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府因為有外人闖入變得熱鬧混亂,姬夜歡幽影般在人群中穿梭,卻沒有一人發現。
如以往一般,姬夜歡準時來到東方念卿的房間,東方念卿也與前幾日一樣,坐在床頭等她。
“你來了。”一如既往地打招呼。
姬夜歡在床邊坐下,一如既往開始話題:“今天府里挺熱鬧。”
東方念卿很自然接道:“他們已經等不及了。”
前幾日府里一直壓抑,不止因為東方念卿的病,也因為各方無處不在的探子。
今日隱患爆發出來,沒有了暗處窺探,對東方府反而有利。
姬夜歡道:“再過幾日便是煉丹師比賽,他們若是不抓緊時機,以后再想闖進來就難了。”
東方念卿一時啞然。
她怕是忘了他是東方府之人這件事。
不過很快,他就不是了。
“煉丹師比賽,各大勢力紛紛派人來到東城,所有年輕天才煉丹師齊聚,八方云動,皆為那即將揚名天下的第一人。”
東方念卿轉頭看向一處,目光放遠,“福伯曾告訴我,這一次煉丹師比賽冠軍獎勵比以往都豐厚,不止有凝晶玉魄,還有能……”
姬夜歡突然打斷他:“凝晶玉魄?你說凝晶玉魄?”
東方念卿茫然點頭。
姬夜歡眉眼微彎。
她一直在尋修復鎖龍塔的最后一件主要材料,也就是凝晶玉魄,卻一直沒有尋到。
沒想到竟然這么輕易遇到。
如此一來,為了確保能得到凝晶玉魄,她就必須參賽了。
“你……”
姬夜歡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東方念卿側著頭,微閉著眼,似乎已經睡著。
姬夜歡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東方念卿突然驚醒,笑著道:“啊?!我在聽,你繼續說。”
姬夜歡勾唇:“這次比賽,我應該會參加。”
“哇,你竟然是煉丹師!”東方念卿夸張地贊嘆,“快說說,你現在是幾級煉丹師?”
姬夜歡道:“四級吧。”
“天啊,你還那么年輕!”東方念卿的表情從未如此鮮活過:“福伯告訴我,四級煉丹師都是些比他還老的糟老頭子,他果然是在騙我!”
姬夜歡伸手,壓住他嘴角夸張的笑弧:“你很高興?”
東方念卿表情僵住,眨了眨眼,半晌反應過來,恢復慣有的平靜,眼底仍舊帶著笑:“我只是,替你高興。”
他靜靜看著她,輕聲道:“其實,從第一次見面,你就給我一種熟悉的親切感。你如此出色,我便感覺,嗯……心情激動得想要大吼幾聲。”
姬夜歡默然。
他的故作激動,真的不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精神不濟?
“對了,你送了我禮物,我也有回禮。”
東方念卿抓起姬夜歡的手,把一個略帶涼意的物體放進她的手心,隨后帶著她的手把東西放進懷里。
“現在不能看哦,回去之后再看。”
收回去的那只左手食指上,一絲血跡緩緩滲出。
姬夜歡微微皺眉,抓住他的左手,看到上面紅痕遍布,幾道較深的傷口連傷藥都無法遮住。
“這就是你手上傷痕日增的原因?”
姬夜歡從未想過,會有人為了打消她的疑慮,故意主動把傷口以另一種形式展現在她面前。
沉默。
沒有人回話。
東方念卿微偏著頭,嘴角帶笑,表情恬靜。
姬夜歡輕輕呼出一口氣。
“不好意思,我剛才沒聽到,你再重復一遍?”
東方念卿醒了。
他強迫自己不能陷入沉睡,即便睡過去,也會很快醒來。
姬夜歡問他:“你想不想繼續活下去?哪怕是一點點念頭。”
東方念卿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身體:“以這樣的狀態嗎?”
姬夜歡不語。
東方念卿側頭看向窗外,琉璃色眸子里流露出點點憧憬。
“曾經我也期盼過,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即便不能修煉,沒有任何天賦,只要健康便可。”
“我會去外游歷,見識你所說的盛世山河。辟如極峰、深海、大漠、雪國。”
“我會交三兩個朋友,與他們飲酒作樂,暢談天地。”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茍延殘喘,直到耗盡最后一絲生機。”
“有人讓我的人生圓滿,我已經很滿足,再沒有遺憾。”
東方念卿笑了笑,說不出的滄桑,“我爹和福伯想盡辦法讓我活下去,我理解他們。人都是自私的,他們不想讓我死,就像我不想活一般。”
……
姬夜歡回了房間。
無涯見她表情有異,忍不住低喚一聲:“公子。”
姬夜歡道:“收拾一下,明日離開這里。”
明日便不用再去見東方念卿,沐修景已經四級,沒有再留在東方府的必要。
無涯點頭應下。
姬夜歡倚靠在窗臺上,右腿曲起搭上窗欞,從懷里拿出東方念卿送給她的回禮。
一個三寸高的玉制小人,玉冠束發,兩根發帶飄在腦后。
修眉星目,瓊鼻紅唇,神情略帶一絲漠然,活靈活現。
短短七日,東方念卿就雕出了與姬夜歡有八分相像的小玉人。
把小人翻了個身,姬夜歡目光微凝。
在小人背后,半指寬的玉雕腰帶上,刻著一行小字——一世長歡。
姬夜歡眉尖輕蹙,感覺這幾個字莫名熟悉。
片刻后,她想起來,東方念卿前兩日告訴過她。
——小姑曾說,若是有了孩子,不管男孩還是女孩,都會取名為‘歡’,希望孩子能一世歡愉。
而這個‘一世長歡’,是巧合,還是?
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幾個字,良久,姬夜歡笑了。
確實如東方念卿所說,人都是自私的。
他活得分明那么痛苦,卻還是有人,想要讓他,繼續活下去。
姬夜歡出了東方府。
月華閣是東城有名的秦樓楚館,與東方府相距只有兩條街,此時樓內衣香鬢影,正是熱鬧之際。
踏入月華閣,便如同進入另一個世界。
老鴇一向眼尖,在姬夜歡進去時,便發現了她。
“喲,客人看著面生,是第一次來吧?”老鴇扭著腰肢走到姬夜歡面前,一眼掃過,便知姬夜歡是不是能消費得起的客人。
姬夜歡不欲在此多待,便直接道:“本公子找你家老板。”
老鴇笑道:“公子說笑了,媽媽我就是這月華閣的老板啊。”
姬夜歡用羽扇挑起老鴇下巴,微微勾唇,眼底波光流轉:“本公子的意思是,找這家花樓幕后的老板,或者,找一個叫九歌的花魁。”
“小夜兒來尋我,我求之不得,又何須用美色引誘花媽媽?”
低沉華麗的嗓音在二樓響起,姬夜歡抬頭看去,見九歌站在扶欄前,緋衣半敞,露出并不精壯卻結實的胸膛。
姬夜歡臉上笑意微深,抬步向九歌走去。
半個身體倚在九歌身上的妖嬈女子道:“九爺,這位小公子是誰呀?”
九歌笑著在她下巴上捏了一下,道:“這是爺的貴客,去叫兩個姐妹,好好伺候這位小公子。”
“好的九爺。”女子扭著身體去叫人,經過姬夜歡時,對她拋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
姬夜歡對這種場面應付自如,用羽扇拂過對方發絲,在她嬌羞的目光中,走到九歌身邊。
“我就知道,小夜兒舍不得讓我失望。”九歌傾身,湊到姬夜歡白皙脖頸間,低聲笑道。
姬夜歡淡淡睨他一眼:“你當初所提的交易,我可以答應你。”
“不不不,小夜兒,你弄錯了。”九歌搖晃著食指,左耳的血色小劍隨之微微晃動,“現在是你有求于我,當初我們的交易,因為你并未同意,也早已作廢。”
姬夜歡不想與他廢話:“還魂丹現在就給我,你需要什么,直說便是。”
“小夜兒何必那么心急?來了這月華閣,怎能不好好享受一番?”九歌伸手攬著姬夜歡的肩,把她帶進身后的房間。
紅色絲綢衣衫似有若無地擦過胸膛,九歌眸底暗潮翻滾。
難怪他對其他人都提不起興趣,原來所有興趣都集中在了她一人身上。
九歌關上房門,房間里,桌上已經擺好菜肴佳釀,只等有人來享用。
姬夜歡挑了位置坐下,九歌親自給她倒上一杯酒。
“這枚還魂丹,你應該不是為云無憂所求,那是為誰?”九歌自顧自在姬夜歡的酒杯上碰了一下,抿一口酒后,接著道:“我來猜一猜,如此迫切需要還魂丹,莫不是為那東方府的病秧子?”
“你不是早就猜到,又何必在此裝模作樣?”姬夜歡淡淡道:“九歌,你我打過交道不止一次,你該知道我的脾氣。”
九歌執一縷她的發絲,在指尖纏繞,“小夜兒別生氣,因為你來尋我我太過高興以至有些失態,我叫兩個小美人過來給你賠罪可好?”
門外傳來初時那妖嬈女子的聲音:“爺,姐妹們在外候著呢。”
姬夜歡一臉平淡:“現在管得嚴,這些美人,還是算了吧。”
九歌微微一愣,隨后笑道:“原來小夜兒更愿意與我獨處。”
他略提高聲音,對外面道:“你們也聽到了,貴客不需要美人伺候,都下去吧。”
“是。”外面同時傳來三聲嬌媚應答。
三人腳步聲漸漸遠去,九歌緩緩繞著指尖上的發,刻意壓低嗓音道:“小夜兒,你與東方念卿非親非故,為何想要救他?”
姬夜歡道:“你如此篤定我會來找你,難道還未查清我與他之間的關系?”
九歌笑:“我只是想聽小夜兒親口承認。況且,若只是從未見過面的堂兄弟,依小夜兒的性格,應該不會做到這一步。”
姬夜歡嘴角勾起略帶嘲諷的弧度:“那我現在依你所言來找你尋藥,你是否滿意?”
“小夜兒,你為何對我敵意這般大?這里有好酒好菜,我們邊吃邊聊。”
九歌給姬夜歡夾了菜,表情懷念似是想到當初,“最初,我真沒想到,你是當初名揚云州大陸的姬家兩兄弟其中之一的孩子。你也應該聽說過,你的父親和你的小叔,二十余年前在云州大陸名聲有多響亮,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姬夜歡自然聽說過,不久前才聽東方御提起。
“只是可惜,僅僅過了幾年,他們就在這片大陸上銷聲匿跡,弟弟境界無故降低,哥哥甚至尋不到蹤跡。”
九歌聲音略帶嘆息,“你的父親,姬傾淵,在失蹤之前,留下了一些寶物,能讓八大勢力為之瘋狂的寶物,你可知曉?”
她的父親留下的寶物嗎?
比如當初姬老爺子拿出來的銀霜仙株?
難怪季思盈會去姬家,只怕也是沖那些所謂的寶物而去。
不過姬傾淵之后都不曾回姬家,姬府又怎么可能有讓九歌都感興趣的寶物?季家的如意算盤算是落空了。
姬夜歡微微一笑:“這就是你交易的條件?”
九歌眸光微深,小家伙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寶物的下落?
“當然不是,好不容易等到小夜兒親自上門,怎能把這么好的機會浪費在這等小事上?”
姬夜歡挑眉。
九歌側身,右臂搭在姬夜歡身后椅背上,做出虛抱住對方的姿勢。
“除了之前所說條件之外,你還需,陪我三日。”
姬夜歡輕呵:“你確定要用這樣的條件做交易?”
九歌輕吸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只是陪吃陪喝陪玩,不會讓你做過分的事。你放心,正如你之前所說,我沒有機會對你做出超越朋友的舉動來。”
姬夜歡笑看他,那深紫色狐貍眸中,飽含不知真假的誠意。
如此好的機會,他要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思索片刻,姬夜歡道:“三日太久。一日。”
九歌用手指虛劃過貼在發絲上的雪白發帶,血色薄唇揚起:“兩日。兩日二十四個時辰,一刻也不能少。”
姬夜歡:“可以。”
九歌端起酒杯,舉到姬夜歡面前:“為預祝我們合作順利,喝一杯?”
姬夜歡抬手拿過酒杯,一口喝了,淡然道:“還魂丹。”
九歌坐了回去,表情變得正經:“別急,交易從現在開始。先用過晚膳……就半個時辰好了。”
……
半個時辰后,姬夜歡回到東方府。
混亂已經被壓制下去,府里又恢復平靜。
東方御抓到入侵者后便交給其他人處置,自己來到東方念卿房間。
福伯依然守在房內,見到東方御便告訴他,東方念卿未曾醒來。
床上,東方念卿的呼吸微不可聞,比任何時候都薄弱,胸口的起伏幾不可見。
他臉上帶著安靜的笑,仿佛了卻了所有心愿,再沒有任何遺憾,也沒有任何留戀。
福伯甚至覺得,或許,大少爺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東方御臉色比聽到有人闖進府里還陰沉:“大少爺一整日都不曾醒過?”
福伯目光閃爍,不忍告訴東方御實情,便低聲道:“不曾。”
東方御焦躁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他從未忘記過一個又一個大夫所下的論斷。
眼看日子一天天逼近,東方念卿的身體一日日衰弱,就連曾經珍貴的藥材也沒有任何作用,東方御越發暴躁陰沉,像是一只困獸,怎么也掙脫不了禁錮自己的囚籠。
最后,東方御一臉疲憊地坐下,第無數次問:“尋還魂丹的人可有消息?”
福伯語氣悲涼:“還沒有。”
“沒用的廢物!”
東方御氣得想拆房子,卻因為在東方念卿房間,只能壓下滿腔怒火,無力道:“去請大夫過來。”
他不能等到明日,今夜是最后的機會。
福伯應聲而去,房門剛打開,守衛便匆匆趕來,下意識放低聲音道:“家主,姬公子想見您,說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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