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堂之上。

    群臣紛紛說完自己要說的政事之后，宇文邕便宣布了退朝，獨獨留下了秋楓。

    秋楓心中一陣莫名，腦子里將自己最近行徑都過了一遍，沒什么可被人用來詬病的啊，皇帝為什么偏偏將自己留下了？

    眾朝臣都退下之后，宇文邕開口道：“秋愛卿。”

    “微臣在。”秋楓立馬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

    宇文邕抬了抬手，“平身，不必多禮，寡人有些家常要問你。”

    家常？秋楓萬分不解的蹙了蹙眉。“陛下請問，微臣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宇文邕笑了笑，“不必緊張，就只是一些家常。”他側頭看了看一直面帶微笑的姜恩碩，說道：“寡人聽說，姜恩碩的侄女在你府上…做妾？”

    什么意思？秋楓心中一緊，老實答道：“是。”

    宇文邕又笑了笑，說道：“寡人聽聞，姜恩碩的侄女育有一子一女。”

    ……秋楓簡直恨不得自己再多長十個腦子，今天皇帝的話怎么讓他摸不著頭腦呢！“回避下的話，是，一子一女，在家中，兒子排行老三，女兒在家女中排行老二。”

    “哦，是秋府的二女郎。”宇文邕笑意盈盈。

    “不敢當不敢當，在陛下面前，小女怎敢當二女郎三字。”秋楓額頭冒汗，好像有點明白皇帝的意圖了。

    宇文邕干干的開了開口，突然有點不知道怎么說下去。想了半晌，才開口道：“秋愛卿，寡人也不繞彎子了。寡人想讓你府上的這位二女郎入宮。”

    秋楓的猜想應驗，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一方面，庶女入宮為妃是不能被后宮應允的，他府上若是有嫡女，早就送入宮中了。可看這個架勢，應該是姜恩碩在里頭出的主意。可這皇帝為何連面都不見就非要他家的庶女入宮呢？這若是見了面不合心意，凈蓮又是庶女出身，那他們秋府豈不是要被前朝詬病，凈蓮在后宮不也是萬分艱難？！

    想到這里，秋楓顧不得額頭上的汗，又跪到了地上。“陛下，微臣家中若有嫡女，肯定早早的就送到宮里服侍陛下了。可這…這…”

    宇文邕再怎么心急，也不會說出讓秋府休妻提妾的話，那他這個皇帝成什么了？他想了想，便道：“秋愛卿不必如此緊張，秋愛卿為民為國鞠躬盡瘁多年，別的大臣都將府上嫡女送入宮中，唯獨秋愛卿府上沒有嫡女。雖說后宮不涉前朝事，可要說一點關系都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寡人不愛惜文臣呢！再說，堂堂文相之女，就算是庶出，那也是詩書世家出來的，并不比那些個嫡女差。愛卿便不要推辭了，寡人這就下旨，讓你的二女兒秋凈蓮入宮，先封個美人可好？”

    直接就是四品美人？秋楓有些不知所措。“陛下，這后宮之中向來都是從五品才人開始的，微臣之女又是庶出…這……”

    宇文邕看了看笑容依舊的姜恩碩，也知道今日是指望不上他了，抿了抿唇道：“那好，那就先五品才人，如何？”

    什么如何？皇帝如此說，誰敢拒絕？！秋楓理了理袍子，連忙磕頭謝恩。“謝陛下隆恩，微臣喜不自勝！”

    宇文邕見事情解決，不由得心情大好。“那何時入宮合適？”

    秋楓思索了半天，也沒敢說話。姜恩碩看此情景，笑著躬了躬身道：“陛下，老奴倒是聽一位高人說過，這臘月正月都不適宜…”

    “難道要等到開春兒？！”宇文邕瞪著眼睛有些不悅。

    姜恩碩連忙說道：“不是不是，陛下且聽老奴說完。離臘月還差二十天，這個月是十一月，也叫辜月，自來便有吐故納新的意思。不妨，咱們在辜月二十六那天，將才人接進宮來，您看如何？”

    宇文邕自然高興，他恨不得此刻便將人接進來放入寢宮，原本以為還要準備個月余，這一下，還有半個月佳人便能入宮了！

    可秋楓就上火了，就剩這么半個月，也太倉促了吧？！

    姜恩碩自然明白這兩個人心中所想，笑道：“秋大人，陛下仁德，既然說了要讓才人入宮，一應準備自然是不會短缺的。您那邊準備些常用就行了，陛下不會怪罪的。”

    宇文邕聽了這話，立馬點頭道：“是啊，寡人這里什么都有，你就將凈蓮用慣了的東西給她帶著就行了！”

    凈蓮？怎的叫的這樣親密？好似認識了許久似的。秋楓心中一萬個不解，卻也不敢說什么，只能一一應下，滿腹疑團的離開皇宮，回了秋府。

    剛剛回府，本想告訴秋李氏一聲便去蓮園問個究竟，可還沒等他開口對秋李氏說起這事兒，圣旨緊跟著他的腳步便到了。

    秋楓蹙著眉叫來福來，“去姜氏那還有蓮園，將人都叫來。”

    秋李氏滿面不解，接圣旨向來妾室是不得出席的啊！“夫君，接圣旨叫他們來作甚？”

    秋楓搖了搖頭，“陛下突然要讓凈蓮入宮，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先去準備接旨。”

    秋李氏心中一慌，頓時想到了姜氏那個叔父。她也來不及多想，趕緊讓蘇嬤嬤和丁香準備事宜。

    秋凈蓮一早便打扮停當，也不繡花了，就端端正正的坐在屋里，胸有成竹的等著。

    小薊從外頭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哆嗦著說道：“二女郎，郎主叫您去前廳…去前廳接旨！”

    “知道了，扶著我過去。”秋凈蓮緩緩的站起身，一臉淡然的將手柔柔的搭上了小薊的手臂上。

    小薊一臉不解的看著冷靜的秋凈蓮，二女郎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樣子？！

    秋凈蓮站定之后，理了理裙擺，見一切并無紕漏才道：“走吧。”

    姜氏和秋凈蓮在前廳門口相遇，高深莫測的對視了一眼，才一起進入了前廳。

    傳旨的宦者并非姜恩碩，而是另一位頗為得臉的太監袁賀青。他見眾人都已經恭恭敬敬的跪好，才慢慢展開圣旨，高聲念道：“應天順時，受茲明命。文相秋楓，克己復禮，鞠躬盡瘁，寡人心甚慰。秋府二女郎秋凈蓮，品貌端方、端賴柔嘉，特命入宮，賜封才人。與辜月二十六入宮，賜入云陽宮，欽此。”

    一個才人還賜宮？！還是與皇帝所居的正陽宮同有一個陽字！十一月的天，秋楓的額頭又開始冒汗了，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謝主隆恩。”

    眾人謝過，秋楓有些手抖的接了這燙手的圣旨，請傳旨宦者袁賀青喝了茶，袁賀青婉言謝絕后，秋楓又送上一包封銀，說是粘粘喜氣，袁賀青這才收下，秋楓便急急忙忙、恭恭敬敬的將人送出了秋府。

    回到前院，姜氏和秋凈蓮還在，秋李氏則有些無措的站在遠處。

    秋楓心中嘆息，面上依舊淡然。“都進屋說吧，外面冷。”

    進了屋，秋楓先讓秋李氏和秋凈蓮依次坐下，也讓人給姜氏辦了小凳。姜氏推辭著不坐，秋楓便道：“坐吧。”

    姜氏故意猶豫了一下，才戰戰兢兢似的坐在了小凳上。

    秋楓想了想，對秋凈蓮說道：“凈蓮，你母親會盡力為你準備嫁妝，可時間實在倉促，若是哪里不夠周到的，你也不要怪她。”

    秋凈蓮立刻起身福了福才道：“女兒怎會怪罪母親？女兒便是母親的女兒，豈有怪罪之理？”

    姜氏也站起身來說道：“奴婢不敢居功，二女郎永遠是夫人的女兒，萬不敢因二女郎入了宮，奴婢便踩在夫人頭上的。”

    秋楓點了點頭，“你們最是懂事的，也最讓我安心放心。凈蓮，入了宮不比家里，萬事小心，千萬不要胡亂得罪人，若有難處，定讓你叔祖父給家里頭寫信。父親知道這些囑咐都是多余的，你向來做事周全，可…作為父親，還是忍不住囑咐。”

    秋凈蓮抿了抿唇，眼圈已經泛紅，“父親放心，女兒知曉，也請父親母親保重身體。女兒入宮之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緣再見你們了……”說著便捏著手帕垂起淚來。

    雖說這一場對話，場面話居多。可秋凈蓮說的話，還是刺痛了秋楓的心。一個小小才人，出人頭地會成為眾矢之的，行差踏錯便可能是株連九族。可平平無奇便猶如一顆塵土，將生命和青春永遠耗費在幽幽深宮之中。

    秋楓的心中有些難受和不舍，剛剛想問秋凈蓮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這會兒圣旨也下了，也就沒有了再問的必要。他低聲道：“父親平時對你關心不夠，是父親的不好。入宮之后，你一定要小心，父親不用你幫扶母家，只求你平安便好。”

    剛剛那些客套，都是秋凈蓮早早準備好的，可秋楓這一席話，多多少少感動了秋凈蓮。在她的心中，父親永遠都是冷冷清清、高高在上的。對待這些子女，除了他的嫡子秋靜玥之外，對待其他庶出子女毫不偏袒，也絕不苛刻。在她看來，秋楓就是一個嚴父，并無什么錯處，也沒有苛待他們，她想做的，無非就是出人頭地，不再因為自己庶出的身份，而被人瞧不起。

    “請父親母親安心，女兒知道了。”秋凈蓮低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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