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不走張頤姐弟,憨娃極其失望,可他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姐弟倆隨霍家家奴一起,排成一條,被官差帶出來當村。
回到芮家小院,憨娃沒打算跟紫衫人走,盡管他已認定這人是他親父無疑。
撿起掃把,憨娃慢慢清掃著小院里枯萎的落葉,清洗被血跡污染的地面。
芮家橫遭慘禍,養父芮和玉,妹妹芮嫚兒以及叔叔景茲都才剛入土,他們都是憨娃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他們,或許也沒有憨娃,雖然霍家老兒與段四已經伏誅,好歹為他們報了仇,只留那賊捕掾姚溪活得性命,憨娃也不想放過那家伙,若不是那姚溪,芮家三口也不至于慘死,他想,待修養些時日,必尋機會找那姚溪報仇,以報答芮家養育之恩。
被稱為侯爺的紫衫人自不知道憨娃此時的想法,只是他不能在此久留,身為鄯善忠勇侯,且名義上擔任掌管鄯善四千精銳的都蔚,實乃雜務繁多,而當下鄯善形勢微妙,自需要立刻趕回扜泥,但他也不知該如何向憨娃開口,要求憨娃隨他離開這處。
絡腮胡壯漢看來是個直爽脾氣,見憨娃似沒有離開來當村的打算,便上前勸道:“小兄弟,不是為兄不理解你的孝心,但想到你親母仍在家中日思夜盼,還有你自家叔叔嬸嬸以及堂弟也盼望你早些回去,你也不該只戀舊情,卻不顧骨肉之情啊。”
見憨娃不為所動,絡腮胡壯漢又低聲對紫衫人說道:“謝候,我們實在沒有時間在此等候,得想法讓他離開這里,眼看王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還不知我們出來這些時日,又發生了些什么事,謝候乃鄯善國除大王子之外的頂梁柱,雖找到小兄弟我等皆為您高興,但謝候切不可拘泥于自家親情而不能自拔,您看......。”
苒須大漢名叫糜祿,是當今鄯善王叔之子,亦是眾王子的堂兄弟,只是由于父母自他幼年時去世,他便被當今王后撫于膝下,雖比大王子小個一兩歲,卻自小與大王子情同手足,同進同出。這次隨謝候來高昌之前,大王子曾有交代,要他好生協助謝候找到獨子,以拉攏在王上眼中極其看重的謝候,便于在即將到來的王位爭奪中能得到他的支持。至于憨娃,由于并沒有看到他勇猛搏殺打手及官差的場面,糜祿自認為,這個在鄉野間長大的孩子,即便身帶世代忠良的謝家血統,自也不可能有多大本事,只找到他,在謝候面前有所交代,便已足矣。
憨娃的生父名叫謝煌。聽了糜祿的話,謝煌沉吟半晌,抬眼看了看憨娃,仍沒有出聲,他覺得,若人無感情,亦與畜生無異,是以這孩兒的行為無可指責,只在這多事之秋,他實在耽擱不得,便開口道:“卻胡侯,你看,眼下天色已晚,依本候看,還是等明日一早再出發,既可借此悼念芮家三口,又可找時間說服小子,如何?”
糜祿見說得有理,只好點頭同意。
石錳與憨娃共同打掃完屋里屋外,輕聲對憨娃道:“小公子切不可在此地久留,我昨晚發現,那名叫姚溪的賊捕掾,實則與霍家及段家關系匪淺,后雖被謝候震懾住,一時沒有機會殺你滅口,但他借機殺掉霍康樂和段四,已證明這人心狠手辣。謝候與卻胡侯皆是鄯善重臣,不可能陪你長期留在來當村,若讓那姚溪尋到機會,就算你一身本事,必也斗不過那家伙。”他嘆了口氣又道,“小公子,還是隨謝候回扜泥吧,起碼能先保住命,來日方可找機會尋他報仇。”
憨娃怎肯輕易放過那姚溪?在親生父親沒來之前,那家伙依仗賊捕掾身份,殺害叔叔景茲,養父芮和玉與妹妹芮嫚兒皆是受他間接殺害,若沒有他帶著官差到來當村來,僅憑段四與霍康樂的護院打手,絕無可能殺害身懷武藝的叔叔景茲,亦不可能抓住自己。
想到此處,憨娃道:“謝謝石大哥提醒,只我芮家滿門橫遭慘禍,小弟自也不能茍且偷生,還請石大哥別再勸了罷。”
石錳見他恨意不減,只得嘆口氣,沒再勸說。
楚羽一身泥水不知從何處走進院里,顯見是聽到了石錳的話,哀求道:“憨娃哥,還是離開這里為妙,且......。”他猶豫一番,扭捏道:“我現已無家可歸,憨娃哥,帶我走罷。”
雖楚羽被段四所逼,曾做出過誣陷憨娃的證詞,只憨娃并沒有記在心上,他深知楚羽自幼便膽小,在面臨生死時,想保住命也情有可原,楚羽一身泥水卻使他不解,便問:“好久沒見你人,剛到哪兒去了?”
楚羽低下頭,輕聲說:“既然段四與霍康樂已伏誅,我去了段府一趟,好找到被他們折磨死,卻還沒來得及下葬的父母,好生安葬了他們。”說罷,眼里滾滾地落下淚來。
憨娃亦重重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心里卻更痛恨那姚溪起來。
眼看天色漸晚,石錳自去找了些吃的,四人吃過晚飯,在憨娃收拾好的房間各自睡下。
憨娃自也無心睡眠,趁著月色又到芮家墓地,跪在芮和玉墓前哭起來,良久,感覺身后站了一個人,回頭看,卻是生父謝煌。
謝煌朝幾座墓碑逐一拜過,嘴里念著:“多謝兄妹養育我家小兒,謝煌在此拜過,來日若有機會,必與小兒再次前來竭拜。”
行過大禮,謝煌轉頭對憨娃道:“孩兒記著,你本姓謝名歸,是我謝煌獨子,當初你才三個月大,你母親抱你到扜泥城東一處廟宇燒香拜佛,因為在你出生前,你母親與你奶奶皆到佛前祈求你能平安降臨人世,那次去是為還愿的,哪知走到僻靜處,無端被兩個蒙面人從家仆懷中奪走,由于那兩人行動極為迅速,待你母親反應過來,已失去你蹤影,你母親當即急得暈死過去。為父后來到處尋找,皆找不到你下落,為父以為......。”說罷居然老淚縱橫。
擦了眼淚,抬眼看看憨娃,謝煌又道:“自你丟失后,你母親內疚萬分,常日以淚洗面,以致身體大不如前。你奶奶思孫兒心切,每日到你丟失那處等候,常年以往,落下一身病痛,幾年后便去世了,臨終前,還不停呼喚你的名字,孩兒啊......,為父如今總算是找到你了。”他抱緊憨娃,再次痛哭起來,只是這次,悲傷中卻帶著欣慰。
憨娃這才知道,當初并不是被父母無端拋棄,而是事出有因,只心里對芮家父女及叔叔景茲心懷愧疚不能釋懷,以致即便生父找來,卻并無謝煌那般感受,只輕聲說:“我知道您貴為侯爺,且身為鄯善大臣,自不能在來當村久留,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明日還得趕路,我自當留在這里守孝,以告慰養父母及叔叔和妹妹的在天之靈。”
謝煌還想再說些什么,以規勸兒子隨他離開此地,但他說得誠懇,亦不好勸阻,只道:“孩兒,不管你做什么決定,為父都贊同,也好,既然你想法已定,為父就與你一同留在這里罷。
憨娃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啥,只心里仍對親父沒能處罰那姚溪耿耿于懷,想,若您有我這般感受,必會不顧一切想辦法殺掉那姚溪,若不然,又豈能泄我心頭之恨。只是這話他自然不會明說,而是把這恨意留在心底,打算等傷情好些,自去找那姚溪報仇。
謝煌亦沒有出聲,只查看憨娃的傷口,他身上傷處雖多,皆沒有致命傷,見那傷處早已凝固結殼,又幫他包好復原。
第二日一大早,糜祿找到墳地上,把兩人請回屋。石錳已做好早飯,楚羽正坐在桌邊等候。
糜祿道:“謝候,我已收拾停當,只待吃過早飯,便出發罷。”
謝煌看了看兒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這一笑,倒讓糜祿焦急起來,自也知道是其子的緣故,便道:“小兄弟,你可知你父親實是我鄯善國重臣,眼下.....。”他原想把鄯善國當前的復雜形勢說透徹些,以便能讓憨娃明白輕重緩急,可又有石錳和楚羽在前,亦不能說得太多,只好說了個半頭話便停下來。
憨娃對謝煌行禮道:“要不,您先走吧,待三年過后,我自去鄯善尋您。”
謝煌微笑道:“傻孩子,為父好不容易找到你,怎能再把你輕易丟下?就算為父一人回去,也不好向你母親交代不是?不如為父陪著你守在這里,亦可還了芮家兄弟對孩兒的撫育之恩。”
糜祿聽了這話,急得站起來,嘴里不住的嘟嚷著:“這......,謝候,這可不行啊。”
石錳自知身份低微,在這兒插不上嘴,也只好干著急,只遭了段四好幾日毒打的楚羽,早被石錳昨日的話嚇到,忙對憨娃道:“憨娃哥,我......,這兒不能待,憨娃哥,帶我走吧。”
謝煌笑看楚羽一眼,說道:“記住,以后不要再喊他憨娃,他有大名,名叫謝歸,是我謝煌之子,知道否?”
楚羽哪里還顧得上其他?改口又喊:“謝歸哥,你還是去鄯善吧,把我也帶去,我......,我不想在這兒等死啊。”
憨娃咋聽楚羽這么喊,實在有些別扭,即便心里已認同生父身份,但也沒打算立刻離開此處,他閉了眼,芮嫚兒沖向那皆是刀刃的屋門外的身影從腦際閃過,還有她臨死前的回眸一笑,以為能為他趟出一條生路,以致到死,她仍舊不甘心,因為,她沒能見到憨娃安全逃出霍家后院。
楚羽的聲音又在憨娃身邊想起來:“謝歸哥,不要把我留在這里......。”
憨娃狠狠瞪了楚羽一眼道:“速速吃你的飯罷,你會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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