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個部的?怎么沒有跟著土默特的塔布囊北遷?”
“回明國老爺?shù)脑挘〉慕邪蛨D布赫,我們是喀喇沁部下面的一個小部落,因為部族里青壯男子不多,只能出兩百騎兵。所以被塔布囊給嫌棄,讓我們留在這里,并且負責(zé)照看整個土默特部的老人和一部分漢人奴隸。”
“嗯?”李如柏一聽到這話,眼睛馬上瞪圓了:“我漢家子弟在哪里?速速帶本將過去!”
當(dāng)然,話是這么說。但久在邊境的李如柏還是知道要防止對方使詐的。所以他這邊是集合了大約一千騎兵先行出發(fā)。又交待賀世賢迅速組織三千步兵跟進。其他的士兵,繼續(xù)緊守營盤。
在巴圖布赫的帶領(lǐng)下,李如柏的騎兵在一片背山的凹地里看到了一大片帳篷。
整個營區(qū)搭建得極為稠密,在山頂上粗粗一看,營區(qū)里人頭還真的不少。但是走進營區(qū)一看,饒是李如柏已經(jīng)調(diào)到大同擔(dān)任總兵多年,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臟、臭這個沒什么好說的。關(guān)鍵是這個營地里幾乎都是老弱,婦孺倒是很少看到。都是老弱也就罷了,李如柏在自己家丁的護衛(wèi)下在營區(qū)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明顯的感到,這里的人嚴重缺乏食物!個個臉頰極為瘦削不說,還明顯的帶有菜色!
“我漢家子弟呢?”
“明國老爺息怒,他們在里面一點的營區(qū)。”
“快快帶路!”連蒙古人都吃不飽,這些年被劫掠來的漢人奴隸會是個什么待遇,李如柏心里有了極不好的預(yù)感。
巴圖布赫顫顫巍巍的帶著李如柏繼續(xù)往里走,走到這塊凹地的最外面,也是最不防風(fēng)的一塊地方后。他畏懼的伸出一只手指:“明國老爺,他們就在那里。”
“哐當(dāng)”聲中,自有家丁將這個營區(qū)外的大門打開,然后迅速進入了解情況。不到一會兒,這些家丁出來后,個個睚眥欲裂,人人手握刀柄,只想把這巴圖布赫給切成碎肉。
看到家丁們的表情,李如柏心里咯噔一下,但還是驅(qū)馬上前。不過他還沒進入營區(qū),因為先前那些家丁的緣故,營區(qū)里的漢人們已經(jīng)相互攙扶著從破舊、狹小、單薄的帳篷里走了出來。
李如柏只看了他們一眼,這位征戰(zhàn)了一生的大將,眼眶也忍不住有些發(fā)熱。
衣不蔽體,貌若骷髏,雙眼空洞中,微微有那么一點點色彩。這里的每一個人,或許有的并沒有巾冠,有的也沒有發(fā)髻。但是,他們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全部都是右衽!
一個年紀大約七八十歲的老人,在另外兩個看起來六十多歲的老嫗的攙扶下,顫巍巍的走了上來,聲音低弱,但滿懷希冀的開了口:“敢問,這是我大明的將軍嗎?”
“嘩啦”聲中,李如柏滾鞍下馬:“本將,大同總兵李如柏,奉吾皇之命,北征蒙古至此。本將來得晚了些,讓諸位受苦了。”
“真是,真是我大明的軍隊來了啊!”
“老人家,真的是我大明的軍隊!”
“嗚嗚嗚,想不到小老兒自萬歷十八年被擄掠至此后,還能在有生之年,再見王師,如此,死也瞑目了!”
說完這話,老頭兒一下子就昏死了過去。
“來人啊,去通知后方的廚子,叫他們熬幾大桶稀粥過來!再請幾位大夫過來。另外,我們的輜重兵,趕緊把木炭、棉服什么的,都按照五千人的分量,送一些過來。”
李如柏身邊的家丁們齊齊大吼:“遵命!”
“來幾個人,進入這個營區(qū),統(tǒng)計下這里到底有多少我漢民。根據(jù)年齡、性別,做好登記。待會讓他們喝了粥后,根據(jù)大夫的意見,看是轉(zhuǎn)運回去,還是就地醫(yī)治。”
“是!”
安排好了這些后,李如柏重新上馬,然后居高臨下的對著巴圖布赫道:“你是這里的頭目?”
巴圖布赫是個四十多歲的蒙古漢子,雖然此時很是瘦削,但骨架還是很大。其右眼上下瞼有一道很長的刀疤,一看就是以前被人砍過的。就不知道這道傷疤,是蒙古人內(nèi)部部落仇殺留下的,還是被明軍的邊軍造成。
此時,面對李如柏的喝問,這個漢子低下了頭,惶恐的說道:“是,在本部的臺吉跟著土默特的塔布囊走后,我就負責(zé)在這里看守。”
“整個營區(qū)現(xiàn)在有多少人?我漢家子民有多少?”
“三天前的數(shù)字,是一萬七千五百余人。漢人,三天前還有三千七百多人。”
“三天前,還有?”李如柏眼睛稍微轉(zhuǎn)了轉(zhuǎn)就反應(yīng)過來:“怎么?你們這個營地每天都在死人么?”
“哎,李老爺,您都看到了啊。部族的精壯,哪怕是女人,孩子,都被帶走了,剩下來的全是老弱。土默特的塔布囊本來打的就是讓這些人自生自滅的主意,所以留下的牛羊、糧食都極少。至于漢人,呃,李老爺恕罪,精壯的漢人都被強迫驅(qū)使著北移了,這留下來的,還是老弱。”
“呼”長出了一口氣,李如柏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憤怒當(dāng)然是肯定的:自土木堡之變后,大明對蒙古的軍事戰(zhàn)略由攻轉(zhuǎn)守。然后由于蒙古人在機動上的優(yōu)勢,以及大明邊軍因為各種原因?qū)е聭?zhàn)斗力逐漸下降。所以每次蒙古人不同規(guī)模的入侵,總會多少擄掠到一些九邊的漢人回去充作奴隸。嘉靖年間,更是曾經(jīng)被蒙古人打破邊墻,逼近到北京總之,這逐年累計下來,被擄掠到蒙古的漢人,真的不是小數(shù)。
如此多的漢人,相當(dāng)一部分勞累而死。但你架不住漢人是一個極為堅韌的民族,所以即便在這樣的情形下,仍然會有漢人在蒙古部落里存活下來并且娶妻生子繁衍后代。這部分人中,有極少一部分會被同化,更多的是保留了自己民族的特性,艱苦的堅持著。
整個土默特部的人口,大約在五十萬左右馮玉祥,外蒙古形紀曾提到,明末蒙古人口總體在1200萬左右,清朝通過各種政策比如推廣藏傳佛教,征調(diào)蒙古人入關(guān)分駐等將草原上的蒙古男子總量縮減到100萬以內(nèi)。這其中,漢人奴隸不下三萬。而現(xiàn)在這三千多,明顯是被榨干了骨油,沒有了什么價值而被遺棄的。
李如柏的思緒還在潮涌,而巴圖布赫的話卻沒有停止:“李老爺,幸虧你們來的早。今年二月天氣轉(zhuǎn)暖后,塔布囊就帶著整個部族北遷了。這留下的食物,雖說小的一直要求大家省著吃,但是這些老人都是來自各部,小的也控制不住。所以,食物什么的,早在五天前就吃光了。餓得不行的各部蒙古人,已經(jīng)有人提議要殺了留下的這些漢人小的帶領(lǐng)整個營區(qū)兩百余漢子,拼死阻攔才保下這些漢人啊”
“哼”李如柏斜眼瞟了一眼這個巴圖布赫:若不是聽聞這次我大明二十萬大軍將至,你會對這些老弱漢人這么好?還不是想靠著這些漢人求一條活路罷了。只是如何處置這些漢人,以及如何處置這些蒙古人,還真的好好的盤算一番。
“大帥。”一個家丁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在下等已經(jīng)清點完畢,整個漢人營區(qū),還有三千三百六十五人。”
“嘶,這才三天時間,就又死了三百多了?”雖說作為一員經(jīng)年大將,李如柏這些年親手殺掉的以及在戰(zhàn)場上看到的死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聽聞這個營區(qū)內(nèi)每日的死亡率,還是有些心驚肉跳。
“哎,再令,后方營務(wù),多送些稀粥過來。”
“大帥?難不成我們還要把這些韃子也給養(yǎng)起來?”
“哎”長嘆一聲后,李如柏耐心的對自己的手下解釋道:“不管這些蒙古人心里怎么想過,總算是他們還沒有真正的把這些漢人全部殺掉。就算是那土默特的塔布囊,在出發(fā)之前,也是讓這些漢人老弱自生自滅,而不是統(tǒng)統(tǒng)殺了。所以,本將也不能對這些蒙古老弱一殺了之啊。皇上這次對我們武將充分放權(quán),不設(shè)文官監(jiān)軍讓我們自行臨機決斷。若是我們做出見到蒙古人就殺掉的事情出來,回去了如何跟皇上交待?皇上面對這樣的局面,是不是對我們武將徹底失望。從此以后再派監(jiān)軍來壓著我們?再說了,這一次出征可是早就說好了的,戰(zhàn)功不以首級算啊。”
“原來如此,還是大帥想得長遠,如此,在下馬上就回營務(wù)那邊去安排。”
“嗯。”目送這名家丁離去后,李如柏思緒難平,直接找巴圖布赫要了筆墨,開始給朱由棟起草奏章。在這份奏章里,他詳細的匯報了此次北征的各種問題,并用大量筆墨對現(xiàn)在遇到的漢人老弱,以及未來在進軍途中可能會碰到的,更多的漢人奴隸的事情進行了闡述和建議。在這份奏章的最后,有這么一句話:臣見草原上之漢家兒女,雖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然,終不改我漢家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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