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成親，宋家這邊也是鑼鼓喧囂，屋子里乒乒乓乓地搬動東西聲。早早地，宋陽娘就忙得腳不及地，盡管宋陽內心也是激動與忐忑并存，仍是有空閑打趣他娘，“娘，您怎么急得跟您要娶媳婦似的？”

    宋陽娘瞪他一眼道，“可不是我要娶兒媳婦嘛！我兒子不急我替他急不行？”要說這年輕人是真不懂事，這成親多大的事兒，偏他自己不當回事兒，一點兒也不急的樣子，惹得旁人像熱鍋上的螞蟻。

    “娘，今日便是大喜之日，您還急啥呢？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其他的您慢慢來，總是要緩一些才更不容易出差錯。這才大清早的，還有許多時辰的。”宋陽整理著他娘匆亂中給他盤起的發，無奈道。

    宋陽娘看著他那動作，顯然也明白了忙易生亂，尷尬地摸摸自己的發簪，“咳……知道了，你也別不忙得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什么都要她這個當娘的來提醒。雖然他沒成過親，但前些天許多事都已囑咐于他了，誰知他一無所知，簡直是愚蠢的兒子。

    此后，雖不再手忙腳亂，但從那不凡的速度，依然可以窺見她的緊繃。成親這天，出任何岔子可都是不吉利的。

    宋陽在她身后搖搖頭，轉眼看著這裝飾得紅紅火火的新房，心中溫熱。貼滿了的“囍”，換成了紅色的簾子，放滿了八寶、桂圓的床……這里將迎來一個姑娘，嬌羞的姑娘，想到這里，宋陽也不禁有些急了，想時辰快些過去，他能快些將新娘迎回來。

    另一端的二丫在趙氏為自己梳頭時，同樣懷著復雜的心緒，憧憬與惶恐錯雜交織，幾近又留下眼淚。

    “如今已不講究哭嫁了，可不能哭了，啊？哭起來，那以后可是要哭上一輩子的。”趙氏哽咽著說道，有父母的人家哪兒會在別人家出嫁？雖說二丫婆家那邊不會說什么，但她卻十分心疼。即便他們當舅舅舅母的對她再好，哪兒又抵得上她親生父母。即便幾個丫頭口中再是如何不喜爹娘，又怎地不想爹娘能出現送一送她？偏他們從不出現，大丫回來時不出現，二丫出嫁時仍不出現。“姑娘總有嫁出去的一天，這是好事兒。”

    罷了罷了，只當她們再無爹娘吧。

    待村里送嫁的鄉鄰都到了以后，趙氏開始給二丫梳頭，“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之后又是一連串的儀式，阮玉看得十分入迷。這些儀式嚴肅而美好，也因此，刻骨銘心。

    在沒有照片、視頻留存的那些年，都是靠著這些儀式使回憶成為永恒的吧。這些歡樂，這些淚水，過去了即變成灰色，再不鮮活。

    迎親的時辰在黃昏時分，迎親隊伍一路吹拉彈唱著就來了。宋陽坐在借來的馬車前，意氣風發。

    又是一系列的迎親禮，宋陽二丫兩人這才叩首拜別，趙氏在轎子走后不久便將一碗清水、白米灑在車后，這儀式代表女兒已是潑出去的水，以后的一切再也不予過問，并祝女兒事事有成，有吃有穿。

    非真的不管不問，只是一種寓意祝福的禮節。

    二丫走后，阮家這邊的喜宴也已經開始了。

    聽聞今日許多菜都是阮玉親自炒的，大伙兒也不沉迷于喝酒了，一味的夾菜吃。嘖嘖吃飯聲中，偶爾又夾雜三五句祝福聲，此起彼伏，甚是熱鬧。

    大家都知道阮玉做菜好吃，但也甚少下廚，要吃上一回兒也是難得的。

    烤鴨一類的菜他們算是吃的多的了，不說各家幫工的人時常會提著一點阮家送的肉回去，便是村中各家有喪事、喜事的，都會在阮家買些鴨，阮家通常也都會按成本價給他們，那是一點兒也不貴的。

    “阿玉，你做的菜怎么這么好吃，以后我嫁走了豈不是再吃不上了？”楊柳湊在阮玉身旁說道，不像村中其他未嫁的姑娘，提起自己的親事毫無羞澀之意。也幸好她娘不在身邊，不過也正是因為她娘不在身邊，她才敢大大咧咧地說。

    “這有什么？日后你回娘家的時候我總能做給你吃的。”楊柳的廚藝也是拯救不了的，教了她很多次，然而……沒用。有些擔心她那夫君的胃了。

    “若是婚事不出變故，這個時候我也該嫁了的。”李芬盯著杯子一端幽幽說道。自退親的事兒發生后，她娘給她相看人家的心思也淡了。如今也就是她爹托她嫂子幫著打聽，而她嫂子又時常被她娘盯著干活兒，根本空不出手來幫她打聽。

    楊柳有些無措，她向來不大會安慰人，也并不知怎么就勾起了李芬的傷心事兒。

    “阿芬，你別擔心，總會遇上你中意的人的。”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事兒旁人也無從幫起，且她們這樣的閨房女子是不識幾個人的。

    “嗐，瞧我在這瞎說什么，今兒可是好日子，我們都要沾沾二丫的喜氣。”說完就邀著兩人吃菜，一陣喧鬧，像是方才什么也未發生過一般。

    祝福二丫遇上的是個好人，人好比家富更強。

    同阮家一樣熱鬧的還有另一端的宋家，推杯換盞間，只余下一片暈紅。

    昏黃燈光下，宋陽握著秤桿的手微微抖動，手心一片濕漉。

    揭開蓋頭，映出那垂首微紅的臉，不斷顫動的睫毛在眼角落下一片陰影。

    見她羞澀模樣，宋陽頓時不緊張了，柔聲問道，“可餓了？”

    二丫抬首，眼中人眸中溢滿笑意，那初來乍到的緊張驟然無存，這里，將是她的家，她日后的希望。

    “嗯。”輕聲回答。

    “來先吃一點東西墊一下，一會兒再喝合巹酒。”牽起二丫的手，便一同走向桌邊。

    從姑娘成為婦人的生活開始了，二丫，再不是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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