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龍到了綏山縣之后，并沒第一時間直奔任家，而是先找了個客棧，吃了頓飯，洗了個澡，換了身新衣服。

    順便，也打聽了一下如今的時日。

    他在山中修煉多時，只記得今年是哪一年，看得出來現(xiàn)在的大致季節(jié)，至于幾月幾號這種事，他真的不記得。

    問了一下，他才知道，如今乃是帝壬辰十七年四月十七。

    算算時間，他也已經(jīng)十九歲了。

    “自從我十六歲離家，一轉(zhuǎn)眼，竟然已經(jīng)過了三年！”

    潘龍感嘆了一番，來到了任府。

    看門的依舊是陳伯，三年時間似乎對這位老人沒什么影響。他看到潘龍出現(xiàn)，忍不住笑了起來。

    “龍少爺，你可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長高長壯了，更像一個男子漢了！”他高興地說。

    潘龍也笑了：“陳伯可是一點都不見老啊，我看您大概修煉有成，要踏入真人境界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少清秘典雖然勇猛精進(jìn)，可終究也還是要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我年輕時候受過傷，損了根基。能不能在氣血枯竭之前將根基補足，乃至于踏破玄關(guān)，沖開十二重樓，任老前輩都說不準(zhǔn)。”

    “但我覺得您一定可以！”

    “那就借你的吉言了。”

    二人邊說邊走，先去拜見了外公，然后潘龍就熟門熟路地前往自己上次居住的小院。

    才來到小院門口，他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院子里面打拳。

    那人的拳法猶如電影慢鏡頭一般慢吞吞拖拖拉拉，手腳之間的架子卻拉得極大，整個身體完全舒展開來，明明是緩慢的動作，卻別有一種飄逸灑脫的韻味。

    而潘龍注意到的，則是這人的身份。

    “老爹？！你怎么來了？”他失聲驚呼。

    潘雷停下拳法，笑了一笑，說：“你這混小子都記得來接母親出關(guān)，我又怎么會不記得？難道丈夫關(guān)心妻子，還會不如兒子關(guān)心母親么？”

    潘龍頓時被噎住，嘆道：“老爹，你怎么一張嘴就是要跟人吵架啊？我沒得罪你吧。”

    潘雷嘆道：“我苦練幾年，本擬武功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隱約有修成先天身異的兆頭，很是滿意。結(jié)果遇到了三年不見的兒子，發(fā)現(xiàn)這小子竟然也已經(jīng)成了先天高手，而且甚至已經(jīng)修成了氣異和身異你說，我該用什么樣的表情面對你？”

    “你是嫉妒了？”

    “沒錯，嫉妒得要命！”潘雷走過來，一拳頭錘在他的胸口，“臭小子！三年不見，身板長了一截不說，功夫簡直漲得沒邊了。老爹我很嫉妒你啊！”

    父子倆相顧大笑。

    笑過之后，潘雷就拖著兒子出去喝酒。

    “我才到家，難道不應(yīng)該先休息休息嗎？”

    “北地男人喝酒就是休息。”

    “你以前可沒這么跟我說過！”

    “那時候你年紀(jì)還小，現(xiàn)在你都快二十歲了，長大了。”

    “十六歲也不算小了吧”

    “那不同的！”潘雷連連搖頭，“當(dāng)時你不過是個小雞兒，老子我翅膀一展就能把你罩住。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大鵬雕了，要是你自己都罩不住，那老子我想要幫忙，也不過是白送而已對男人來說，能夠扛得住風(fēng)雨、撐得起恩怨，就算是長大了。”

    聽了他的話，潘龍忍不住想起了韓風(fēng)的事情，不由得嘆了口氣。

    “老爹，阿風(fēng)他”

    “我已經(jīng)知道了。”潘雷臉上的笑容也斂了起來，“人入江湖，猶如兵上戰(zhàn)場。揚名立萬，猶如建功立業(yè)。一個人要成名，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倒下。小風(fēng)他只是運氣不好罷了。”

    “如果我們當(dāng)時能夠更加細(xì)心一點，或者更加心狠一些”潘龍低頭說，“再或者，我能夠更強一點”

    “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我們只能吸取教訓(xùn)。”潘雷拍拍兒子的肩膀，“阿龍，你已經(jīng)是先天高手，在這江湖上也算是一號人物了。眼光要向前看，不能總想著過去。”

    “你不是喜歡看文超公的書嗎，記得他在鐵血孤兒傳最后是怎么說的？我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會是徒勞的，只要我們不停下來，前面就會有路！”潘雷說，“我記得沒錯吧？這一段我也很喜歡的。”

    潘龍點頭，那一段是戰(zhàn)爭孤兒們不顧一切去刺殺暴君之前，在最后出發(fā)的時候互相勉勵的話。

    那本書到這里就戛然而止，刺殺的過程，成功與否，都沒有講。在文超公的各個作品里面，像這種在結(jié)尾處留白的情況也不少，每一本都引起了不少爭論。

    潘龍自然也看過那本書，知道這段話的出處，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么。

    二人并肩而行，來到酒館，等到酒菜上桌，潘龍才忍不住問：“老爹，仙人是否有起死回生的手段？”

    “大概有吧。可就算起死回生，也只能在死后不久施展，我可沒聽說過哪個仙人能把死了幾年甚至幾十年幾百年的人給復(fù)活的。”

    “西行記里面不就有”

    “那故事里面，被淹死的國王尸體一直被龍神保護(hù)著，魂魄也得到保護(hù)，嚴(yán)格來說他根本沒死透啊。”

    “阿風(fēng)的尸體，我也一直很好地保護(hù)著。”

    “可你到哪里去尋找他的魂魄？”

    潘龍無法回答。

    “兒子，人要向前看啊！想要挽回過去的遺憾，這當(dāng)然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知道，人的力量是有極限的，就算超越凡人之上，修得長生不死，終究也還是世間蕓蕓眾生的一份子，終究會人力有時而窮啊！”

    他見潘龍依然沒有釋懷，嘆了口氣，說：“你知道當(dāng)年紫云宮六仙子和左手劍金彪的那一戰(zhàn)嗎？”

    “當(dāng)然知道。”

    “那一戰(zhàn)，紫云宮六位高手出手偷襲在先，金彪的三個朋友當(dāng)場就死了。”潘雷的臉色有些陰沉，話音也有些沙啞，“那三個朋友跟他一起闖蕩了好多回，還救過他的命。大家約好了，等將來大家都老了，就金盆洗手，去南方買幾個靠在一起的莊園，一起曬太陽、帶孩子”

    潘龍看著他那陰郁的神情，忍不住嘆了口氣。

    “江湖就是這樣，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與其為過去的事情郁悶，不如努力把將來的事情做好。帝甲子有云如果錯過太陽時你在流淚，那你也會錯過群星悲傷和懷念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你更加軟弱。”

    “如果我都不懷念了，那死掉的人，就真的永遠(yuǎn)逝去了。”

    “在這世界上，有誰能夠不逝去呢？”

    父子倆相對無言。

    最后，潘龍喝完了一大壇烈酒，狠狠地說：“我一定要修得長生！只要我不死去，只要我不忘記，那些死去的人就不會真的逝去！”

    “雖然理由不怎么樣，但如果你能做得成，這理由想必也會成為后世的美談吧。”潘雷笑著說，“老爹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等你成仙之后，記得也幫老爹我把故事流傳流傳。”

    “別說喪氣話，誰說你成不了仙？”

    “我們一家三口都是先天高手，已經(jīng)很厲害了，還要都成仙？兒子你太貪心啦！”

    “貪心點，不可以嗎？難道全家成仙，還能比咱們家那個祖?zhèn)鞯哪繕?biāo)更難？”

    “你這話還真是有幾分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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