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善清楚明白司天的眼神,知道他怕自己多管閑事,特別提醒她。
“不過這事也算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把單于莊藏起來……”
“那只是一個借口罷了,這事單于葉曷早就計劃好的,不會因?yàn)槟悴夭徊貑斡谇f而改變,即便沒有單于莊失蹤這件事,久昌也會找其他的借口挑撥單于亞和海家,這和你無關(guān)。”
司天生怕水善多管閑事插手,一口搶斷她的話,語氣很是緊張,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
水善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了知道了,不關(guān)我的事,我不會去插手的。”
司天得了保證,這才滿意的舒了口氣。
“不過這也是我們的機(jī)會,單于葉曷是起義團(tuán)的首領(lǐng),單于亞和海家打起來,等到兩方兩敗俱傷的時候,單于葉曷肯定就會帶領(lǐng)起義團(tuán)殺回來,將單于亞和海家一網(wǎng)打盡。城門到時候肯定會開,中心城池會因?yàn)閼?zhàn)亂陷入混亂,我們就可以逃走了。”
水善想到又有機(jī)會可以逃走了,歡喜的拍拍巴掌笑了起來。
“那我們還等什么,現(xiàn)在就去城門等著,城門一打開,我們就出去。”
年綏山說著就去收拾東西去了,其實(shí)所謂收拾,也不過是把銀子帶上,其余什么也沒有。
府里此時人心惶惶,都在等待著外面的消息。
水善三人順利的悄悄溜出府去,沒有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離開單于老宅三人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情況比想象的還要嚴(yán)重、慘烈。
海家和單于亞的戰(zhàn)場已經(jīng)從海府蔓延到了整個中心城池,四處戰(zhàn)火繚繞,哀嚎片片。
有百姓們抱頭鼠竄著,紛紛躲避著戰(zhàn)火的殃及,單于亞幾乎將手中所有兵力集結(jié)過來,甚至連單于葉曷掌管的兵力都想操控,但索朗完全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不參與他和海家的私人恩怨,作壁上觀。
越來越多的將士們倒下,單于亞渾身是血的站在尸堆中間,看著緊閉的單于府大門,心中突然一陣發(fā)涼。
一股極其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沖上去推敲著大門,但根本沒人開門。
“我是亞老爺,開門,開門——”
單于亞拼命的砸著門大喊,可單于老宅中一片寂靜,根本沒人回應(yīng)他,更沒有給他開門。
索朗作壁上觀,緊閉了大門,撇清了與此戰(zhàn)的關(guān)系。
他的手下死傷慘重,西院卻完好無虞。
單于亞突然懊悔自己的沖動,他這分明是自取滅亡,反倒讓西院成了最大獲益者。
單于亞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后悔不迭,拼命捶打著大門,但還是無人理會他,
“單于亞,你無事生非,挑起戰(zhàn)亂,違背承諾,還不快快受死。”
韓楊揮著大刀就朝單于亞砍過來,一群士兵擋在單于亞面前,接住韓楊的大刀。
“這中間可能有誤會,我們冷靜下來,重新談一談。”
單于亞聲音都有些不穩(wěn),訕笑著請求。
韓楊冷哼一聲,“誤會?現(xiàn)在說誤會,不覺得已經(jīng)晚了嗎。今日是你單于亞先挑起的事端,你與我們海家,從此勢不兩立。”
韓楊說著就集結(jié)手下,不給單于亞任何求饒的機(jī)會,再次與單于亞交戰(zhàn)起來。
戰(zhàn)火蔓延到了單于老宅,但是老宅的大門緊閉著,根本沒有幫忙的打算,更沒有摻和的打算,完全將單于亞遺棄了,在這烽火深夜中,遺世獨(dú)立。
單于亞的實(shí)力如何能夠與吞并了亓家,實(shí)力雄厚的海家相比。
身邊的士兵們?nèi)家呀?jīng)倒下,單于亞躺在血泊之中,茍延殘喘。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中了計,輸?shù)暮迷?br />
血水從眼皮上滑下,遮蓋住了視線。
單于亞眨了眨眼睛,將眼前的血水眨開,望見了一群策馬而來的龐大人群。
他努力對準(zhǔn)視線,終于看清了為首的坐在高頭大馬上精神爍爍的老人,是單于葉曷。
果然,果然——
韓楊看見突然駕馬歸來的單于葉曷一臉驚訝,而在單于葉曷身后,是一群身著勁裝,手持兵器之人,隊(duì)伍之大,粗略目測至少上萬,而那上萬人并非單于家的士兵,而是起義團(tuán)。
同時,緊閉的單于家大門,打開了,索朗走了出來,帶著西院的所有人。
“你,你是起義團(tuán)逆賊!”
韓楊驚愕的大呼,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單于葉曷會是起義團(tuán)的首領(lǐng),他是單于家的人,怎么會,怎么會——
“族長呢,瑪特呢——”
韓楊突然想到自己的兒子瑪特,瑪特與單于葉曷一起離開的中心城池,此時卻只見單于葉曷的身影,不見瑪特。
單于葉曷居高臨下的掃視著血腥的戰(zhàn)場,混亂已經(jīng)過去了,單于亞完敗,而海家剩余的殘兵與單于葉曷的上萬隊(duì)伍相比,渺小不堪。
“瑪特早在第一天出城時就死了,我一直在城外等消息,今日這場戲,我已策劃了許久。”
韓楊呆震的久久回不過神來,單于亞趴在地上艱難呼吸著,胸膛不甘的劇烈起伏,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怎么都下不去。
他和海家被單于葉曷算計,算計的精準(zhǔn)到位,一擊而中。
單于葉曷根本不是去剿滅起義團(tuán)的據(jù)點(diǎn),他的目的是離開中心城池,殺了瑪特,然后在此刻閃亮登場。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單于葉曷是那只算計一切的黃雀,單于亞和海家則是他眼中跳躍的螳螂和蟬。
“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單于葉曷身后走出一個兩米高的魁梧大漢,粗壯的手臂中托著一把千金斧,斧頭拖在地上發(fā)出錚錚錚的刺耳聲音,來到單于亞面前,手氣斧落,一顆圓滾滾的頭顱滾到單于葉曷的腳邊。
魁梧大漢托著斧頭又走向了韓楊,韓楊想要跑,還未跑遠(yuǎn),便被抓了回來,同樣身首異處。
鮮紅的血染紅了天空,也刺進(jìn)了水善的眼睛里。
水善身體乏力的踉蹌一步,腳踩到瓦片,引起單于葉曷的注意。
“快走!”
司天瞧見單于葉曷射來的視線,趕忙拉著水善迅速逃跑,三人往著城門奔去。
之前從府中出來,遇到單于亞和韓楊在府門前對決,水善三人便停了下來偷看,沒想到將真正的結(jié)局看了個清楚。
三大家族從此消失,與此同時,起義團(tuán)站上了哈丹族的巔峰。
單于葉曷望著轉(zhuǎn)角處那消失不見的纖細(xì)身影,愣怔片刻,迅速駕馬而去,心中擊若擂鼓。
是她嗎,那個身影真的是她嗎,她沒有死?
單于葉曷猛抽馬鞭,噠噠的馬蹄聲在混亂的街道上急響,追著前方快若閃電的身影,一步不敢落下。
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怎么還會出現(xiàn)在這,她是為何而來,又為何而去?
單于葉曷著急的大喊著,想要讓她停下來,他有好多事想要問她,好多疑問想要解答,但前面的人不斷加速,根本沒有要停下來。
水善三人施展輕功在房檐屋頂間急行著,水善拉著年綏山,司天在后面斷尾。
“怎么這么倒霉,這都能被發(fā)現(xiàn)。”
水善兀自嘟囔,單于葉曷不會知道他們是找了很久的刺客吧?
不過說到底,要抓他們的是被搶了碎片的韓楊和單于舍情,單于葉曷應(yīng)該和他們沒牽扯吧。
“別追了別追了,不就在你們家騙吃騙喝一段日子嘛,我們還當(dāng)下人干活了呢,別追了。”
年綏山聽著她自言自語,撲哧一下樂出了聲。
“他為什么追你你不知道?”
水善奇怪的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單于舍情肯定不會把碎片的事告訴他,我還想問呢,他為什么追我們?”
水善反倒將問題拋回去。
年綏山?jīng)]有回答,沉默下來,圓乎乎的稚嫩臉頰上,一片深沉。
她誰都不記得了,包括他。
水善三人不停的跑不停的跑,中心城池的城門都已經(jīng)打開了,現(xiàn)在深夜,卻有百姓們拖家?guī)Э诘某龀牵@然是想避開城中的戰(zhàn)火。
水善三人混在逃城人群中,離開了那灼熱喧天的中心城池,眼前一片漆黑空曠,是自由的味道。
“水善,你回來了,你沒死,不要走,我有話想和你說,水善——”
水善聽到了身后單于葉曷的大吼。
水善奇怪的轉(zhuǎn)頭,這人知道她的名字,還說她沒死,他們以前就認(rèn)識?
水善腳步頓了一下,司天趕上她,一把拉住她往城外的漆黑中越行越遠(yuǎn)。
“單于葉曷是不是以前就認(rèn)識我,他知道我的名字。”
水善詢問的看著司天,司天沒有看她,視線固定在前方,拉著她的手卻握緊了些,似乎怕她甩開。
“記住你是誰,什么都不要管,不要牽扯。我們已經(jīng)完成了來哈丹族的任務(wù),足以。”
水善皺皺眉,“我知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我重傷前是不是就認(rèn)識單于葉曷,否則他怎么認(rèn)得我?”
單于葉曷的聲音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中,他們也徹底擺脫了他。
司天停下腳步,認(rèn)真的望著水善,一字一句道,“水善,記著長輩說過的話,忘記從前的一切,不要去想不要去問,往事莫追憶,看著前方就好。”
年綏山沉默的站在一邊,司天雖然顧忌他在場,說的隱晦,但他怎會不明白司天的意思。
水善什么都不記得了,從前一切都已忘記。
司天不讓她回憶起,也是嫏嬛山不讓她回憶起,年綏山自己,又何嘗不是希望她忘記。
水善三人一刻不敢耽擱,快馬加鞭離開了哈丹族,回到了中原,站在中原的土地上,感覺花草的香味都是那么親切、熟悉,令人身心舒暢。
水善重獲自由,又開始了吃吃喝喝、玩玩耍耍的逍遙日子。
她負(fù)責(zé)在前面拿,司天負(fù)責(zé)在后面結(jié)賬,這種悠哉的享受好不快樂。
“你還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們送你。”
司天邊吃著菜邊問年綏山,年綏山嚼肉的動作頓了一下,僅僅一下,又迅速恢復(fù)歡喜的笑臉。
司天在下逐客令,他自有辦法留下。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姐姐,我能一直跟著你們嗎?在這世上,只有你對我最好了,在火風(fēng)村的時候鄰居們都愛打我,教訓(xùn)我,只有你關(guān)心我。”
年綏山可愛的小臉一癟,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祈求的望著水善。
司天心中警鈴大作,同樣立馬看向水善,不停朝她使眼色,不行不行,不能答應(yīng)。
他們只是下山來看看熱鬧,歷練歷練,不久就要回嫏嬛山,怎么可能一直帶著個人。
可水善根本就沒看司天,視線對上年綏山可憐巴巴模樣,心一下軟的一塌糊涂。
小山又懂事又可愛,還那么聰明,可惜沒有家人很可憐,實(shí)在不忍心拒絕。
“我們家里長輩不準(zhǔn)隨便帶人回家,平常連朋友都不許帶回家去玩。要不,我們給你找一個善良的人家,一起生活?或者,我送你去書院讀書,書院有同齡的朋友,也有住處,讀了書將來就可以考功名,也可以當(dāng)先生。”
司天覺得自己想的非常全面,年綏山卻委屈的看著他,努力擠出兩滴金豆子來。
“司天哥不喜歡我,想趕我走。”
司天一呆,心里一陣憋屈,果然,一下感受到水善怨怪的眼神。
司天被誤解的委屈,但也沒法當(dāng)面解釋,只能拐著彎的提醒水善,“你忘了我們家那兩位老頑固嗎,你要帶陌生人回家,他們會打死我的。”
“打死你又不打死我,我不怕。”
司天瞠目無語,無話可說。
得,反正她是啥事不會有,倒霉的永遠(yuǎn)是他。
“我保證,我會乖乖的,不會惹事生事,我只想跟著姐姐,不想再孤零零一個人了。”
年綏山可憐的拉著水善的衣袖,祈求的望著他,眼睛里續(xù)上汩汩淚水。
“嗯,以后我會照顧你的,不會讓你孤單一個人。”
水善摸摸他的頭,司天就知道會是這樣,長嘆口氣垂下腦袋。
“你真打算帶他回去?你怎么和長輩們說?”
水善細(xì)長的手指在粉唇上點(diǎn)了點(diǎn),一揮手,“再說吧,還沒想好。你和家里的人都一眼,平日就知道教訓(xùn)我,管著我,老是嘮叨。我需要一個同齡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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