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於抬頭看了眼門上的牌匾，思忖著緩緩說道，“大人，那富商好像最開始便是從漠北府發(fā)的家，走的是南北通衢行商的路子，后來越做越大，積攢起大量財富后卻毫無征兆洗手不干，帶著賺來的銀錢來到本郡購業(yè)置地，結(jié)果沒幾年卻遭遇到了那樣的慘事。”

    顧判微微點(diǎn)頭，順手將那塊牌匾又放回到門后，正準(zhǔn)備繼續(xù)向內(nèi)，卻忽然間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看到這塊牌匾我才忽然意識到，剛剛我們似乎忽視了一件事情，不知道劉千戶有沒有注意到這個不妥之處。”

    劉於張了張嘴，思索著緩緩道，“屬下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還請大人明示。”

    顧判皺起眉頭，回身指了指后方的莊園頭道大門，“劉千戶，你想一想，沐國公牽扯進(jìn)入青衣教叛亂一事，到底發(fā)生在多少年前？”

    “回大人的話，屬下也記得不太清楚了，不過富商全家暴斃一案發(fā)生在二十年前，以此往前推算的話，沐國公叛亂一案至少還要更加靠前，也就是有二十多年了。”

    劉於說到此處也忽然間閉口，和自己的兩名屬下對視一眼后，面色都變得沉凝起來。

    顧判就站在門口，語氣平靜道，“你們終于也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么？”

    “大人目光如炬，屬下佩服。”

    劉於先是下意識地拍了一記馬屁，隨后卻有些驚懼地道，“如果不是大人剛剛點(diǎn)醒，屬下竟然將如此明顯的疑點(diǎn)就直接忽略了過去，犯了本不該犯的錯誤！”

    他深深吸氣，緩解著心中的不安，“但是，但是這事兒卻處處透著奇怪和詭異……在屬下的記憶中，沐國公府這幾個字的牌匾，還有頭門外那兩頭獅虎獸石雕，早就隨著沐國公后人的犯事被除了去，后面富商將莊園買下后也不可能不做修繕裝飾，所以說，剛剛在門口看到的門牌和雕塑……”

    顧判一抬手，止住了劉於接下來的話。

    而后他猛地轉(zhuǎn)身，看向了剛剛走過的那條青石板路。

    “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沙沙聲，就像是拿著掃帚掃地的聲音？”

    顧判瞇起眼睛，對著身旁的幾人問道。

    “沙沙聲？”劉於一臉疑惑茫然的表情，“屬下一直只聽到了風(fēng)雪之聲，沒有聽到有任何掃地的聲音……”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卻猛地閉口，面色大變看向了那條青石板路，結(jié)結(jié)巴巴道，“路上的積雪，我們剛剛踩出的腳印，還有那幾個枯枝，竟然已經(jīng)沒有了。”

    “劉千戶，自從那支商隊在此失蹤后，你們對這里一共探查了幾次，都有哪些發(fā)現(xiàn)？”

    “回大人的話，屬下確實隨六扇門的捕頭過來查探過，后面還有緹騎異聞司的同僚來此，但都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后來他們便將這座莊園給封閉了起來，又找人偷偷在街頭巷尾講了些此地鬧鬼的傳言，便沒了下文。”

    “恩，此處離北滄郡城如此之近，適當(dāng)?shù)夭ド⒁恍﹤餮缘故悄苷饝刈〗^大部分的閑人，若有人真的作死，那誰也攔住不他們不是？”

    顧判露出些許意味不明的笑容，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接著追問道，“自從事發(fā)之后，你們查探莊園的時候，有沒有在里面過夜？”

    “回大人，屬下在里面住過三晚，不過都是大隊人馬披甲持刀警戒整夜，也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詭異之處……不過那位異聞司的參事過來之后，說什么也不肯在里面過夜，對于那位參事的決定，屬下自然從善如流，便在莊園外面的大路上點(diǎn)燃兩堆篝火，又準(zhǔn)備了些酒肉作為宵夜，陪著他在野外呆了一夜。”

    劉於說到此處面上露出疑惑表情，“說來也怪，那天半夜我們二十多個人，圍著兩堆篝火正喝酒吃肉聊著天，忽然便起了大霧，將那座莊園盡數(shù)籠罩掩蓋，異聞司的參事見此情況直接便丟掉了酒壺，招呼我們扭頭就走，來到更遠(yuǎn)的地方觀察了很久，直到大霧毫無征兆又散去才面色發(fā)白離開。”

    “后面接連數(shù)日，我們每天晚上都會來到此處，看著灰蒙蒙的霧氣毫無征兆出現(xiàn)，又莫名其妙消散，每次的時間都不確定，直到五日之后，霧氣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那位異聞司同僚便回去復(fù)命了，還告誡我們最好不要再靠近此地，若不是大人此次過來，屬下還真的不敢再來了……”

    “劉千戶辛苦，本官甚是感激。”顧判一邊說著話，眼眸深處升起幽幽紅炎，對著青石板路觀察許久，忽然露出一絲笑容道，“走吧，我們回去。”

    “回去……”劉於頓時愣住，心道這才剛剛進(jìn)了外門，連二道門都還沒有進(jìn)，這就要轉(zhuǎn)身回去了么？

    不過他能夠做到緹騎千戶的位置上，自然知道不該說的半句都不要多說，不該問的半句都不能多問，因此當(dāng)即一揮手，將前面探路的兩個探子叫了回來，又沿著青石板路出了莊園。

    幾人很快回到北滄城內(nèi)，又等待了半個時辰后，帶隊去其他地方打探消息的紫苑也很快回來，與顧判在緹騎衛(wèi)所匯合，相互交流著情報。

    劉於準(zhǔn)備好了一桌席面，陪著顧判喝了一個賓主盡歡，直到夜幕降臨時分才堪堪散場，又親自將顧判送到衛(wèi)所內(nèi)一間僻靜素雅的小院中才告退離開。

    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暗了下來，風(fēng)雪變得比白天更大了許多，顧判喝了幾壺茶水，穿戴整齊步出房門，看了眼一身勁裝、又套上皮甲的紫苑，輕輕呼出一口白氣道，“走吧，幾個最有疑點(diǎn)的地方，我們一個個尋過去。”

    他說到此處停頓一下，面上露出些許可稱期待的笑容，“我本來最多有三成的把握能找到目標(biāo)，現(xiàn)在有你這樣珍貴的吸怪體質(zhì)跟隨，怎么也能飆升到六成以上才對。”

    “走吧，我們就先從你說的城東亂墳崗開始查起，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

    半個時辰后，顧判一斧頭將飄來飄去的慘白虛影劈成兩片，享受著雙值加成的戰(zhàn)栗感覺，又在紫苑的帶領(lǐng)下馬不停蹄趕向了下一處異聞事件疑似地點(diǎn)。

    當(dāng)午夜來臨之前，兩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還是來到了沐國公在城外的那座莊園門前。

    “異靈聚集，百鬼夜行，我現(xiàn)在都有些搞不明白，到底是你的吸怪體質(zhì)太過厲害，還是它們是因為這座莊園才圍攏于北滄城的周邊，形成了相互吸引，卻又相互牽制的詭異局面。”

    時間已經(jīng)臨近午夜，顧判再一次站在沐府莊園的門前，看著一側(cè)缺了半個腦袋的獅虎獸，不由得微微瞇起了眼睛。

    他記得上午過來的時候，這尊石雕的角度似乎不是這樣的。

    而且獸首的破損缺口處還有擴(kuò)大的跡象，在原本的基礎(chǔ)上出現(xiàn)了新的裂紋與斷口。

    悄無聲息間，紙人靈引被他放了出來。

    隨后一座靈棚從天而降，正好對住了莊園的大門。

    “從地面和空中，兵分兩路，給我探一探這座園子。”

    顧判一聲令下，一隊隊的紙人甲士便從靈棚內(nèi)懸掛的畫像中沖出，沒入到了那扇黑洞洞的大門之內(nèi)。

    緊接著，一只只紙鶴沖天而起，迅速融入到漫天風(fēng)雪之中。

    他等待了片刻，剛想跟在最后一隊紙人甲士的后面進(jìn)入莊園，卻忽然瞇起眼睛，看著那扇顏色暗紅的大門吱呀呀自行關(guān)閉了起來。

    下一刻，靈引面色陡然變化，“主上，奴婢麾下所有的甲士和紙鶴都失去了聯(lián)系。”

    顧判深吸口氣，握住微微有些發(fā)熱的斧柄，眼中燃起兩團(tuán)幽幽火焰，考慮著是不是先放上一把火，給這座明顯有問題的園子驅(qū)一驅(qū)陰邪之氣。

    就在此時，令人牙酸的門軸轉(zhuǎn)動聲響起，那扇緊閉的朱紅大門竟然又緩緩打開了。

    一個佝僂著身體的老嫗出現(xiàn)在那條青石板路上面，她左手提著一只破舊燈籠，右手拿著一柄老掉牙的掃帚，一下一下打掃著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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