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曹猛夫婦為了是否擇趙和為婿而爭吵之時,丞相府,看起來象是在打盹的丞相上官鴻瞪圓了眼睛。
身為丞相,哪怕其事權被曹猛侵奪得厲害,但畢竟是文臣第一人,上官鴻在朝中怎么會沒有自己的耳目眼線。
同樣,他雖然一向“鎮(zhèn)之以靜”,但為相近二十年,再怎么不爭不搶,朝中也都是他的門生幫吏了。
“這么說來,赤縣侯真的殺了于闐王,還將清河公主捧上了于闐女王之位?”
他長長的壽眉垂下來,幾乎要擋住視線,不過壽眉下的眼神,卻清亮得出奇。
“正是!痹谒媲埃汤申愡\恭敬地垂手而立。
“呵呵,呵呵!彼伎剂艘粫䞍褐,上官鴻發(fā)出兩聲意味不明的澀笑,然后長嘆了一聲。
“老夫就知道,這位不是一個安分的主兒,因此當初老夫才與大將軍達成默契,將他趕出咸陽城,先是放到齊郡,結果他生生將稷下書院變成了他的趙和書院,然后拘在咸陽,他又借和親之事沖出樊籠把他打發(fā)到西域那不毛之地,他竟然以區(qū)區(qū)三十六人屠犬戎、代于闐、立女主”
上官鴻看著陳運緩緩說道,言語之中,頗為無奈。
“若其人在烈武帝之時,必是一時名將,但此時國力疲弊,他這么做,恐怕于老師休養(yǎng)生息之策有礙!标愡\緩緩道。
上官鴻微微點頭,這確實是他的一塊心病。
當初趙和在咸陽之變中的表現(xiàn),他甚為欣賞,雙方還暫時達成同盟,但旋即他立刻趙和的不確定性太強,所以變了心思,轉而壓制起趙和來。
若以私誼而論,他與趙和,并無私怨,有的只是對于朝政政策上的分歧。
“現(xiàn)在想來,還是應當將之拘在咸陽城中,在咸陽城內(nèi),他再折騰,終究在眼皮之下,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按住,如今到了西域,鞭長末及啊”上官鴻嘆息道。
“老師或許還可以如齊郡一般,順勢而為?”陳運問道。
陳運心里對趙和的折騰能力是很佩服的,但他更佩服自家老師“順勢而為”的能力。趙和在咸陽折騰,讓老師乘師與大將軍一起,擁立了趙吉為帝,他在齊郡折騰,又讓老師將袁逸這個關鍵人物推到了稷下學宮這個關鍵位置上,在某種程度上說,趙和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為老師與大將軍做了嫁衣。
“在疆域之內(nèi),順勢而為容易,出了玉門關,想要順勢而為就難了。西域之事,不是赤縣侯這樣能折騰的人,如何可以輾轉騰挪無中生有,做出這樣一番局面?現(xiàn)在老夫就是安插一個人去取代他,群狼環(huán)飼之下,誰又能比他做得更好?更何況,還是那句話,鞭長末及,老夫派個人去,赤縣侯便會乖乖交出于闐?他手下那些驕悍猛士,誰又會俯首聽命?”上官鴻搖著頭道。
“赤縣侯再跋扈,若以朝廷大義的名份讓他歸咸陽只說回咸陽敘功升爵,想來他不會拒絕吧?”陳運道。
上官鴻瞥了他一眼:“你呀,朝廷大義的名份我會用,赤縣侯也會用,他若是以西域局勢不穩(wěn),請求推遲入京,如之奈何?”
陳運一揚眉:“若真如此,大將軍必削奪其權柄,沒了朝廷支持,他便是全身膽氣,又如何能在西域立足?”
“這就是因小而失大了經(jīng)營西域,乃是今后二十年之國策,為召回赤縣侯而亂西域國策,你覺得大將軍是先奪其權柄,還是先與老夫反目?”上官鴻仍然搖頭:“赤縣侯去西域,跳出棋局另下一子,他已經(jīng)不再是棋局上的棋子了,他如今勉強也可以算得上一位棋手了!”
陳運吃了一驚:“老師未免太過高看其人了?”
“你啊,少與九姓十一家的人勾聯(lián)于一處。”上官鴻扶著身邊的侍從站了起來:“我曉得九姓十一家的人恨赤縣侯,想要將赤縣侯召回咸陽定是他們的建議你不過是陳氏旁支,到如今這個地步,陳氏并沒有給你多少支持,你要明白天下大勢!”
他說這番話時,陳運微微彎腰下去,只覺得自己背上汗水涔涔。
保持拱手施禮的姿勢許久,陳運也沒有直起腰。
他沒有想到,自己這位已經(jīng)年邁的老師依舊慧眼如炬,將他暗地里的一點勾當看得一清二楚。
但老師說得輕巧,他身為穎川陳氏家族的一員,哪怕只是偏遠旁支,哪怕從宦之時與寒門一般沒有得到宗族太多的支持,但他內(nèi)心深處,還是很清楚自己與宗族的利益是緊密捆綁于一處的。
而且他到了侍郎之位,基本上就已經(jīng)是上官鴻支持的極限了,他真正還想要再往上騰挪,也成為大秦的棋手中的一員,離不開穎川陳氏的支持。
“老師學生雖是愚鈍,卻不會輕易被人所利用。”深深吸了三口氣,陳運在心底暗暗重復三遍自家老師那句“鎮(zhèn)之以靜”的名言,然后才從容說道:“學生是當真以為,赤縣侯性喜生事,置于邊境,必啟邊釁,朝廷有必要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將他召回咸陽。尊位榮養(yǎng),借其威以懾遠國,但切切不可再予其權柄!”
“呵呵這不是我們現(xiàn)在要考慮的事情,大將軍現(xiàn)在比我們煩惱得多吧!鄙瞎嬴權鄣囊恍,回頭看了陳運一眼:“赤縣侯此次西域之行,借了大將軍與老夫之力,算得上順勢而為了他的羅織經(jīng)習得不錯,江充當年手段也不過如此。老夫又沒有什么損失,倒是大將軍,被他耍了一道,還讓他跳出掌控大將軍如何應對,才是有趣的事情。還有李太尉那邊,也不知是如何神情,唔,給老夫備車,老夫要去見他!”
上官鴻突然要見李非,這讓陳運稍松了口氣。他明白上官鴻的意思,方才提出他與九姓十三家的關系,其實是對他的一種敲打,但只是略微敲打卻沒有嚴令他斷絕與穎川陳氏的聯(lián)系,實際上是默許了他暗中的行動。
只要他能夠明白關鍵時刻站在哪一方,上官鴻并不反對他與九姓十一家保持某種秘密聯(lián)系,但一定要注意距離,不過往來過密。
此時上官鴻要見李非,想必也是為了趙和的事情。
陳運忙不迭張羅上官鴻出門事宜,這些事情,原本是丞相府管家的事,他一個侍郎來做,實在有**份,但他做得毫無心理負擔,而上官鴻也坦然受之。
太尉李非沒有象曹猛與上官鴻那樣回到府中,他仍然在公廨里辦公,聽得外邊上官鴻來見的通報,他皺著眉頭,露出明顯不高興的神色。
“異之,看起來你不歡迎老夫來?”兩人見面時,李非臉上仍然不高興,上官鴻見李非模樣,微微一笑,沒有以官名稱之,而是稱了李非的字。
李非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有事說事!
“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教異之十七十八年前,星變之亂后,張平子的行蹤,異之是不是知道?”
李非臉上仍然沒有露出什么神情:“張平子的行蹤,我如何知曉?”
“異之怎么會不知曉呢,你是法家,最厭惡的便是私下弄法,當初五賢之會,酈伏生等自愿入銅宮,其背后乃是第六賢所安排,這第六賢不就是張衡么?”上官鴻笑了起來:“那時你便一直追索張衡下落以異之你的能力,想來必是有所收獲吧?”
李非一語不發(fā)。
上官鴻身體微微前傾:“可是去了西域?”
李非仍然沒有回答。
上官鴻哈哈一笑,他不需要李非的回應,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問題。
點了好幾下頭之后,上官鴻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
“先帝雖然離世已經(jīng)十七載,但是我們這些先帝遺臣,所忠者仍然只是先帝,對不對?”上官鴻問道。
“那是自然。”這一次李非開口了。
“我們?nèi)绱,其實溫舒、朱融等,也是如此啊!鄙瞎嬴櫟溃骸俺嗫h侯在于闐的事情,想必太尉已經(jīng)知曉了。”
上官鴻改了稱呼,李非目光稍稍閃了閃,然后點頭:“知道了。”
“太尉心中是不是非常欣慰?”上官鴻又問。
他問完之后,也不等李非回答,轉過身去,邁步又離開了李非的公堂。
李非隨手抓起一卷書冊,手上青筋墳起,好一會兒之后,他才放下書。
此時上官鴻已經(jīng)走了許久,但李非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某種威儀,讓他轄下的吏員們噤若寒蟬,無人敢靠近他。
幾個侍從都躲了出去,唯余李非一人還在屋里。
李非沉默許久,然后突然笑了。
先是小聲,然后大聲,笑得眼淚都出來。笑聲歇止之后,他才揚起眉:“欣慰自然的,老夫自然非常欣慰,上官老匹夫,就算你知道前往西域是老夫指點的趙和,你又能奈老夫何?”
他將手旁的書卷又拿了起來,提起筆,刷刷地開始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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