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到皇太后,連上官鴻都忍不住相信,嬴祝有什么不軌之舉。
不過他旋即明白過來,這是一個陷阱。
從召嬴祝來長信宮開始,皇太后曹娥就布下了一個陷阱,而他上官鴻一時不查,竟然陪著天子踏入了這個陷阱。
向來講究鎮(zhèn)之以靜的大秦丞相上官鴻,這一刻也禁不住怒意勃發(fā)。
只不過他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怒火。
目光在皇太后身上打了個轉(zhuǎn),然后一把拽住嬴祝。
“陛下,快走!”他低聲道。
若只是皇太后曹娥本人布下的陷阱,上官鴻根本不在乎,無非就是事后扯皮,一個沒有實權的皇太后,哪怕她的父親是大將軍,也不能怎么樣。
可若這個陷阱是大將軍曹猛授意布下,那問題就大了。
上官鴻在極短時間內(nèi)做出判斷,以曹娥自己的智慧,是布不下這個陷阱的,故此,他必須趕在事情不可化解之前,先將天子送回長樂宮。
嬴祝此刻誰都不相信。
上官鴻陪他來,上官鴻事先到過蠶神娘娘廟,上官鴻是這一切的目擊證人!
所以當上官鴻勸他走時,他反而猶豫了。
若是倉皇而走,自己的罪名只怕真洗不脫了,這可不是別的罪名,說是不孝都是輕的!
逆?zhèn)愔,哪怕是天子犯了,也無法脫身。
“丞相,你”他猶豫了一下。
然后,更多的人沖了過來。
最初趕到大殿門口的,大多數(shù)還只是天子嬴祝的隨從,上官鴻已經(jīng)想好了,為了控制局勢該怎么樣讓這些人閉嘴。但現(xiàn)在圍上的人,多是皇太后宮中的人,他們一看到皇太后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頓時爆發(fā)了。
“大膽,竟然有如此無恥之人!”
“太后,太后!”
“快給太后穿好衣裳!”
一大塊呼聲響起,特別是那句“快給太后穿好衣裳”之句,仿佛是在提醒人,那哀哀哭泣的大秦皇太后遭遇了什么事情。
上官鴻又是一頓足:“陛下,快走,再不快走”
“誰也不要想走,快派人去請大將軍,封鎖長信宮,誰都不要想走!”一個聲音適時響起,響得聲嘶力竭,可卻讓亂作一團的長信宮眾人有了主心骨。
上官鴻向那人望去,不由苦笑起來:“雷嬤嬤,不必如此”
“我老婦人是皇太后的隨伴,皇太后受了受了委曲,我老婦人不敢視而不見,否則那就成了我的罪,是要殺頭抄家滅族的罪!”
曾經(jīng)是皇太后乳娘的雷嬤嬤絲毫不給他這位大秦丞相面子,臉色鐵青地直接唾了他一口:“大秦丞相,坐視大秦太后受辱,上官鴻,你是老糊涂了還是你是幫兇?”
哪怕上官鴻再足智多謀,再有膽略,再有威信,可是遇上了不講道理的大媽,那也只有敗啊。
而且雷嬤嬤披頭蓋腦砸下的罪名,也讓上官鴻心驚膽戰(zhàn)。
“事情還未至此,雷嬤嬤,你不要胡攪蠻纏!”他沉聲喝道。
“我胡攪蠻纏?大伙都來評評理,這位道家的賢哲,當朝的丞相,說我胡攪蠻纏!”雷嬤嬤頓時往地上一坐,開始大哭耍賴:“先帝啊,先帝,你為何去的這么早?你視上官鴻這老匹夫為師,讓他為五輔,可他卻幫人欺凌你的寡妻啊沒有良心的人,都湊到一塊去了!”
雷嬤嬤的聲音高亢有力,直震云宵,這一哭起來,上官鴻兩耳頓時嗡嗡作響。
此刻嬴祝算是反應過來,上官鴻對這個陷阱并不知情,他只要能夠離開長信宮,今日之事,自有上官鴻與李非去應對。
他大步便走,但雷嬤嬤在他經(jīng)過時卻猛撲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你不能走,你竟然寡母,以下蒸上,你這沒有良心的狗東西,怎么能當皇帝?”
此語一出,周圍更是嘩然一片。
此前大伙看到的情況,自然讓人聯(lián)想翩翩,但沒有人將之徹底撕破,可現(xiàn)在雷嬤嬤卻揚聲呼出,不僅是在場眾人,就是周圍沒看到大殿中情形的人,這一刻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們休想殺人滅口,今日之事,唯有等大將軍來,否則誰都不許離開。你們,你們是長信宮護衛(wèi),大將軍令你們護住他女兒的安危,若是讓淫辱太后的人跑了,你們?nèi)恳覝缱,你們(nèi)恳粴缈!?br />
雷嬤嬤一邊撒潑打滾,一邊指著周圍的長信宮武士大叫。不僅是長信宮武士,還有那些內(nèi)宦、宮女,這一刻都是冷汗直冒。
這事情若真的想要將這事情壓住,那么少不得殺人滅口,現(xiàn)場的這些武士、內(nèi)宦、宮女,恐怕都得沒命!
“滾,滾!”嬴祝猛踹了雷嬤嬤幾腳,終于將這健婦踹開,可是雷嬤嬤雖然不抱著他了,卻仍在地上打滾:“殺人了,殺了老婦滅口了,大家都要死!”
嬴祝氣急,從腰間將天子劍拔了出來,當真對著雷嬤嬤便劈了下去。
但原本還在打滾的雷嬤嬤,猛然一個翻身,直接從上官鴻胯下穿過,躲到了上官鴻的身后。上官鴻被她帶得腳步不穩(wěn),險些被嬴祝劈中,忙抱住了嬴祝的胳膊:“使不得,使不得!”
若是嬴祝真怒極殺人,今天之事,便再也沒有平息的可能。
“我們走!”嬴祝自己也知道這點,他對著跟自己來的隨從恨恨地道。
但此時長信宮各處大門,卻已經(jīng)閉了起來,在場的長信宮武士、宦官和宮女,雖然臉色發(fā)白,卻一個個將門堵住。
眾人都明白,今日之事,不管真相如何,都意味著皇太后與天子徹底反目,他們?nèi)绻牖,就必須讓皇太后贏。
“你們敢阻攔朕?”握著天子劍的嬴祝滿臉猙獰,他一步步上前。
他心中極為后悔,沒有將董伯予與公孫涼帶在身邊他其實是做了皇太后曹娥對他發(fā)難的準備,所以不帶二人而是帶了上官鴻,原本擔憂的是曹娥找借口打殺自己的這兩位親信,卻不曾想,曹娥直接將目標對準了他。
若是董伯予與公孫涼中任何一人在,那么此刻他們必然會挺劍將擋路者驅(qū)開,甚至為此不惜殺人,而不是讓他這個天子親自動手。
上官鴻在后邊又是一把將他抱。骸氨菹拢(zhèn)之以靜,鎮(zhèn)之以靜,事情還未到不可挽回之局,我且問問皇太后,她究竟要什么,只要皇太后說明這是個誤會,那么什么事情都不會有!”
“她處心積慮,設此陷阱,如何會輕易放過朕?”嬴祝卻不信他。
“陛下,臣會說服她,臣與李太尉這兩張老臉,總還值幾個錢只是陛下,她可能會有些無理要求,若是能答應,便答應她吧!”
“無理要求,為何要答應?”嬴祝嘴中雖然還硬,但實際上卻有所緩和,他示意道:“你去與她談。”
上官鴻沒有急著去和曹娥說話,他看了看四周,厲聲道:“長信宮各門都閉好來,誰都不許外出,也不許向外傳遞消息但凡有一絲風聲走漏,你們都不要活了。”
說完之后,他一振衣袖,長長嘆了口氣,然后走向大殿之中。
此時曹娥已被宮女扶起,靠墻而坐,滿臉猶是驚恐。上官鴻見她已經(jīng)披好了外裳,當下行大禮道:“太后,何至于此?”
曹娥嗚咽道:“哀家不過罰他跪思己過,他卻對哀家如此,丞相,你為何問我,不去問他何至于此?”
“你”
“哀家雖然罰他,卻還怕他跪傷了身體,故此來探看,可他卻做了什么?上官鴻,你是三朝老臣,烈武帝托孤予你,你卻沒有照顧好先帝,先帝臨終寄大事于你,你卻選了一個什么狼心狗肺的東西!上官鴻,你對得起烈武帝么,你對得起先帝么?”曹娥哭訴道。
上官鴻想要辯解,卻無從辯駁。
事實上天子嬴祝玩的那些小把戲,他這樣的重臣怎么會看不透呢。
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已經(jīng)隱居終南的羅運身上,想借著曹娥嫁與先帝前的一些情愫,將曹娥從太后寶座上掀下,進而逼得大將軍辭職這事情,上官鴻哪里會不知曉。
所以皇太后說嬴祝是狼心狗肺,倒沒有說錯。
上官鴻心里,對嬴祝也是有些怨氣,若不是嬴祝急于收權,哪里會鬧出嬴迨與晁沖之之亂,哪里會讓五輔平衡的格局被打破?
現(xiàn)在好了,皇太后開始報復了,關鍵是還不知道皇太后這報復,是不是大將軍的授意!
“其余且不多說,皇太后,天子愿意賠罪,還請?zhí)竽钤诖缶址萆希陨詫捤√熳;侍螅@天下終究是天子的天下啊!”
“丞相這樣說,那哀家無話可說!”
曹娥說到這,身體一背,直接給了上官鴻一個背影。
上官鴻在她身后反復勸說,可是曹娥始終不作聲,這讓上官鴻頭大如斗,心中火氣也漸漸升騰起來。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墻上的一行字跡。
當他看清這行字跡之后,上官鴻倒吸了口寒氣,整個人向后退了兩步。
“江充?”
此前事情到這個地步,上官鴻還只覺得,這是皇太后的私怨,最多就是大將軍暗中指使。
可再看到墻上那以天子筆跡所書寫的淫詩,上官鴻卻覺察到不同的地方,這是一個連環(huán)陷阱,而且是那種步步緊逼讓天子只要進來就休想脫身的陷阱。
,還對于民間聲望極大極受尊重的宣太后寫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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