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后,他們再度看到了鐵軌,原本這條鐵軌被雪埋沒,但早已抵達此地的工兵們清掃出近一公里長的鐵軌來。
重型機車已經(jīng)等著了,米26把六節(jié)車廂逐一地放在鐵軌上,重新完成連接,組成了一列新的火車。它看起來和原本的那列一模一樣,甚至連餐車的布局都全無二致。如果不是極其細心的人,根本不會意識到這列火車的一部分已經(jīng)被更換了。
“西伯利亞一直都是蘇聯(lián)最重要的戰(zhàn)略縱深,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時候,他們從西伯利亞調(diào)集了一千萬紅軍去歐洲的前線。二戰(zhàn)之后,有人提議在西伯利亞北部建立完整的鐵路交通網(wǎng),把那些從未曝光過的研究所、軍事堡壘和半不凍港連在一起。有了這樣巨大的后方,即使蘇聯(lián)的歐洲部分被核彈摧毀,也能靠著西伯利亞深山中的軍工廠繼續(xù)作戰(zhàn)。”布寧的聲音悠遠,像是在講一個百年前的故事,盡管那個國家剛剛消失了還不到30年,“但是他們低估了在西伯利亞修建鐵路網(wǎng)的難度,又忙著跟美國人在太空里搞軍備競賽,最后宏偉的規(guī)劃只實現(xiàn)了很少的部分,就是你腳下的這條‘黑曜石’鐵路。”
“聯(lián)邦安全局不知道還有這條鐵路?”路明非問。
“聯(lián)邦安全局和國防部是兩個部門,這條鐵路的資料只在國防部有留存,可能連國防部都沒幾個人記得它了。而且理論上它已經(jīng)廢棄很多年了,為了避免它被人利用,它和目前運營的線路之間的連接線被拆除了,所以我們必須用重型直升機吊過來。”布寧微笑,“雖然是條老鐵路了,但還是能承受得住渦輪噴氣機車!”
“噴氣機車?”路明非愣了一下。
恰在這時他們的火車開始加速,前方的重型機車上方竟然冒出兩道藍色的火柱,那種火柱似乎只應該出現(xiàn)在噴氣式戰(zhàn)斗機的尾部。
這個重型機車提速之快,以路明非的平衡能力,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幾乎被掀翻。
盡管身在冰天雪地,可是前方襲來滾滾的熱浪,不難想像那兩臺噴氣式發(fā)動機的強悍程度。
布寧哈哈大笑,“SVL機車,加里寧機車廠的杰作,車頂上裝了兩臺AN-25渦扇發(fā)動機。上世紀70年代,這家伙就能跑出250公里的高速,像你們中國的高鐵那么快。”
“這不就是在鐵軌上跑的飛機么?沒翅膀的那種!”路明非死死地抓著鐵欄桿,以免自己被狂風吹走。
“沒錯!西伯利亞大建設的年代,就是這東西橫貫西伯利亞,為勇敢的年輕人們送去香煙、烈酒和心上人的照片!”布寧嫻熟地把著鐵欄桿,大衣的衣襟被狂風吹得翻飛。
這時有人推開門出來,是睡眼惺忪的克里斯廷娜,想來是剛剛睡醒,想出來透透氣。
聯(lián)邦安全局暗探克里斯廷娜居然還穿著昨晚那件煙霧般的禮服裙,踩著高跟鞋,不過在外面披了一件短貂大衣?lián)躏L,應該是自負體質(zhì)非凡。可她剛剛吐出一口酒氣,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雪花和松林都飛速地往后退,他們?nèi)缤捡Y在時間的隧道中。尖細的鞋跟卡在腳下的縫隙里,克里斯廷娜差點摔個倒栽蔥,幸好斜側里伸來一條有力的胳膊,攬住了她的細腰。
不是路明非,而是亞歷山大·布寧,這老家伙一把摟住克里斯廷娜一把接住她肩上脫落的短貂,風度翩翩地給她披上,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揮手劃過浩瀚的雪原。
那個瞬間,布寧流露出一股少年人的朝氣和得意,仿佛向著心儀的女孩展示自己的收藏。
聯(lián)想到布寧之前說自己是在西伯利亞長大的,路明非立刻明白了,那烈火噴油鮮花著錦的建設年代就是布寧的青春或者孩提時代。
即使時過境遷,油已涼花已謝,在布寧的記憶中,西伯利亞永遠封凍在最美好的年代。
***
格魯烏部隊的裝甲列車翻倒在鐵軌旁,全副武裝的特種兵們跪在雪地中高舉著各自的武器,被俄羅斯分部的專員們團團圍住。
整個車站都化作了廢墟,列車零件四散,最大的零件是半片鍛造車輪,它飛出去的時候砸碎了半邊月臺。
所有人,無論是甘愿被俘的格魯烏戰(zhàn)士們還是負責看押的俄羅斯分部專員,都心驚膽戰(zhàn)地看向列車殘骸上提刀站著的人影。
蘭斯洛特已經(jīng)在那里站了許久,當他發(fā)現(xiàn)從列車中高舉著手走出來的不是莫斯科軍火商聯(lián)盟的人時,他忽然就停止了行動,呆住了,所有的殺氣都在那一刻渙散。
盡管就在片刻之前,他冒著武裝列車的彈雨沖鋒,在和列車交錯閃過的瞬間,一刀砍斷了車輪之間的聯(lián)動軸。那看起來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出來的事。
火車隨即就失控翻出了鐵軌,如果沒有蘭斯洛特在場,以格魯烏特種部隊的火力,俄羅斯分部的專員們能存活多少都是問題。
俄羅斯分部長來到列車的殘骸邊,搖了搖頭,“那列火車里一個人都沒有,格魯烏特種部隊的那幫家伙說,他們也是追蹤亞歷山大·布寧的專列,誤以為我們是布寧派來伏擊的雇傭兵。”
“怎么會這樣?”蘭斯洛特的聲音低啞渾濁。
“布寧的專列似乎少了幾節(jié)車廂,我猜他們中途換了車頭,把一列火車分成了兩列。”
蘭斯洛特沉默了片刻,轉身跳下車頭,走向殘破的月臺。
沒走幾步,他忽然哆嗦起來,像個癲癇病人發(fā)病似的,幾秒鐘前他還威嚴得像個殺神,現(xiàn)在卻像站都站不穩(wěn)似的,不得不用那柄危險的“饕餮”支撐身體。
在俄羅斯分部長還沒想明白要不要上去攙扶的時候,蘭斯洛特已經(jīng)摸出了藥盒,用顫抖的手把藥片送進了嘴里,用烈酒灌服。
他扶著刀柄,半跪在雪地上。半分鐘后,他重新控制住了自己,喘息著站了起來。
“去找新的交通工具。”蘭斯洛特丟下這句話,穿越鐵軌,跳上月臺。
俄羅斯分部長望著這個男人的背影,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個男人快要燃燒干凈了……快要死了。
***
布寧專列緩緩地駛入站臺,此刻他們已經(jīng)越過了廣闊的中西伯利亞高原,但并未接近路明非目標中的維爾霍揚斯克。
民用地圖上應該不會出現(xiàn)這個車站,它甚至沒有名字,只在站臺前有個數(shù)字編號,“23”號車站。
但它并非一處小站,月臺寬闊,足夠停靠重型列車,站臺上看不到人,但列車抵達之前站臺上的積雪已經(jīng)被清掃干凈,路明非注意到了履帶留下的印記,顯然這個月臺上曾經(jīng)跑過重型的履帶式機動車,坦克,或者大型牽引車之類的東西。
服務人員貼心地把紅毯鋪到主人車廂前,零一身青灰色的大衣,冷著臉下車,麂皮的高跟長靴踩在紅毯上,布寧在車門旁迎候,輕輕托起她的手。
其他的客人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同樣踩著高跟靴子的克里斯廷娜差點就在月臺上摔了個狗啃泥,好在崇拜者夠多,立刻有人一左一右地把她架起。
零環(huán)視四周,只有茂密的松林,樹冠上的積雪接近一米厚,遠望去是連綿起伏的群山。鬼知道在這冰天雪地鳥不拉屎的地方為什么要修一座大型車站。
“我們恐怕不得不在這里休息片刻,車頭的燃料也消耗殆盡了,容我?guī)Щ逝钕驴纯次业墓枢l(xiāng)。”布寧彬彬有禮地說。
“你在一個火車站長大?”克里斯廷娜完美地展現(xiàn)了自己的線性思維模式。
布寧笑而不答,帶著他們穿越樹林。樹林茂密得令人驚訝,樹冠遮天蔽日,肥壯的鳥兒在高處梳理著自己的尾羽。也許是因為太過茂密的緣故,林中的積雪并不多,也許是清掃過,正是早晨,冬日的陽光明媚但是柔軟,灑在他們身上星星點點,不像是荒原上的跋涉,倒像是早間慵懶的散步,對于來過的人來說并不稀奇,零的神情也冷淡,倒是楚子航和克里斯廷娜睜大眼睛好奇地四顧,路明非沒來由地覺得這倆沒準能湊一對兒。
“這里他媽的沒有GPS信號。”耳機里傳來芬格爾的聲音。
在這種地方戴著耳機很容易引起懷疑,所以路明非在腦袋上扣了一頂雷鋒那種遮耳朵的帽子,但看起來不像雷鋒,更像智取威虎山里的土匪。
“怎么可能?GPS是衛(wèi)星信號。”路明非掉在隊尾,低聲說。
“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某種設備干擾了GPS信號,”芬格爾說,“無論它是在什么地方,它還在運轉。”
GPS干擾設備并不罕見,但那臺干擾設備還在工作,就說明這個車站通往的不是廢墟。
前方出現(xiàn)了鐵絲網(wǎng),鐵絲網(wǎng)上掛著禁止進入的指示牌,但比起鐵絲網(wǎng),更能阻止游客的還是地理位置,沒有布寧這樣的財力或者帶著軍用裝備,就是知道位置也很難抵達。
布寧摸出鑰匙打開了鐵絲網(wǎng)上的鎖,請零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
越往前走視野越開闊,最后他們遠遠地看到了建筑物,展開在遠處的,是一座真正的城市!而他們腳下踩著的大道筆直寬闊,仿佛通往白金漢宮的禮賓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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