樣的恨過也從未想象人類竟然可以這樣的殘忍。

    我已經讓它這么沒有尊嚴的死去，不能讓它沒有尊嚴的腐爛掉。喵喵的小房子里頭有可以挖土的工具，但是我卻不想去拿，就用手一下一下的摳進泥土里，仿佛每摳的深一點，我對它的愧疚就能淡一分。

    手下的泥土堅硬，挖的十分廢力，不知過了多久，待手指已經僵硬的無法動彈了才勉強挖出一個差不多大小的坑。

    將喵喵和陳墨送我的手機一并埋放進去以后再將泥土逐一復位。待鋪好最后一把土，才感到十指皆是鉆心的疼痛。眼中霧氣再次聚集，喵喵，你那時不知道比我疼了多少倍。

    我想要替你報仇，我想要傷害你的人都去死，可是，我甚至不知道是誰干的，喵喵，原諒我。下輩子，你要投胎到一個好的家庭，做一個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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