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4年,六月。
沸沸揚揚的高考于昨日正式結束,那些被關了三年的高考學生,剛一畢業就像被放飛的風箏一樣,玩野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炎炎的夏日,烤得地面都有些金黃,一腳踩上去軟綿綿的,甚至可以聞到鞋底瞬間冒起的橡膠味。
華國東南沿海,有一座小城,名叫海壇縣。
此時,在海壇南部,有一座房齡超過二十年的老舊小區,名叫‘濱海城’,好不容易睡了一個安穩覺的白夜行,終于被鬧鐘從床上喚醒。
睜大迷糊的雙眼,在洗手間一陣洗刷后,白夜行終于精神了幾分,回到臥室。
他的臥室并不大,似鴿子籠一般,除了一張簡易鐵床,便是一張堆滿了書籍的木桌,一個老舊笨重,體表都有些發黃脫漆的衣柜。
衣柜之上,還鑲嵌了一塊橢圓形的穿衣鏡,鏡子一角裂開幾道碎紋,不過并不影響使用,大約一米多高。
白夜行來到衣柜前,凝視著穿衣鏡中那個輪廓分明,擁有一張帥氣臉龐,卻頂著一頭如同雞窩般亂糟糟頭發的自己,不由咧嘴一笑。
他伸手打理了一下頭發,使其變得整齊蓬松,忽然想到什么,又伸手打開衣柜,從其底部拉出一個棕色方角皮箱。
這皮箱也有許多年頭了,據說還是個老物件,比白夜行的年紀還要大,不過卻保存得十分完好。
白夜行伸出手指,輕輕按在黃銅色的卡扣上,稍微用力,“咔啪”一聲,卡扣隨之彈開。
打開皮箱,一股灰塵的味道隨之撲面而來,白夜行揮了揮手,轉過頭去。
直待灰塵散盡之后,他才重新轉回頭,凝視著皮箱之中,一套疊放得整整齊齊,明顯已有許久時間未曾穿戴過,但仍舊顯得十分干凈整潔的白色襯衫上面。
這是他母親去年給他買的生日禮物,只穿過一次,想到今天是個特殊日子,白夜行眼睛有些復雜,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其提起,脫下原來發黃發皺的圓領短袖,換上了這套干凈整潔的白色襯衫。
再將原來睡覺穿的麻布短褲換成一條黑色長褲,白夜行放回皮箱,關上柜門,便開始對著柜門上鑲嵌的穿衣鏡,再一次整理起儀容來。
片刻之后,一個渾身滿是精氣神的少年,脫穎而出,與剛起床時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大白,快好了沒有,再不出發就要遲到了。”
樓下,又傳來那個死胖子的喊叫聲。
聽到‘大白’二字,白夜行的眉心跳了跳,深呼息了兩口氣,才勉強壓下心中的戾氣,沒好氣地回答道:“來了!”
說完,對著鏡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揚了揚頭發,這才轉身,出了臥室,朝著樓下走來。
經過飯桌時,忽然,白夜行腳步微微一頓。
只見桌面之上,放著一只空杯子,杯子底下,卻壓著幾張紅燦燦的鈔票。
白夜行望著那幾張壓在杯子底下的鈔票,心中不由微微一暖,知道是母親出門前留給他的。
她知道今天是自己和高三的同學們舉行最后一場聚會的時間,所以故意留了幾百塊錢給他做活動經費,生怕他被別人看不起。
家中并不富貴,平常的時候都是省吃檢用,幾百塊錢等于他小半個月的生活費,如果是往常,白夜行或許不會拿。
不過今天……
眼前浮現出一道美麗的倩影,白夜行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其抽出,小心疊放在了貼身的口袋里。
然后,他拉開門,大踏步朝樓下走來。
白夜行家的小區樓層并不高,所以沒有安裝電梯,不過他家就住在二樓,所以有沒有電梯并不重要,這些年都是步行上下,早已習慣了。
來到樓下,卻見一個胖胖的男生,依偎在一輛天藍色的自行車前。
他戴著墨鏡,臉上露出一臉猥瑣的笑容,明明只是個高中生,卻穿了一套花花綠綠的襯衫。
頭發之上,也打滿了發臘,梳理得整整齊齊,油光瓦亮,似乎一個成功人士的樣子,十分騷包。
整個海壇一中,會這種打扮的也就他一個人。
不正是他的死黨——東方既白是誰?
見到白夜行下樓,胖胖的男生立即不斷揮手:“大白,在這里在這里……”
“我看見了!”
白夜行以手撫額,無奈地走到他面前,瞪了他一眼說道:“東方既白,我說了,不要再叫我大白,再叫我翻臉了!
“嘿嘿,嘿嘿……”
胖胖的男生尷尬的笑了笑,隨即道:“別這樣嘛,你看我們的名字里都有個白字,這就是緣份呀,你白字在前頭,我白字在后面,所以你叫大白,我叫小白,我們這個組合,就叫白氏雙俠,威震一中,多么霸氣?”
白夜行:“……滾!”
大白小白,這聽著怎么像兩只兔子的名字,還好不是大黃小黃。
“算了算了!
見白夜行不愿意,胖胖的男生只能無奈道:“好吧好吧,那我依舊叫你夜行算了。”
說完,他掏出手機,用布滿了汗珠的胖手點了點,然后抬頭道:“班長已經把地址發給我們了,就在海邊,一個叫‘根據地燒烤’的地方。來,上車,我載你!
白夜行看了他身后的自行車一眼。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這輛自行車,絕對不會有太多觸動。
但白夜行卻知道,憑東方胖子的家世,這輛自行車絕對不一般,只怕價格比起一輛普通小轎車都貴。
不過,以他家的財富,一輛自行車,也就不算什么了。
搖了搖頭,白夜行道:“算了吧,我的運氣你也知道,我還是坐公交過去吧,不然又要連累你了!
“呃!”
東方既白聞言,愣了一愣,隨即似是想起了什么,臉色也不由大變。
白夜行見狀,微微一笑,擺擺手,便徑直朝著小區門前的公交站牌走去。
東方既白猶豫了一下,忽然也追了過來,大聲道:“那算了,我也陪你一起坐,說起來好久都沒坐過公交了呢,還挺想念的。”
白夜行轉頭看了他一眼,道:“隨你!
站在公交站牌之下,片刻之后,27路公交如期如至,白夜行,東方既白混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擠上車,卻發現車上大半已經坐滿,只有后排幾個位子還空著。
兩人急忙找了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坐下之后,東方既白身上已全是臭汗,花襯衫貼著肚皮,濕漬隱隱。
他挽起袖口,掏出紙巾擦了手掌,隨即轉頭看了一眼白夜行,卻見他身上依舊清清爽爽,沒半點發汗的跡像,不由發牢騷道:“夜行,你說,為什么我擠個公交車,一身的臭汗,而你看起來卻像屁事沒有,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白夜行頭也不回,直接道:“可能因為胖的人比較怕熱吧。”
“為什么呢?”
東方既白依舊不依不撓地問道。
白夜行轉頭看了他一眼,沉思了片刻道:“可能胖的人被曬的面積比較大?”
東方既白一雙眼睛瞬間變得通紅,如同一只烤熟的小龍蝦,怒瞪著白夜行。
可惜白夜行淡然回瞪著他,夷然不懼。
“算了,懶得理你了!
東方既白無奈地回過頭,掏出手機,不再理會白夜行,自顧自地在那里玩起游戲起來。
他玩的是一種名叫‘最強消消樂’的游戲,隨著光影變動,分數飛速上漲,那胖胖的小手,舞動得卻像風一般,真難為他有這樣的手速。
白夜行見狀,并不感興趣,隨便看了一眼便回過頭,靠在座椅靠背上,閉目養起神來。
公交啟動,繼續向前行進,過了一站又一站。
公交車上的人漸漸增多起來,到后面,再上車的人已經沒有座位,只能擠在一起。
隨著時間的延長,公交車上的人越來越多,人們也只有不斷地往后走,不到片刻時間,哪怕就是白夜行和東方既白身邊,也擠滿了人。
就在這時,公交再一次停下,片刻之后,從下面走上來一老一少,老者是一個戴著鴨舌帽,拄著拐杖的白發老者,精神看起來倒是十分矍鑠。
而另外一人,則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穿著一身淡黃色的連衣裙,清秀的容顏如出水蓮荷,充滿著一種自然的氣息,十分好聞。
兩人順著人流,走向后排,就站在白夜行與東方既白身邊。
感覺到一股清新的氣息靠近,坐于過道旁邊的東方既白不由嗅了嗅,隨即將目光從手機上抬起,朝旁邊看了一眼,立即見到了那個穿著淡黃長裙的少女,眼睛不由剎的一亮。
目光一轉,他當即站起,將手機收入褲兜,朝一旁的老人與少女道:“大爺,您坐這里吧,我年紀輕,站著不累!”
然而,老人看了他的體型一眼,卻擺了擺手道:“別別,你還是坐著吧!
“為啥?”
東方既白一頭霧水,不明白為什么這年頭,還有做好人好事被人拒絕的。
老人指了指他的身子,幽幽地道:“我倒是無所謂,坐下便安穩了,但你一起來,那可更占地方了,這車廂里這么擠,其他人豈不是要更受罪,總不成因為我一已私利,害了大家!
“噗嗤!”
黃裙少女情不自禁,笑出聲來,隨即又覺察不對,急忙掩住嘴巴,拉了拉老人的胳膊,嗔怒道:“爺爺,人家好心幫你,你怎么好意思這樣說人家?”
她的語聲又清又脆,帶著一股吳儂的軟調,似乎不是本地人。
白夜行雖然閉目養神,周遭的動靜卻全收耳中。
對于東方既白的心思,他自然心知肚明,明顯是看那黃裙子女孩好看,所以想表現表現。
只是他預料到了開頭,卻沒預料到結尾。
見到四周的人都朝他望來,忍俊不禁的樣子,東方既白低下頭,重新默默地坐下,臉已黑如鍋底。
只覺胸口受到了一萬點傷害,就差對人生產生了懷疑。
白夜行睜開眼,拍了拍東方既白的肩膀,讓他坐到窗邊,而自己卻越過他,站在他剛才坐的座位旁,笑著朝老人開口道:“大爺,你看我這體格,會不會比較不影響大眾?”
“嗯?”
鴨舌帽老頭聞言,上下打量了白夜行幾眼,眼睛深處浮現出一抹異樣的神色,不過卻一閃即逝。
他拍了拍白夜行的肩膀,開口道:“好,很好,難得碰上你這么熱心的年輕人了,老頭子我也就不推辭了,多謝,多謝。”
說完,便坐了在白夜行讓出來的位子上,東方既白看到這一幕,胸口更是一悶,只覺一口老血差點脫口而出。
明明是自己先起身讓座,結果沒得到一句好話,為何換了白夜行,便成熱心助人了?
他心中有一萬句MMP不知該不該講,對于老人坐在他旁邊,只覺各種難受,干脆眼一閉,朝向車窗,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白夜行站在過道上,身前便是那淡黃衣裙的少女,對方朝著他甜甜一笑,道:“多謝你了!
白夜行鼻中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那黃裙少女這一笑,似乎有一種令天地都為之生輝的錯覺。
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笑道:“不客氣,應該的!
衣冠勝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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