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恩家里的有背景的。
這是李小慧明確知道的事實。盡管并不清楚他父親到底在什么位置上，王吉恩自己也沒有太過于招搖，但就沖他能在短短一年之內由合同工轉變成正式工這一點，她認為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而且在日常的工作中，王吉恩也時不時會自然流露出些許傲然，比如像今天下午那個中介來的時候——賴何昌還沒開口說話呢，他就先不耐煩了。
按照常理推測，主任都沒開口，你一個小職員有什么資格囂張？自然是因為背景使然了。至于賴何昌，卻是從來都沒有給過他小鞋穿，肯定也是忌憚他的背景嘛。
基于這些種種，再加上王吉恩莫名其妙的就知道了賴何昌會收錢這種秘聞，李小慧心里卻是更加有底了，于是反手也握住了王吉恩，十指相扣。
王吉恩掛上笑容，也就顧不上電影的內容，滿腦子的心猿意馬起來。
在同一個時間，已經吃完飯的賴何昌坐在沙發上翻著報紙，孩子在里屋寫作業，老婆坐在他身邊織著毛衣。
毛衣是準備給孩子冬天穿的，現在商場里稍微像樣點的毛衣和羊絨衫，動不動大幾百上千塊，那是過年才能舍得買一件的奢侈品。但孩子正是長得最快的時候……
一年，撐死了兩年就要換新了。所以還是自己織起來劃算得多，穿不下了還能拆了再織過。
賴何昌的心思卻不在報紙上，腦子里盤旋的全都是那個信封，現在就在他的衣兜里塞著呢。
見老婆徐霞織得聚精會神，毛線針和毛線在她略顯粗壯的手指跳動下，靈活異常的不斷匯聚，一個圖案正在逐漸顯現成型……看的賴何昌有些愧疚。
跟他同一批進單位的許多人，要么比他能掙錢，要么比他位置高，只有他……蹲了十幾年，才從職員蹲成主任，要辦點事情還得求以前的徒弟。
他就這么胡思亂想著，視線漫無目的的四處移動起來：門口擺著兒子脫膠了兩次的假NIKE鞋，常備的502膠水就是為它準備的。
正品不是買不起，只是考慮到現實情況，兒子很懂事的選擇了福鼎省的產品。
衣架上掛著老婆的環保袋，那是商場搞活動送來的，不管是用來買菜，還是日常使用，都非常結實耐用，耐用到賴何昌甚至想不起它已經存在多久了。
對了……還有這套房子。好險是趕在98年以前結婚生子，這才分到的房子。否則要是拖到了98年以后，取消了福利分房，現在哪還能買得起？但當年的58個平方的兩室一廳，住起來著實有點憋屈。
這些種種，賴何昌以前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但是今天之后，他心里仿佛對所有事情都看不順眼了起來……
他想給兒子買正品的NIKE和ADIDAS，想給老婆換個驢包，更是做夢都想擁有一間自己的書房！
想當初他就是靠著一手漂亮書法轉正的呢，現在都多少年沒寫過了？
其實并不是真的那么窮，畢竟錢省下來都存著呢，存款也有幾十萬，只是一想到年邁的父母，再有個萬一好歹的話，錢能續命！
賴何昌覺得自己就像網絡上說得那樣，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于是不敢病，更不敢死。
想著想著，他鬼使神差的就把信封從口袋里掏了出來，默默遞到了老婆面前，說道：“徐霞，你收著。”
“什么東西？”徐霞放下毛線針，打開了一看，驚訝的壓低聲音道：“哪來的？”
丈夫不抽煙，沒應酬，吃飯有單位食堂，坐車是公交卡，平時身上根本就不放錢。
“你別管了，讓你拿著就拿著，再添點，給賴鵬買雙真球鞋吧。”賴何昌叮囑道。
徐霞狐疑的把錢塞進口袋，忍不住追問道：“到底哪來的？你要急死我呀？”
“也沒什么。幫一個著急辦證的朋友通融了一下，他意思了一下，就這么簡單。”
“簡單？”
徐霞沉默了，她楞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表達方式，卻也沒心情繼續織毛衣了，往年的一幕幕如膠片般閃過……
這一夜，夫妻倆都沒有睡好。不是同床異夢，只是都一樣輾轉反側。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先出門上學去了，賴何昌也正要出門，卻被老婆叫住了。
“怎么了？”他詫異道。
徐霞神色復雜的看著他，應道：“那個信封，我塞你口袋里了。給別人還回去吧。”
賴何昌伸手一摸，觸感清晰。
“……”
兩人一陣沉默。
賴何昌惱道：“就這么點，真沒關系的。”
“老賴！”徐霞頓時帶著哭腔道：“這個口子一開可就收不住了。今天是五百，將來可能就是五百萬！”
“以前都是我不好，不該拿錢的事情跟你吵。可我還是想安安穩穩過日子……我膽子小，不想以后要進去給你送飯。”
“我們也不是沒錢，沒到那份上。再說了，我們是兒子……窮養好，窮養他才能懂事！”
賴何昌無語凝噎，看著老婆已經噙滿淚的雙眼，苦笑著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說的對。”
在去單位上班的公交車上，清早就毒辣的陽光在賴何昌的眼中，都顯得格外明媚起來……
今天的天氣很好，沒有莫名其妙飄來的烏云。
到了單位之后，還沒等他坐下呢，早一步來的王吉恩已經開口匯報了：“主任，昨天那個房產證辦好了。”
“哦，你效率很高嘛。”賴何昌笑道：“那你給我吧。”
接過檔案袋以后，他就給陳旸打去了電話，通知他來取證。接著的一上午，辦公室都如同往常一般，除了傳達室來送了一次報紙之外，根本沒其他人進門。
午飯過后，賴何昌終于接到了陳晉的電話，說是到樓下了。
他沒讓陳晉上樓，而是親自拿著檔案袋送了下去……
他剛一出門，邊上的李小慧就沖王吉恩使了個顏色，輕聲笑道：“這么積極？看來你說的是真的了？”
“那可不么？”王吉恩理所當然的應道。
樓下，賴何昌在單位門外把檔案袋遞給陳旸之后，只覺得五臟六腑都通透了，整個人輕松得快要起飛。
陳旸笑道：“賴主任，還麻煩你親自送下來，這么熱的天，我上去取就好了嘛。”
“誒~”賴何昌嚴肅道：“畢竟是辦公區，你來不太合適。以后最好也不要來了！”
他這句話說得陳旸一愣！
“賴主任，你的意思是……？”
賴何昌拍了拍檔案袋：“你交給客戶之前，自己先查一下資料有沒有缺失的。好了，就這樣吧。”
言罷，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腳步輕快，甚至有點逃走的意思。
陳旸見狀，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急忙打開檔案袋，果然在里面發現了那個信封……皺巴巴，被折過幾次，卻原封未動的信封。
“這尼瑪……哪有收了還退回來的道理？玩我呢？”陳旸心中不由得暗罵，卻也無可奈何。
好險，好險！起碼還搭上了王吉恩的線，否則的話這下真的抓瞎了！
陳旸僥幸的想著，思慮了好久，才大概想明白賴何昌的心路歷程，卻不知道該說他是膽小如鼠，還是一身正氣？
到最后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確認一下這個門路通不通。要是連王吉恩也這樣，他就得立刻叫停那些房源的帶看，另謀他法了。
于是陳旸拿出手機，給王吉恩發了條短信過去：“王哥，賴主任他……讓我以后都不要去你們辦公室，你能幫我問問，是哪里沒做好嗎？”
沒一會，短信會過來了，卻顯得比他還驚訝：“主任說以后都不允許給你們中介通融辦證了，你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剛才他說了我一通，就……”
“算了算了，以后你不要再來辦公室了，直接聯系我。市局登記科的人我也熟，以后你就找我吧。”
“好的，謝謝王哥！”
“別急著謝，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你懂嗎？”
“懂！王哥放心！”
“你懂什么？”
“額~王哥，你說個數？”
“10。”
“OK！”
******
“呼~”
陳旸松了口氣，如果不是王吉恩上道的話，這個發財的路子還真就難得走通了。
好在昨天的靈機一動，留了條后路。起碼不用擔心那些房子操作不了了！
搞定這一茬之后，陳旸又給馬博打了電話，通知他……可以來公司領證了。
大概下午兩點來鐘，陳旸回到了瑞豐公司，見到了早就已經等在這里的馬博……
以及其他人藏不住興奮的表情！
所有人都知道，馬博的這一單，是前天才去受理過戶的。但是才過去短短兩天，房產證就被陳旸取回來了。
這證明了陳旸之前說過的話都是真的，房管局那邊他是真的有門路。
大家的心里有了底，自然喜形于色！
馬博本人也很是驚喜，在陳旸送他出門后笑道：“小陳，這……不是說要20個工作日嗎？怎么這么快呢？”
“馬先生，你之前不是說急著趕回聞州嘛，我就拖朋友想了點辦法，抓緊給你辦出來了，省的你又跑一趟，來回五六個鐘頭的車呢！”
馬博很是滿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陳，你果然是年輕有為啊！”
“嘿嘿~”陳旸笑了笑，從自己口袋里摸出另一個信封，里面是原封未動的，馬博給他的1000塊紅包，遞了回去。
馬博打開看了看，詫異道：“小陳，你這是？”
陳旸有些不好意思道：“馬先生，我后來想來想去，覺得這個錢我拿的不安心吶！幫你挑好房子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更是我的工作內容。所以你只要能照價付我中介費，我就滿足了。”
“你這年輕人……也真是太實誠了點吧？”馬博難以置信的笑著，卻聽陳旸接著就道：“另外，剛剛又新掛出來幾套房子，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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