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州城的守軍原先加起來也不過六七千。

    經(jīng)過綿延的戰(zhàn)事，原以為人數(shù)定會減少，但結(jié)果卻很古怪，打了這么久的仗，人不僅沒見少，反而越來越多，如今已有兩萬余眾。

    且照目前這個趨勢，明顯還會繼續(xù)增長。

    主蒲和縣丞如今已經(jīng)完全沒有思想了。

    其實他們也不需要有思想，從前那位有思想的縣令大人莫名其妙就死了，他們現(xiàn)在看得很開，只想著醉生夢死，其余一切沒關(guān)系，有祁王夫婦在，穩(wěn)妥得很。

    蔣夢云正在和墨子祁下棋。

    是的，外面打得血流成河，但戰(zhàn)事都沒有真正進入濱州城。

    有幾回蔣夢云還以為對手真的來了，正準(zhǔn)備奮起抵抗，誰知對方一看見城墻上的她，調(diào)轉(zhuǎn)馬頭拔腿就跑，壓根不給她發(fā)揮的機會。

    惆悵，很是惆悵。

    從前墨子祁給她看的大梁輿圖浮現(xiàn)在腦海，近日戰(zhàn)報連連，每失守一座城池，她的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其所在之地，很快便明白過來。

    對方不敢與她正面沖突，直至現(xiàn)在都在圍著她打。

    濱州四周的城池幾乎全線被攻占，如今只剩下西北方向的豐州尚在，不過看樣子也有些岌岌可危。

    墨子祁低頭沉思，果斷落子，抬頭看她：“你輸了。”

    蔣夢云這才低頭一看，果然白子已經(jīng)將黑子團團圍住，一下子被空出了一大片，再看，早就沒了可以盤活的棋。

    她不動聲色，將棋子一顆顆撿起，直到棋盤上全都空了，才笑嘻嘻地抬頭：“不算不算，再來再來。”

    “又不算？”墨子祁真是不可思議，“已經(jīng)第七盤了！”

    “我在想事情，思想不集中，當(dāng)然不能算。”蔣夢云不耐煩地?fù)]揮手，已經(jīng)擺好架勢問他，“那我還執(zhí)黑子哦。”

    “行吧，”墨子祁無可奈何地同意，一抬下巴，“還是你先……”

    蔣夢云抬起頭來看他：“不要把‘還是’兩個字說得這么明顯，祁王殿下棋藝冠絕三國，讓我不是應(yīng)該的嘛。”

    她說著，抬手落子。

    墨子祁立刻跟上，雙眸這才看向她：“棋藝高超不是我讓你的理由，你是我的夫人，因此我才讓你。”

    “是是是，”蔣夢云又?jǐn)[擺手，繼續(xù)將全副心神放在棋盤上，看那模樣簡直恨不得要把棋盤給盯出個洞來，“到你了。”

    墨子祁有些好笑，云淡風(fēng)輕，落子。

    蔣夢云撓了撓頭，仔細(xì)選定，剛要落子，又抬起手，換了地方。

    墨子祁差點沒笑出聲。

    人人都說，棋盤如戰(zhàn)場，落子如行軍，可蔣夢云在打仗這方面明明運籌帷幄，可下到棋卻偏偏好像變了個人。

    一會兒猶豫不決，一會兒落子就悔，輸了不肯認(rèn)，偏偏又贏不了。

    不過這屢敗屢戰(zhàn)的信念倒是沒變，都輸了七場了，毫無勝算她還要下。

    墨子祁覷了眼睛看她：“你就這么不想跟我睡一張床？”

    “啊？”蔣夢云正在思考下一步該如何下，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墨子祁擺擺手，讓她繼續(xù)。

    罷了，就不打岔了，否則這一局她若是輸了，又要怪他擾亂她心神，到時候恐怕還會要再下一局。

    雖然即便他不打岔，這一局也未必會算。

    蔣夢云思來想去，湊著白子的邊兒上落下一顆黑子，便看見黑子已連成一條線，隱隱有將白子圍在其中的趨勢。

    她略顯興奮地，又裝作不動聲色地看向墨子祁：“到你了。”

    墨子祁沒吭聲，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幾乎是沒有多做思考地落下一顆白子。

    蔣夢云立刻變了臉色：“等一下！”

    “恩？”墨子祁抬頭看她。

    她立刻將他那顆白子拿起來塞回他手中，又將之前那顆黑子也重新拿回來，“嘿嘿”笑道：“等等等等，我再想想。”

    墨子祁沒忍住：“你是賴皮王嗎？又要悔棋？”

    “對啊對啊。”她答得飛快。

    “那你求我。”墨子祁笑道。

    “求你。”蔣夢云能屈能伸。

    墨子祁感覺自己找到了好點子：“那叫我夫君，相公，叫我子祁。”

    蔣夢云毫不猶豫：“夫君，相公，子祁，哦，我還可以再附送一個宸宸……”

    她沒在意，飛快地說完，立刻重新找了一個空地落下黑子，又仔細(xì)檢查，確定在這里不可能有被圍困的危險，才抬起頭：“到你了。”

    沉迷于棋盤之中的她，并沒有注意到那聲“宸宸”喊完之后，目光立時變得深邃的祁王殿下。

    他們朝夕相處，偏偏看得見摸不著。

    這若是擺在大婚之前，從未嘗過其中滋味，祁王殿下也許還不會如此惦念，但他們早已經(jīng)有過云雨，且她夜夜在他隔壁，叫他如何不想？

    但他也知道，前線之中，有時的確要克制。

    但現(xiàn)在濱州城明顯成了個三不管地界，他一身精力無處發(fā)泄，每日里除了跟手下的將士們瘋狂練兵，便只能在營地喝喝茶，偶爾甚至還能進城逛逛街。

    身體上不過小小的疲憊，精神上便越加亢奮。

    她若是一直不提，不靠近倒還好，只要是在兩人獨處的地方，他的腦子便根本不受控制，全是妖精打架。

    溫飽思那個什么啊！

    風(fēng)光霽月的祁王殿下，怎么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呢，墨子祁自己都搞不明白。

    大約是她對他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明明他見到其他女子都沒有絲毫想法，可只要見到她，立刻便要舉械投降。

    今日在營地，剛開始他在看兵書，她自己拿著盤棋研究。

    結(jié)果后來也不知怎么的，他書便看不下去，正巧她又喚他，他立刻便放下書來陪她下棋了……

    人人都知他棋藝高超，不過即便在大梁京城，想要與他下棋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也不是個個都能得償所愿的。

    她倒好，不僅讓他陪著下棋，還連連悔棋。

    下了三盤之后，她悔了有三十步不止。

    脾氣再好的人也受不了，他便不愿再下。

    結(jié)果蔣夢云卻來了勁頭，非拉著他不可，為了留下他陪下棋，還特意立了個賭注吸引他，說是若她再輸，便罰她今晚與他睡到一張床上。

    為了這該死的賭注，如今這都第八盤了。

    但她連輸八盤都沒承認(rèn)，墨子祁覺得可能到第十盤都未必能結(jié)束。

    怎么會有人一直輸還一直想下？

    他低頭看棋盤，看得出來她在棋藝上是真的沒有天賦，那么多的破綻她一個都看不出，明明那么多的好招一個也用不到，永遠(yuǎn)臭招跌出，令人驚嘆。

    就比如現(xiàn)在這深思熟慮之后的一步，走得是什么？

    他再次執(zhí)棋，隨手落下。

    白子立刻猶如猛龍過江，將黑子團團圍住，所以她剛剛那顆棋究竟在干嘛？

    又贏了，墨子祁往椅背上一靠：“你若是再不承認(rèn)，我現(xiàn)在就將你抱到床上去。”

    他的氣勢很足，本以為先發(fā)制人便能有勝算，結(jié)果蔣夢云卻一扁嘴巴：“都八盤了！”

    “你也知道八盤了……”墨子祁接話。

    話音未落，蔣夢云已經(jīng)站起身來：“就是，你也知道都八盤了，你竟然都沒有讓我贏一局！”

    這是什么話？何況她那個賭注……

    蔣夢云已經(jīng)一下子撲到他身上，掐著他的脖子問：“你讓不讓我贏，讓不讓我贏！”

    墨子祁寧死不屈：“不，不讓。”

    蔣夢云差點沒氣個仰倒：“你欺負(fù)我欺負(fù)我，你跟我一個臭棋簍子下，還這么全力以赴，你欺負(fù)我！”

    “我沒有全力以赴……”這點墨子祁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我若真全力以赴，你早就輸了，撐不到現(xiàn)在的啊……”

    “閉嘴！”蔣夢云火冒三丈，猛地一下低下頭，狠狠用唇堵住他的唇，好一會兒才又抬起身，“別再打擊我了！”

    墨子祁想說自己并沒有打擊她，說得不過是事實。

    但她突然間靠近的臉卻打亂了他的思緒，待她突然送上唇，他的腦中越發(fā)一片空白。

    有什么不可抑制的東西再瘋狂破土發(fā)芽飛速生長。

    他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蔣夢云又叫了兩聲，這才突然發(fā)覺出這姿勢不對勁，連忙要起身，但已經(jīng)晚了。

    墨子祁大手一用力，立刻將她壓回了懷中。

    蔣夢云站立不穩(wěn)，下巴一下磕到他的胸膛，險些沒咬了舌頭。

    舌頭雖然沒咬到，牙齒卻狠狠磕了一下，頓時疼得一把捂住嘴巴：“你能不能溫柔一點。”

    墨子祁立刻溫柔起來：“可以。”

    他低下頭，將她微微往上抬了一些，輕輕印上一吻。

    這吻原本是輕柔而甜美的，可漸漸卻有狂風(fēng)暴雨襲來，最后他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摟進了他的身體里，蔣夢云覺得呼吸都困難了。

    她下意識要掙扎，他卻摟得更緊。

    最終她只好放棄抵抗，慢慢給他回應(yīng)。

    結(jié)果她不回應(yīng)還好，一回應(yīng)他立刻瘋了。

    耳邊傳來一聲悶哼，他猛地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別亂動。”

    這聲威脅很管用，蔣夢云猛地清醒過來：“下棋，下棋下棋。”

    “不下。”墨子祁壓著她不放，不過卻沒再亂動。

    蔣夢云道：“你讓我贏一局。”

    “不成，”這件事他不能答應(yīng)，“你輸了才和我睡一張床，贏了又是分床睡。都幾個月了！”

    蔣夢云無可奈何：“那我后悔了，我要贏了才和你睡一張床。”

    墨子祁緩緩翻身，放了她自由，將她摟著站好：“真的？”

    眼看著蔣夢云把個腦袋點的像小雞啄米，墨子祁站起身來：“那你等等。”

    轉(zhuǎn)身去桌上拿來筆墨紙硯鋪好，將筆沾了墨遞給她，他道：“立字據(jù)。”

    “干什么？”蔣夢云被他捏著胳膊動彈不得，不解道，“這種事還需要立字據(jù)，我答應(yīng)你了啊！”

    墨子祁不為所動。

    是的，祁王妃蔣夢云一言九鼎，從來說到做到，不過所有這一切都不包括下棋。

    在下棋這件事上她出爾反爾簡直是有天賦的。

    根本信不得。

    墨子祁把紙往她跟前一推，蔣夢云無可奈何，提筆寫道：“若再下一盤棋，能贏祁王殿下，今日便與殿下同床共枕。”下面落款“祁王妃蔣夢云”。

    拿起字據(jù)看了看，墨子祁總覺得“今日”這兩個字格外礙眼。

    不過想到這些天受到的苦難，罷了，要求不能太高。

    默默地將字據(jù)收好，兩人才開始新一輪的對戰(zhàn)。

    這一次，蔣夢云如同一柄利劍出鞘，一路披荊斬棘，幾乎極快的速度便將墨子祁拿下。

    贏得感覺太好了，雖然知道對方是讓的。

    能贏祁王殿下的感覺就更好了，哪怕是付出了要與他同睡一張床的代價。

    但直至晚上終于躺在一張床上，蔣夢云才終于發(fā)現(xiàn)，虧了，虧大了。

    原先分床睡時，他還能忍，現(xiàn)下這樣肌膚相親，別說是他，便是她也總覺得滿腦子都是不健康的事。

    她挺著身子不敢亂動，結(jié)果胳膊癢。

    才剛抬手去撓，便碰到了一個不該碰的東西。

    一柱擎天啊……

    墨子祁之前還一直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結(jié)果她這里一有動靜，他立刻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伸手一把抓住她：“別亂動。”

    蔣夢云委委屈屈：“我胳膊癢。”

    他這才松開手：“那你撓。”

    兩人躺著又過了一會兒，墨子祁渾身都是汗，忍不住掀開被子。

    一陣涼氣立刻鉆進來，蔣夢云一個哆嗦，終于翻身將他壓在了下面：“祁王殿下，我覺得我可以犧牲一下，真的，不然今晚咱倆誰都不用睡了。”

    結(jié)果，就為了贏墨子祁一場棋，蔣夢云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

    直至第二天正午，她才得以從床上爬起來，兩條腿酸的不像話，腦袋都是暈的。

    久旱逢甘霖啊這是，憋了太久的祁王實在是太可怕了。

    蔣夢云突然生出一種想法，是不是自己之前的要求的確太過分了，看看把人都給憋成什么樣了！

    倒是墨子祁，次日醒來神清氣爽。

    看誰都覺得很順眼，就連看到豐州那邊急急匆匆趕來的信使，說是想讓濱州增援，他都滿口答應(yīng)了。

    也行，好久不打仗了，渾身難受，正好發(fā)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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