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郭淡沒有記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萬歷第一次親自設(shè)宴招待他。
能夠蹭萬歷這鐵公雞的一頓飯,郭淡內(nèi)心的成就感,是遠(yuǎn)勝過賺一萬兩。
必須得吃夠本,誰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
這酒菜一上桌,氣氛變得更加融洽,兩個貪婪的家伙,談得真是不亦說乎。
說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狼狽為奸,毫不為過。
直至四更天時,郭淡才酒足飯飽的從皇宮里面走出來。
他剛剛出得們來,就見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從旁默默走過。
“你一個人站在這里這么久,不無聊么,沒有找那些帥哥守衛(wèi)們聊上幾句?”郭淡打趣道。
楊飛絮都不搭理他。
郭淡剛剛喝了酒,在興頭上,是不屈不饒道:“要不我再找個男保鏢來,到時你也有個伴。”
楊飛絮淡淡道:“如果你是找個人來替代我,我就不會感到無聊。”
郭淡搖搖頭道:“這不可能。”
“為何?”
楊飛絮突然停下來,蹙眉的看著郭淡。
郭淡一本正經(jīng)道:“因為我欣賞你。”
楊飛絮冷冷道:“你欣賞我什么,我改。”
郭淡道:“我欣賞你是一個女錦衣衛(wèi)。”
“無恥。”
楊飛絮狠狠罵道。
這個真沒法改,她寧可改性別,也不愿意脫下這一身制服。
“哈哈。”
其實郭淡就是欣賞楊飛絮的沉默,作為一個保鏢,要是像劉藎謀一樣愛八卦,那可真是非常糟糕的。
但是郭淡肯定不會告訴楊飛絮她的這個優(yōu)點,以免她驕傲,變得八卦起來。
等到他們回到寇家時,已經(jīng)快要五更天。
“夫君。”
剛剛?cè)氲么箝T,就見寇涴紗提著燈籠迎了過來。
糟糕!未先派人來告知夫人一聲。郭淡立刻上前一步,輕輕摟著她,輕聲道:“對比起,讓夫人擔(dān)心了。”
“夫君回來便好。”寇涴紗螓首輕搖,眼角卻閃爍著淚光,今晚可真是嚇到她了,與皇帝談事,怎么也不可能談到四更天,尤其還是萬歷這個懶鬼,她能不擔(dān)心嗎,又是問道:“夫君為何這么晚才回來?還一身酒味。”
說著,她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下。
郭淡趕忙道:“我可沒去春滿樓,不信你問飛絮。”
說著,他指著剛剛牽著馬從旁走過的楊飛絮。
楊飛絮道:“我不清楚,我一直都在南門,而皇宮有很多門可以出去。”
她語氣不帶半分感情,讓人不得不相信她。
“喂喂喂!什么叫做你只在南門,你可別亂說,這是會死人的。”
郭淡指著楊飛絮道。
“我只會說事實。”
楊飛絮說完便牽著馬離開了。
“你.....。”
“行了!”
寇涴紗輕輕拍了下他,嗔道:“我倒是寧愿你去春滿樓,那樣我還不用擔(dān)心。”
“想不到夫人如此大度,為夫真是感動不已。”郭淡神情動容道。
寇涴紗輕輕哼道:“我可從未限制你去春滿樓。”
反話!一定是反話!郭淡嘿嘿道:“我最近也從未去過。”
寇涴紗抿唇白了他一眼,道:“別貧了,你與陛下到底在談什么,要談到這般時候?”
“陛下......。”
郭淡頓了下,又道:“要不明日睡醒再說,我怕我說了,今晚就別睡了。”
寇涴紗道:“你這么說了,我還睡得著么?”
郭淡笑道:“我們可以做些起伏運動呀,這有助于睡眠。”
“起伏運動是.....。”
話問到一半,寇涴紗突然反應(yīng)過來,頓時紅著臉,斜目瞪著郭淡。
“好吧!”郭淡無奈一嘆:“陛下打算將衛(wèi)輝府承包給我。”
寇涴紗瞬間石化了。
郭淡料想沒錯,當(dāng)他說出這句話,今晚就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
“呀!天亮了!”
郭淡一手端著一杯熱茶,一手推開窗戶,只見天已大亮,又轉(zhuǎn)過身去,背依靠著窗臺,看著坐在茶桌旁的寇涴紗,苦笑道:“你看,我沒有說錯吧,沒得睡了。”
寇涴紗只是莞爾地?fù)u搖頭,臉上是毫無睡意,又道:“雖然你說得很有道理,也許我們能夠從中獲得人力,材料,等等一切,但是我們也會因此得罪所有的官員,你認(rèn)為這真的值得嗎?”
郭淡搖搖頭道:“整件事下來,我們才是無辜的,如果他們不針對賽馬場,我興許都還不知道此事,更加不會湊上去,是他們將他們拉進(jìn)來的,而非是我們主動跳出來跟他們作對。
由此可見,得不得罪他們,他們都不會放過我們,只要有機(jī)會就會找上門來,我必須得讓他們知道,我們可不是一塊泥巴,任由他們搓圓捏扁,將我們拖下水,就得付出代價,況且打頭陣的又不是我,我只是一個技術(shù)人員而已。”
寇涴紗問道:“那打頭陣的是誰?”
郭淡道:“當(dāng)然是潞王,這事是他惹出來的,他當(dāng)然得沖鋒陷陣,這是他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
寇涴紗又問道:“那你認(rèn)為真的能夠成功嗎?”
郭淡搖搖頭道:“這我不知道,但除非他們放棄追究此事,否則的話,陛下是不可能在這一點上做出任何退讓的,因為陛下就只有我這一個支撐點。”
寇涴紗苦笑道:“夫君說得都很有道理,只可惜這事不合常理。”
說了這么久,她還是無法想象怎么承包一個衛(wèi)輝府。
郭淡笑道:“要是都合常理的話,就沒啥可奮斗的,根據(jù)常理而言,一個無父無母,家境貧窮的童生可是娶不到這么漂亮且又精明能干的夫人。”
寇涴紗稍稍翻了白眼。
......
而就在這今日,錦衣衛(wèi)突然出動,直接就驅(qū)趕走刑部的官吏,理由倒是非常正當(dāng),你們調(diào)查得有憑據(jù),新賽馬場既沒有違約,又沒有違法,你憑什么不準(zhǔn)人家動工。
這可真是捅了馬蜂窩。
那些官員只不過是想借此逼萬歷出來,你占理的時候,你就天天開朝會,教訓(xùn)我們,你不占理的時候,你就躲起來,這太無恥了。
然而,如今萬歷是即不出面,還出動錦衣衛(wèi)。
敢情你萬歷什么都不想放手,這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從朝堂到士林,瘋狂的抨擊萬歷。
在此之前,他們沒有抨擊皇帝,他們是抨擊潞王,以及他的爪牙。
同時,他們借審查工程為由,要求戶部和太仆寺等財政機(jī)構(gòu),停止向與皇室有關(guān)的幾乎所有工程撥款,其中就只有萬歷的陵墓除外。
這是很有道理的,工程方面出了這么大的事,為了避免同樣事發(fā)生,當(dāng)然得審查,這是一個正常流程,但他們其實就是逼萬歷出面。
出了這么大的事,你皇帝竟然都不給個交代,這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向各州府的知縣交代。
這回不同于棉甲一案,棉甲一案,他們反應(yīng)太慢,等他們回過神時,東廠和錦衣衛(wèi)都已經(jīng)搞定一切,連個證據(jù)都查不到。
而這回他們是證據(jù)確鑿,就是要跟皇帝死磕到底。
明朝中后期,皇帝就是一個大反派,因為文官都以被貶為榮,被皇帝貶,在民間就能夠獲得極大的威望。
戶部、太仆寺同時停止撥款,且民間也是議論紛紛,長此下去,會對于萬歷的錢包和威望造成極大的負(fù)面影響。
就在這情況下,萬歷突然宣布明日午朝如期舉行,專議潞王府一事。
群臣們是歡欣雀躍,他們終于成功的逼萬歷從后宮走了出來,對于他們而言,只要萬歷出面,剩下的事可就好辦了,講道理,萬歷是講不過他們的,而且他們還有證據(jù)。
他們也借這一次事件,徹底將萬歷給壓下去,決不能讓萬歷再任意妄為。
翌日。
皇極殿。
這朝會剛開始,萬歷真是連句話都沒說,大臣們便是長槍短炮,一頓狂轟濫炸。
在場所有大臣全部都站出來,只不過有些人就比較直接,有些人就比較委婉。
朱翊鏐也在場,被罵得是狗血淋頭,他自己都有些暈乎,我做了這么多混賬事嗎?我怎么不知道。
其中幾乎有一半多是他的爪牙或者下面的官員干得,他并不知情,因為他沒有去,但他是拿大頭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朝中還有一部分有識之士,也借此要求縮減藩王的開銷,府邸不能建那么大,田地也得按照祖法來賜予,不能隨你開心,張口就幾萬頃,同時稅收不減,州縣的財政也負(fù)擔(dān)不起。
“豈有此理。”
萬歷一拍桌子,龍顏大怒,指著朱翊鏐道:“潞王,他們說得可都是真的?”
大臣一愣,皇帝竟然對潞王發(fā)飆,這真是頭一回。
難道皇帝寧可拿潞王問罪,也不愿意就太子一事做出讓步嗎?
朱翊鏐急忙站出來,道:“陛下明鑒,這是他們對臣弟的誣蔑。”
“如今是證據(jù)確鑿,何來的誣蔑?”
姜應(yīng)鱗當(dāng)即訓(xùn)斥道。
萬歷道:“不錯,這證據(jù)確鑿,你還有何話可說。”
朱翊鏐一臉不屑道:“陛下,他們的證據(jù)都是基于那些知縣無能,是不能作數(shù)的。”
萬歷錯愕道:“你此話怎講?”
朱翊鏐道:“回稟陛下,臣弟在聽說此事之后,也感到非常震驚,于是專門找人計算過,結(jié)果竟然是,以衛(wèi)輝府的地理位置和條件,負(fù)擔(dān)區(qū)區(qū)一個潞王府,那真是綽綽有余,不會對財政造成影響,更不會引起民怨。
這足以說明是那些知縣平時就疏于管理,沒有治理好衛(wèi)輝府,當(dāng)?shù)刎斦揪妥浇笠娭猓灾劣谛⌒∫粋潞王府就將整個衛(wèi)輝府的財政給壓垮了,他們不但不反省,還將這負(fù)擔(dān)轉(zhuǎn)移百姓身上,以至于激起民怨,而他們又為了隱瞞自己的無能,便將責(zé)任全部推倒臣弟頭上,其心可誅也。”
此話一出,群臣震怒。
這么厚顏無恥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你還要不要臉。
朱翊鏐被他們盯得也是心慌慌,同時也甚覺委屈,這可是郭淡讓本王說得,本王還不至于這么無恥。
“真是豈有此理。”
王家屏都忍不住了,站出來,指著潞王,怒斥道:“事到如今,王爺不但不悔過,還在此狡辯,罔顧事實,顛倒黑白,真是罪不可赦。當(dāng)初陛下已經(jīng)是額外開恩,讓戶部撥了六十萬兩修建潞王府,而王爺卻還不知足,命府上官吏,借工程之命,到處掠奪錢財,逼迫沿途州縣城繳納工程款,這些都是鐵山如山,豈容你狡辯。”
大學(xué)士葉向高也站出來道:“區(qū)區(qū)一個潞王府?王爺可知道就你那潞王府已經(jīng)占據(jù)府城近一半的面積,自我朝開國以來,還從未有哪個藩王建造如此規(guī)模的王府,王爺竟還不知足,真是恬不知恥。”
朱翊鏐反駁道:“你們別血口噴人,其中很多事,都與本王無關(guān),本王對此也是毫不知情,陛下要懲罰他們,本王可也未求情,本王的要求那都是合情合理的,是不會對衛(wèi)輝府造成傷害。
衛(wèi)輝府今日之局面,都是當(dāng)?shù)刂h無能所造成。本王可是找人計算過的,而你們就是聽得那些知縣一面之詞,他們?nèi)羝綍r管理好,這府庫充盈,自然也就不會出現(xiàn)這情況。”
葉向高氣得手都哆嗦起來,“你這真是...真是‘何不食肉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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