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極快,不知不覺之中,大半年就過去了。
這大半年中,西域發(fā)生了許多事情。
比如說,銀簽單于在北州吃了個大虧之后,在大宛國又吃了一個大虧,其部下?lián)p失甚眾,不得不暫時退至金微山北,以做休整。
但金微山北一直是大單于的直屬牧場,他來到這里,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寄人籬下,以往他還能和金策掰掰腕子,與大單于唱唱反調(diào),但來到金微山北之后,他就只能唯大單于馬首是瞻了。
當然,他絕不孤獨,在他之前,鐵章單于就已經(jīng)到了龍城一帶——在這二位單于徹底服從大單于之后,犬戎終于從一個部落聯(lián)盟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帝國,大單于是那位至高無上的主君,而金策單于在某種程度上則身兼丞相與大將軍二職于一身。
犬戎的力量前所未有地糾合在了一起。
時至此際,銀簽單于與鐵章單于哪里還會猜不出,無論是前些年讓鐵章實力大損的入侵大秦之戰(zhàn),還是這兩年中令銀簽元氣大傷的西域爭奪,只怕都是大單于與金策單于意料之中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就是他們誘導和推波助瀾的結(jié)果!但還是那句話,時也勢也,時勢如此,他們便是知道又能怎么樣呢?
所以二人只能忍耐,不僅要忍耐內(nèi)心深處的不甘與羞惱,還要忍耐大單于與金策不停地調(diào)走他們的部屬。
然后就是大宛。
在銀簽受挫而退之后,金策單于全面接管面對大宛之事,他未發(fā)一兵一卒,便使得大宛發(fā)生了內(nèi)亂,大宛國君的三子爭位,次子勾結(jié)權(quán)臣殺了年富力強的國君,然后三子又以為父報仇之名殺了次子,權(quán)臣挾次子之子逃至大宛貳師城,擁立其為大宛國王,而一直平庸無能的長子則突然遁離大宛國都,于郁成城擁眾自立為大宛國王,占據(jù)了都城的三子自然也自立為王,于是乎,大宛一國三王,彼此爭斗不休,還紛紛遣使來向犬戎申告求援,原本以大宛為中心形成的西域——蔥嶺反犬戎聰明頓時土崩瓦解,諸多小國部族,紛紛向金策獻禮效忠。
大宛變化發(fā)生得太快,以至于得了趙和指示回到大宛的昧徹還沒有怎么行動,眼前一切便已經(jīng)定了下來。他在大宛人中也算得上一個人才,只是面臨如今復雜的局面,也不知道怎么樣才能實現(xiàn)趙和的要求,因此只能暫時龜縮起來,等待趙和新的命令。
這場大宛內(nèi)亂,雖然破壞了趙和原本的計劃,但對趙和也有好處,就是讓伊蘇斯說服粟特人的難度大減。
粟特人與大宛聯(lián)系極為緊密,大宛也向來是粟特人重要的貿(mào)易對象,大宛內(nèi)亂的發(fā)生,讓他們陷入某種恐慌之中,而相對穩(wěn)定下來的北州和正在不斷強化于西域存在的大秦,則成了這些人心目中的一條退路。
畢竟對這些商人而言,無論成與不成,不過是提前投資罷了,更何況這投資還能給他們帶來金錢上的利潤。因此,大半年中,北州迎來了五支粟特商隊,每支的規(guī)模都不遜于伊蘇斯的商隊。
他們帶來的貨物太多,北州根本沒有足夠的商品可以與之交換,他們從北州拿到趙和開具的證明之后,便又輾轉(zhuǎn)抵達南疆,在這里領(lǐng)取趙和許諾的貨物。他們的成功,讓更多的粟特商隊投入其中,于是乎,犬戎對北州的封鎖就隨之被打破,北州的經(jīng)濟從崩潰邊緣拉了回來,甚至煥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活力——畢竟北州也只不過十余萬人口,大多數(shù)物資還可以自給自足。
這些粟特人的商隊,并不是從天山口進入南疆的,在兩處天山口,犬戎與西域都護府彼此爭奪得極為厲害,哪怕粟特商隊得到了金策單于的特許,也不敢往來于這兩處要道,因為那些窮極了餓瘋了的犬戎部民們,可不會管金策單于的命令,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必然要開搶,這也是游牧民族的天性。他們進入南疆的道路,是返回大宛經(jīng)鐵列克山口至疏勒。
故此,南疆西域都護府與北疆北州的聯(lián)系被建立起來,趙和于北州連破犬戎、取代郭昭成為北州掌控者的消息,也隨之傳到了南疆。
“世兄得知這個消息,還覺得只要自己在此,便能讓趙和坐視中原生變嗎?”
于闐城中,一座新建不久的華宅之內(nèi),王無忌向謝楠問道。
謝楠終究是謝家寶樹,哪怕來到這遙遠的西域喝風吃沙,也盡可能地享受生活,故此他來此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使用謝家貿(mào)易所得的財貨,在于闐城中為自己建起一座華宅。隨他來的原本就有工匠,再雇傭一些本地匠人,僅僅是大半年功夫,他的豪宅主體便已經(jīng)完成,他也迫不及待遷入其中。
這是一座完全大秦風格的建筑,帶了幾分金陵風韻,在王無忌的幫助之下,他甚至還開鑿溝渠,將寶貴的于闐河水引來一支,在院中形成了溪流池塘,種上了荷蓮花樹。此時天氣正熱,兩人對坐于池心亭中,水聲潺潺涼風習習,算得上極為雅致了。
對于王無忌的問題,謝楠沒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其中來自蜀地的好茶,這才放了下來:“世兄為何不品品我這茶葉?”
王無忌笑了笑,當真如他所言,也端茶輕品,許久之后,才揚眉嘆道:“這是青城老茶,取雪山融水烹之,一杯入喉,讓人兩腋生風,恨不能騰云乘風,踏月色而入蜀道……”
謝楠輕輕頓了一下拂塵:“世兄嘗出這是蜀地老茶了。”
“那是自然,原本中原與西域交易,絲綢最為主要,但去年都護府年計之時,發(fā)覺絲綢雖多,茶葉所占份額也增了上來,如今蜀茶、江南茶與閩茶皆入西域,僅上個月在于闐,便賣出了茶餅八千余斤。”王無忌說到這,又是輕蔑笑了笑:“只不過胡人好茶,一來是心慕中原風范,二來則是其飲食多油腥乳膻,須茶化解。對我們來說,飲茶是風雅之事,對他們來說,卻是如牛嚼草,只求量大了。”
謝楠點頭笑道:“正是如此,趙和雖然手段高明膽魄過人,但其行事正如胡人飲茶,只求量大,故此他每涉足一地,行事皆有粗闊之嫌,稷下、齊郡是如此,南疆、北州亦是如此。以南疆而言,他最大的問題,你可知是什么?”
王無忌微微皺眉:“何事?”
“他放手得太快太多,如今南疆,政務(wù)在清河公主手中,軍務(wù)在俞龍手中,他太信任這二位了。”
謝楠的話語讓王無忌一笑搖頭,但旋即,他的笑容收斂住,眉頭皺了起來,抬眼看著謝楠:“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名為于闐女王,實際上我們都知道,她與陳殤那無賴子的關(guān)系。趙和以為通過陳殤便可以影響到清河,卻不知道,這名不正言不順的關(guān)系……哪里抵得上真正的骨肉之情?”謝楠淡淡地道:“這半年來,我可不只是在建我的宅邸。”
王無忌瞳孔猛然一縮。
事實上,這大半年,他也不只是在協(xié)助謝楠。
雖然王謝兩家在根本利益上是一致的,但是具體到各家,又有各自的利益,他與謝楠,更是在合作之中也存在某種微妙的競爭。故此,這大半年來,他一方面協(xié)助對方于南疆扎根,另一方面,也在暗暗監(jiān)視和控制謝楠其人。
他清楚地記得,謝楠這半年中只見過清河公主兩次,但從謝楠方才透露的口風來看,實際上他與清河公主的聯(lián)系絕不只兩次,他甚至還通過某種方式爭取到了清河公主的支持!
“那一位?”他沉聲道:“果真愿意與我們合作?”
“各取所需,各有所得,自然愿意。”不須王無忌指名道姓,謝楠就知道他所說的那一位是誰。
“若是如此,那么……俞龍呢?”王無忌相信有那一位的合作,清河公主真有可能被爭取過來,因此略過此問,又問起另外一個關(guān)鍵人物。
“俞龍乃是吳郡之人,他能入國子監(jiān),當初是晁沖之出力甚大,后來咸陽之變,俞龍與晁沖之立場相左,晁沖之死于御殿之上,俞龍心中豈無愧乎?”謝楠淡淡道:“讓俞龍背叛趙和確實不可能,但讓他有自己的主意,卻未必不可能。我這半年來仔細觀察,俞龍人如其名,乃是人中龍鳳,其帥略將才,萬中無一,這樣之人,怎么會沒有自己的主見,怎么可能事事都附合于他人?更何況,俞龍終究是大秦的西域都護,而不是趙和的西域都護,說到底,他還是要聽朝廷的!”
王無忌搖了搖頭:“世兄所言雖是,但還是有些想當然了。”
謝楠笑了起來:“是否想當然,很快就知道了。”
見他還是有些故弄玄虛,王無忌心中微覺不喜,不過對方受九姓十一家所托來主持監(jiān)視趙和事務(wù),王無忌只不過是明面上掩護他罷了,因此也無法去深究指責什么。
王無忌當即換了話題:“既然世兄有把握,那么就可以對世兄說了……以我對趙和的認知,其人很快就要回南疆了!”
謝楠一揚眉:“如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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