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姬夜歡伸出雙臂，在夜玨冰冷的目光中，攬住他的脖頸。
寬大的袖袍滑落下去，露出兩條白皙的皓腕。
夜玨看著她嘴角張揚肆意的笑，眸光微閃。
無數年來被修煉得如堅冰一樣的心，在這個狐貍般的少年面前，完全不堪一擊。
她就像是他的克星一般，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他的心緒。
她看著他時，那雙桃花眼專注而深情，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個人。
但，這只是錯覺。
夜玨眸光沉下來，聲音清冷：“我不喜男人。”
話落，空氣凝滯了一瞬。
姬夜歡難得沉默了。
寂靜的空氣里，一絲驚惶在夜玨心口緩緩蔓延。
他說的話，是不是太重了？
會不會把她徹底推開，再沒有回旋的余地？
忽而，姬夜歡輕輕一笑，仿佛暗夜里綻開一朵絢爛的花：“國師大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是跟誰學的？”
她伸手按著夜玨唇角，眸光迷醉：“我可是記得，你和我親吻時，那如癡如醉的表情，似乎恨不得把我……”
“別說了！”夜玨耳根發紅，毫無征兆地起身下了床，“現在天色已晚，你該回房了。”
姬夜歡側身，手臂枕在枕頭上，神色慵懶：“你也知道天色已晚，我區區一個羸弱少年，若是出去遭遇了不測，你的良心過意得去嗎？”
夜玨額頭幾不可見地跳了一下。
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能是跟誰學的？
這里是他的地方，難道她覺得離開這個房間就會有人要害她？
夜玨漠然道：“在這里，沒有人會害你。”
“但是在國師大人身邊，我才能安心啊。國師大人不是不喜歡男人么，那你擔心什么？兩個大男人睡一張床，不是很正常？”
姬夜歡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笑瞇瞇道：“國師大人，來睡覺啊。”
那副架勢，完全沒有要離開這個房間的意思。
夜玨微抿著唇沉默了片刻，見姬夜歡確實賴在了自己的床上，便直接轉身往房間外走。
眼前一道紅影閃過，剛才還在床上的姬夜歡站在門口，擋住了他的去路。
“干嘛要急著走？”姬夜歡道：“難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夜玨薄唇微抿。
他怕會控制不住吃了她。
姬夜歡上前一步，低聲問道：“你今天為何要偷偷跟著我？是在擔心我？”
兩人距離太近，她的呼吸從下巴緩緩拂過，帶起一陣陣癢意。
夜玨稍稍退后一小步，耳后飄了一絲薄紅：“沒有。”
“是沒有偷偷跟著，還是沒有擔心？”姬夜歡微微一笑：“你應該知道，我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回來，你這么想把我趕走，是想讓我和美人共居一室？”
夜玨面色冰冷：“你與誰共居一室，與我無關。”
姬夜歡上前一步逼近他，手臂搭在他寬闊的肩膀，眼底盡是笑意：“可我只想與你共居一室啊，我還想和你同床……”
身后突然響起如珠似玉的聲音：“公子，床已經暖好。”
……
姬夜歡分明感覺到身前之人突然變成一座冰窟，源源不斷的寒氣從他身上傳出，空氣里的溫度下降了數度。
那雙冰藍色的眸子里，仿佛裝著萬年不化的冰山。
姬夜歡手指微僵，心里抖了抖。
她并沒有讓洛輕暖床啊！
然而，洛輕像是沒有感受到夜玨那幾欲殺人的冷意，重復道：“床已經暖好，公子可以休息了。”
聲音平靜，仿佛在做一件尋常工作。
洛輕穿著一身輕薄的半透明紗衣，腰間系帶松松系著，雙肩單薄瘦削，衣襟微開，露出胸前一小片瑩白肌膚和藏了一半的鎖骨。
如此美好的風景，若是在平時，姬夜歡或許會多看幾眼。
但現在，她已經快要被夜玨身上的冷氣凍僵，自然也沒了應付美人的心思。
“你先回去，不用等我。”姬夜歡踮起腳，在夜玨結冰的嘴角輕觸了一下，輕聲道：“今夜，我要和這里的主人暢談人生。”
夜玨手指骨節隱隱泛白，身體僵硬，面上卻絲毫看不出端倪，更沒有把姬夜歡推開。
姬夜歡見他別扭的模樣覺得甚是可愛，又笑盈盈地在他的唇畔啄了一下。
洛輕道：“是。”他看一眼抱在一起的二人，又道：“公子有任何需要，隨時可以叫我。”
‘任何’兩個字，他咬得很重，任誰聽了也能知曉其中含義。
果不其然，夜玨身上的冷意又增加了一分。
姬夜歡眨了眨眼。
她見了洛輕兩次，對方都沒有說過話，還以為會是一個安分的主，不曾想第一晚就給她找事。
也對，洛輕是九歌的人，怎么可能安分？
不待姬夜歡說話，洛輕已經毫無心理負擔地轉身離開了。
夜玨神色越發冰冷。
姬夜歡冒著被凍傷的危險，抱住眼前的冰柱，“國師大人，我需要你……”
夜玨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周身的冷意突然又全數收回去，表情淡漠：“你該離開了。”
姬夜歡依舊一副不怕死的表情：“但是，我想要你暖床啊。”
“我和你，是什么關系？”夜玨漠然問道。
“你想要什么關系？伴侶？”姬夜歡玩笑道：“夫夫？”
夜玨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當日若是你沒有看到我的真容，在我說了那番話之后，你是否還會如此？”
姬夜歡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正欲脫口，便聽夜玨道：“說實話。”
姬夜歡微瞇起眸：“當日，你是故意的？”
故意讓她看到他的真容，故意說出那番話試探她的態度。
夜玨手指微緊，沒有答話。
見他并不否認，姬夜歡也有些惱了。
她喜歡美人，可以在多方面順著他們，但她不喜被人猜忌試探。
當初與宮璃玥確定關系時，她便說過，她風流浪蕩，不會為誰停留。
既然無法忍受，那就好聚好散。
“你說對了，若是沒有當初的驚鴻一瞥，現在，我也不會在這里。”
姬夜歡退開了，帶走了他身上唯一的溫度，心在一寸寸冷卻，冰冷的心口，包裹上一層厚厚的、密不透風的繭。
果然，姬夜歡看上的，只是他的皮囊。
他能感覺到另一個‘他’對姬夜歡全心全意的愛戀，而那個‘他’，也影響了自己對姬夜歡的感情，做出了許多對他來說無比荒唐的事。
宮璃玥是夜玨，但夜玨卻不是宮璃玥。
宮璃玥只是夜玨的一縷殘魂而已，因為宮璃玥的感受，他對姬夜歡才多了許多莫名而深刻的感情。
原本就不真實的情感，在姬夜歡處處留情、對許多人態度曖昧的情況下，變得更加脆弱。
姬夜歡接受九歌的好意，收下了他贈與的小倌，還帶回院落里，如此毫不顧忌他感受的做法，讓他們本就搖搖欲墜的關系，徹底破碎。
原本兩人的開始就是一場錯誤，宮璃玥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就由他來親手了結。
“既然如此，我們……”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話到嘴邊，夜玨卻像是失去了說話能力，剩下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已經有過幾次經驗的夜玨清楚地知道，這是另一個‘他’在阻止他說出與姬夜歡斷絕關系的話。
姬夜歡揚起嘴角，輕飄飄道：“從此以后，我們各走各的路，國師大人，后會有期。”
看著那一抹耀眼的紅影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在視野中消失不見，夜玨心口猛地一痛，喉嚨里血氣翻滾。
怔然地看著地上的鮮紅血跡，夜玨眼底一片茫然。
分明，這種感情只是‘他’單方面的，為何他會覺得心那么痛？
……
與夜玨分開，姬夜歡并沒有多少傷感，只是把宮璃玥身體做出來的想法，更加緊迫了些。
此時已是深夜，除了回客棧，似乎無處可去。
姬夜歡也不急著回去，獨自一人走在空曠寂靜的街道上，四處查探了一番，見有一處酒家還亮著燈火，距離并不遠，便慢悠悠地踱步過去。
付意與另外兩名傭兵團成員從春風樓里出來，吃飽喝足之后，他們面上也是春風得意。
付意打了個酒嗝，回味著樓里姑娘身上的胭脂香，嘿嘿笑道：“賞月樓態度強橫又如何？付爺我在別處，一樣能被伺候得舒舒服服。”
身后一人應和道：“那賞月樓里的老鴇姑娘狗眼看人低，現在賞月樓被人毀去，也是他們活該！”
付意冷哼一聲：“不都是出來賣的妓女，竟然還給爺裝清高，也不知道賞月樓被毀之后，那個假清高的賤人被誰破了身。”
三人齊齊把賞月樓損了一遍，又開始談論哪家的姑娘味道如何如何好，下一次還去云云。
片刻后，左邊的靈宗突然道：“付團，你看前面那個，是不是前幾日在賞月樓見到的那小子？”
這兩個靈宗都是當日與付意一起去賞月樓的人，雖然只見過姬夜歡一次，但她的容貌氣質實在是出眾，只一面便讓人難以忘記。
他們并未去過那個茶館，也不知道付意與姬夜歡之間還有其他交集。
付意看到姬夜歡的瞬間，便覺得怒火噌噌直冒。
在茶館里姬夜歡不留情面地揭他的短時，他就想直接殺了她！礙于鳳漓的面，才暫時放過姬夜歡一馬。
沒想到現在竟然碰到落單的姬夜歡，這不是任他宰割蹂躪？
分明已是夜色沉沉，唯有一兩盞燈火在遠處閃耀著朦朧的光，其余的地方看得都不甚清晰，唯有紅衣少年那一處，仿佛所有的月華都集中在她身上。
張揚耀眼的紅衣，悠然含笑的眉眼，挺秀的鼻，殷紅的唇，甚至月光下雪白的肌膚，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距離不遠，付意微帶著醉意的眼睛凝在姬夜歡身上。
月光下的少年身材纖細，比女人還要美上幾分，剛才那些讓人回味無窮的女人，此刻在少年面前，完全失了味道。
付意心里一片燥熱，看向姬夜歡的目光也變了味道。
反正這個小子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不如先好好玩一玩，膩了之后再殺了她也不遲。
他給身邊兩個靈宗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心照不宣地迅速上前，把姬夜歡圍起來。
雖然姬夜歡只是一名低級靈宗，但誰知道她會有什么逃跑的手段？
“嘿嘿，小子，我們又見面了。”付意吊兒郎當地走到姬夜歡面前，活像個地痞流氓。
姬夜歡看著付意，嘴角帶著玩味的笑。
在付意發現姬夜歡之前，她早已經感覺到了他們三人的存在，原本就沒有打算放過他們，三人此舉，也正合她意。
付意卻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被當成獵物，高傲冷笑道：“當日你在茶館里很是囂張嘛，想不到現在會落在我手里吧？不過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聽話，本大爺不會虧待你。”
姬夜歡微微一笑。
究竟是誰給他的膽子，讓他覺得天下無敵了？
付意往前走一步，伸手輕佻地去勾姬夜歡下巴，被姬夜歡側頭躲過。
此舉瞬間點燃付意心中怒火，揚手一巴掌狠狠打向姬夜歡：“臭小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手還未落下，高高抬起的手臂被猛地握住，一陣劇痛從手腕傳來，手腕處一只白皙的手，看似纖細，力氣卻極大，連骨骼都發出被捏碎的聲音。
付意疼得額頭浸出了汗，少年卻一臉輕松，笑意盈盈的，半瞇的眼中落入了月光，美得勾魂攝魄。
“我就喜歡喝罰酒，不知付公子準備了多少？”
付意看著少年黝黑的瞳孔，沒來由覺得一陣寒意直從腳底竄起，嚇得他差點直接癱軟在地。
站在姬夜歡身后的二人卻不知道，還以為付意是在和姬夜歡調情，還紛紛起哄。
“這小子夠味，付團今天真是撿到寶了。”
“嘿嘿，付團若是膩了，就給我們玩玩吧。”
姬夜歡聽言，手上力道加重一分：“哦？你們想玩玩？”
付意此刻話都說不出來，奈何另兩人眼里只看到姬夜歡，絲毫沒有察覺他的異樣。
其中一人搓著手，一臉猥瑣：“嘿嘿，小美人，哥哥們的技術很好，保證讓你欲仙欲死。”
姬夜歡勾唇輕笑：“不如，本公子現在就讓你們欲仙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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