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瑋走了，在一個嚴(yán)寒的早晨，率領(lǐng)著十萬將士，離開了保州城。

    他幾乎抽空了營地里的所有精銳，留下了一群老弱病殘給寇季、李昭亮、狄青三人。

    寇季名義上率領(lǐng)著近十五萬的兵馬，可刨去了此前的戰(zhàn)損，還有刀槍劍戟所傷的傷兵、凍傷的傷兵，手里能戰(zhàn)的兵馬，不足九萬。

    經(jīng)過寇季仔細(xì)查探發(fā)現(xiàn)，古代戰(zhàn)爭時期，將士們減員嚴(yán)重，很大一部分原因跟戰(zhàn)爭無關(guān)，純粹是因為后勤不足，導(dǎo)致了將士們減員。

    傷藥不足、皮衣皮靴不足、糧草不足，都成了將士們減員的至關(guān)重要的原因。

    傷藥的不足，導(dǎo)致營地里的醫(yī)療場所，頻頻有尸體抬出。

    皮衣皮靴不足，導(dǎo)致營地里的頻頻有人凍死。

    寇季是給將士們發(fā)了一些皮衣，可還不足以滿足所有將士們的需求。

    他的皮衣是發(fā)給了保塞軍的將士，可曹瑋如今給他留下的，不止保塞軍的將士，還有其他廂軍的將士。

    一群身穿著單薄衣裳的將士，在冷風(fēng)里凍的瑟瑟發(fā)抖，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身上的凍瘡隨處可見。

    兵事，寇季不懂。

    所以在曹瑋離開了那一刻，他就果斷把兵事甩手給了李昭亮、狄青二人。

    并且義正言辭的告訴他們，凡有戰(zhàn)事，打贏了，他跟著李昭亮、狄青一起領(lǐng)功勞，打輸了，他先跑，李昭亮和狄青留著陪將士們一起死。

    這話說的極其不負(fù)責(zé)任。

    但是李昭亮、狄青二人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李昭亮只是叮囑寇季，千萬別臨陣脫逃就行。

    兵事甩給了李昭亮、狄青二人。

    寇季又一次干起了軍需。

    他再次派遣曹佾、劉亨二人出山，去汴京城里求援。

    反正禁軍淘汰下來的棉衣足夠多，留在汴京城的倉庫里發(fā)霉，又或者被那些貪官弄出去發(fā)賣給百姓牟利，還不如他要過來，發(fā)給這些可憐的將士。

    然而。

    就在寇季打定了主意，準(zhǔn)備請曹佾、劉亨出山的時候，卻發(fā)生了一個大問題。

    劉亨不見了。

    寇季翻遍了營地，也沒找到劉亨。

    最后逼問劉亨留下來的劉府部曲，才問出了劉亨的去向。

    劉亨居然帶著幾個人，跟著曹瑋，一起去偷襲遼軍了。

    寇季知道這個消息以后，差點(diǎn)沒把劉亨罵死。

    他想派人去追劉亨，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追。

    曹瑋為了避免他偷襲遼軍的事情被人走漏了消息，所以從沒有給別人透露過行軍路線。

    寇季知道的，只有一個飛狐口。

    可通往飛狐口的大道有上百條，曹瑋具體走那一條，誰也不知道。

    過了飛狐口以后，曹瑋又會如何行軍，誰也不知道。

    寇季在營地里把劉亨罵了一天，最后只能派遣曹佾一個人回京，去押送棉衣、傷藥。

    除了派遣曹佾回去押送棉衣、傷藥以外。

    寇季還拉著正在引領(lǐng)著廂軍軍屬們發(fā)家致富的陳琳，一起去信給正在真定府查處貪污的呂夷簡去信，讓他備一些棉衣和傷藥過來。

    呂夷簡在拿到了二人的信以后，也沒有推辭，他立馬召集人手，弄了一大批的棉衣、傷藥給寇季送了過來。

    有了這一批棉衣、傷藥，大大的緩解了保州城里廂軍的死亡率。

    保州城里廂軍的軍需問題得到了一些緩解，寇季總算能放下心，再次登上了保州城的城墻。

    城門樓子里。

    李昭亮、狄青二人，正在為保州城的布防問題商談。

    但兩個人明顯遇到了問題。

    見到了寇季，李昭亮果斷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寇季，保州城的城墻，在遼軍連番攻打下，已經(jīng)變得殘破不堪。眼下，需要一大批民夫，盡快的修整城墻。

    可我二人商定以后發(fā)現(xiàn)，遼人恐怕不會給我們修整城墻的機(jī)會。

    只要我們讓民夫登上城墻，遼軍就會在那個時候發(fā)起進(jìn)攻。

    到時候，軍民攪在一起，城頭上必然生亂。

    遼軍遲遲沒有發(fā)動進(jìn)攻，大概就是在等這一刻。”

    寇季目光在李昭亮、狄青二人身上盤桓了一二，疑問道：“沒有妥善的法子？”

    李昭亮沉吟了一下，晃了晃腦袋。

    狄青沉聲道：“若是我們遲遲不派遣民夫修整城墻，遼人等的不耐煩了，也會發(fā)起進(jìn)攻。只要遼人不及損傷的攻城，我們未必能夠守得住保州城�！�

    寇季聽到這話，神色有些凝重。

    “就沒有辦法在不動用民夫的情況下，修筑城墻？”

    李昭亮、狄青二人對視了一眼，一起搖頭。

    寇季思量了一下，沉吟道：“我雖然沒辦法領(lǐng)兵打仗，但是把保州城弄成銅墻鐵壁，我還是能做到的。”

    李昭亮、狄青二人眼前一亮。

    李昭亮追問道：“你有辦法？”

    寇季緩緩點(diǎn)頭道：“有辦法不過我這個辦法拿出來，你們兩個恐怕就沒辦法建功立業(yè)了�！�

    李昭亮趕忙道：“有辦法盡管拿出來，只要能護(hù)住保州城，我們就算是建功立業(yè)了�！�

    寇季聞言，點(diǎn)點(diǎn)頭，往外走去。

    李昭亮見狀，追問道：“不跟我們分說一二？”

    寇季晃了晃腦袋，道：“沒啥好說的，等一會兒你們就都知道了�！�

    說完這話，寇季出了城門樓子，下了城墻。

    召集了一批在營地里歇息的將士，一人背著一個水囊，去了距離保州城最近的水源處。

    然后讓人一人背了一水囊的水。

    在將士們背水的時候，寇季叮囑道：“以后這段日子，你們就負(fù)責(zé)背水往城墻上送就行�！�

    將士們答應(yīng)了一聲，鑿開了厚厚的冰面，開始取水，往城墻上背。

    水背到了城墻上，寇季就讓將士們堆放在了城墻的垛口下。

    等到夜晚降臨的時候，寇季讓將士們把水順著城墻倒下去。

    等到第二日的時候。

    城墻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

    李昭亮、狄青二人見此，一臉驚愕。

    李昭亮追著寇季道：“你要冰封保州城？”

    寇季攤開手，“除了這么法子，你還有其他法子修筑城墻嗎？”

    李昭亮晃了晃腦袋。

    遲疑了一會兒，他又道：“你這個法子，容易毀了保州城的城墻�！�

    寇季認(rèn)真的道：“城墻毀了，可以再建。可要是遼人攻進(jìn)了保州，保州還能不能成為我大宋的疆土，那就難說了�！�

    李昭亮聽到這話，閉口不言。

    寇季則指揮著將士們繼續(xù)給保州城城墻澆水。

    當(dāng)太陽升起的時候，照耀在保州城上，保州城上閃爍著一層光芒。

    整座保州城，像是籠罩在一層水晶里，看著分外的耀眼。

    遼人自然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保州城的情形。

    遼皇耶律隆緒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以后，跨馬到了保州城前。

    瞧著如同籠罩在水晶里的保州城，他陰沉著臉，下達(dá)了進(jìn)攻的命令。

    原本他是打算，等到宋人修筑城墻的時候，趁機(jī)偷襲。

    可如今宋人居然打算冰封保州城，那他就沒辦法再繼續(xù)等下去。

    眼下，保州城的冰面還是薄薄的一層，再過幾日，恐怕就不是薄薄的一層那么簡單了。

    “嗚嗚嗚”

    隨著遼皇耶律隆緒攻打保州城的命令下達(dá)下去。

    遼軍軍中響起了一聲又一聲的號角聲。

    一支又一支的遼軍將士，扛著攻城器械，推著攻城鑿、弩床、投石車，逼近到保州城下。

    保州城上。

    在聽到了遼軍軍中號角聲吹響的那一刻。

    李昭亮、狄青二人，立馬下令廂軍將士們上城墻作戰(zhàn)。

    寇季在看到了遼軍兇猛的撲過來的時候，心頭狂跳。

    作為一個戰(zhàn)場上的新丁，在看到了十?dāng)?shù)萬的敵人如同黑壓壓的陰云一樣撲過來的時候，心里真的會產(chǎn)生恐慌。

    平日里，見到了十?dāng)?shù)萬人，寇季心里一點(diǎn)波瀾也沒有。

    可當(dāng)這十?dāng)?shù)萬人頭上掛上了敵人兩個字的時候，誰心里都會產(chǎn)生恐慌。

    那種沉甸甸的壓迫感，是難以形容的。

    寇季強(qiáng)忍著逃跑的沖動，讓張元迅速離開了城墻，去把自己帶來的那些東西全部搬上城墻。

    沒過多久以后，張元就帶著寇府的侍衛(wèi)、仆人，搬著寇季帶過來的那些箱子，上了城墻。

    寇季只留下了一個小箱子在身邊，其余的箱子全部讓寇府的侍衛(wèi)、仆人們，分發(fā)到了守衛(wèi)在垛口前的將士們手里。

    寇季沒有在這個時候故弄玄虛。

    他讓人打開了箱子，從箱子里取出了一個黑黑的、圓溜溜的東西，點(diǎn)燃了引線，扔到了城墻后方的空地上。

    圓溜溜的東西掉落在地上以后，瞬間炸裂，然后燃燒起了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的火焰，見啥燒啥。

    直到把一片空地上所有能焚燒的東西焚燒完了，才緩緩熄滅。

    “此乃何物？”

    李昭亮目睹了圓溜溜的東西燃燒的場景，驚奇的問道。

    寇季低聲道：“磷火彈”

    李昭亮瞪著眼道：“這可是戰(zhàn)場上的利器啊。”

    寇季瞥向李昭亮，詢問道：“然后呢？”

    李昭亮急忙道：“此物應(yīng)當(dāng)留在關(guān)鍵時候使用�！�

    寇季晃了晃腦袋，“我覺得現(xiàn)在就是關(guān)鍵時候�！�

    李昭亮愣了一下，嘆了一口氣，嘴里嘀咕了一句，“你得多怕死”

    寇季懶得搭理他。

    他演示了一遍磷火彈的用法以后，立馬讓寇府的侍衛(wèi)、仆人，把這方法教給了全軍將士。

    然后他一個人偷偷摸摸的打開了一個小箱子，從里面取出了一個帶有圓管、帶有手柄的東西，悄悄的給里面填充了火藥、鐵珠，緊緊的握在手里。

    然后又從小箱子里取出了兩個腦袋大、身子細(xì)的東西，塞進(jìn)了腰間。

    有這兩樣?xùn)|西保命，寇季心里才稍微安心了不少。

    這兩樣?xùn)|西，大宋的人是不會認(rèn)識的。

    后世的人卻能清楚的辨別出它們是什么東西。

    槍！

    手榴彈！

    有人或許會質(zhì)疑。

    質(zhì)疑寇季會弄這些東西，為何不把它們大量制造，裝備全軍。

    這個想法寇季也有過，但是被他給否決了。

    這兩樣?xùn)|西，一旦經(jīng)過他的手推廣出去，不僅不能成為大宋的助力，反而有可能會加速大宋的滅亡。

    為什么會這樣呢？

    因為寇季在汴京城里待了許久，發(fā)現(xiàn)大宋在軍備方面，似乎并沒有保密一說。

    比如大宋最精良的步人甲、床弩等物，其制作方法，完全不需要去派人窺探，只需要在汴京城里的各發(fā)書坊里，就能找到詳細(xì)的制作方法。

    大宋的文人們，對著書立說，有著遠(yuǎn)超常人的執(zhí)拗。

    他們在著書立說的時候，連一個字都不愿意錯。

    有人在寫游記的時候，會一步一步丈量自己要寫的地方，明確的在書中標(biāo)注出，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需要多少步。

    有人在寫兵書的時候，會拿汴京城的布防，又或者其他城池的布防為例，寫在書上。

    為了避免出現(xiàn)遺漏，他們會仗著自身的權(quán)威，親自去軍中，觀摩布防，研究布防，甚至還會調(diào)出布防圖，以作研究。

    然后在他們研究完了以后，會把布防情況，完完整整的寫進(jìn)書里。

    甚至，寇季曾經(jīng)在汴京城里見過兩本有關(guān)于汴京城布防的書，其中一個人寫錯了一個崗哨的換崗情況，另一個人立馬站出來批判了他，并且及時糾正了他的錯誤。

    有人寫工藝書的時候，會從頭到尾的跟著匠人們，把工藝研究一個通透，然后一點(diǎn)不差的寫在書上。其中就包括了大宋軍備的制作過程。

    所以，大宋的軍備，在遼人、在西夏人眼里，沒有一點(diǎn)秘密。

    若不是步人甲的造價太高，估計西夏人、遼人，早就造出了步人甲，裝備了全軍。

    所以，寇季不敢把槍、手榴彈等物推廣出去。

    一旦他推廣出去，必然有人會從匠人們手里，想方設(shè)法的套出其制作方法，然后毫不顧忌的寫進(jìn)自己的書里，最后再以極低的價格賣出去。

    只需要短短數(shù)月，槍械、手榴彈等物的制作方法，就會傳遍天下。

    到那個時候，不僅大宋朝廷會造，大宋山野間的流寇，也會造。

    西夏人會造、遼人會造、青塘人會造

    當(dāng)全天下的人都會造槍械、手榴彈的時候，那大宋裝備這些東西，還有什么意義？

    又有什么優(yōu)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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