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夜皎月便找了個由頭帶著秋靜玥去前院請安,想讓秋靜玥看看父親是否安好,也能放下心。
秋楓喝了大夫給開的藥,已經好了許多,聽聞他們倆來了,趕緊穿上衣服準備去院子里打拳。
秋李氏擔憂的攔住他,“夫君,身體還未痊愈的,打什么拳啊?”
秋楓擺擺手,“多練練強身健體好得快。”
就在這時,夜皎月帶著秋靜玥已經進了院門,看到秋楓站在門口已經沒什么大礙,紛紛放下心來上前請安。
秋楓看了看面前的兩個孩子,稍感安慰。家門不幸,出了那么多亂事兒,還有那么多隱患在,還好現下他們都還算平安。
四個人一起吃了早飯,秋楓才匆匆坐著馬車去上朝。秋李氏拉著秋靜玥說了好一會兒話,才放他們倆去凝暉堂找墨先生讀書。
剛剛要到凝暉堂,便見到墨竹君從凝暉堂里出來,腳步有些匆忙。
“先生,您這是?”夜皎月作了個揖,問道。
墨竹君這才看到他們來了,點了點頭道:“突然有些急事,抱歉,今日不能授課。靜玥,你將《六韜》和《中論》熟讀理解,我明日考你。”
“是,先生慢走。”夜皎月點了點頭,墨竹君便急匆匆的走了。
“墨先生最近都怎么了?”夜皎月蹙著眉望著已經走遠的墨竹君,不解的嘀咕。
秋靜玥小聲道:“墨先生向來神秘,不知道在忙什么。走吧,回去將《六韜》和《中論》看一遍,哪里不懂我們一起討論。”
夜皎月點了點頭,便跟秋靜玥一起回了別院。
剛進別院的月亮門,便看到秋凈蘭站在一旁看著園子里的草藥出神。
夜皎月突然想起一個人來,轉頭對身邊的麥冬說道:“麥冬,去荷園看看小麥在不在,在的話把她叫來,不在的話打聽出她現在在哪。”
麥冬應了聲是,轉身就要走。剛走過來的山楂和山藥突然道:“麥冬阿姊,你頭上的珠花真好看!”
麥冬面上一喜,難得的笑了笑,也沒說話,摸了摸珠花,便笑著出了別院。
夜皎月看著麥冬高興的樣子也跟著笑了笑,秋靜玥說道:“看來你眼光不錯。”
秋凈蘭聽到說話聲回過神來,連忙福身施禮。“長兄,皎月阿姊。”
二人點了點頭,夜皎月說道:“來找長兄玩兒的嗎?”
秋凈蘭翹起嘴角,乖巧的說道:“我是來給皎月阿姊送東西的。”
“我?”秋靜玥有些驚訝,昨天說話的時候,自己一直沒怎么開口,也沒跟她有什么溝通,今日怎么想到給自己送東西來了?
秋凈蘭有些不好意思,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主動去親近別人。她羞澀的點點頭,輕聲道:“皎月阿姊看著比我年長不了幾歲,我想著,女孩子都應該喜歡這個。”說這話,從小蘗手里拿過來一個小瓷罐。
“這是什么?”秋靜玥還未開口,夜皎月的好奇心倒是旺盛起來。
秋凈蘭回道:“是我用春天時候的桃花曬成干又研磨成粉,去年春節的時候母親給我們姊妹幾個一人一瓶珍珠粉,我把珍珠粉與桃花粉融合在一起,又混合了自己做的玫瑰汁子。用這個敷臉,可以滋潤容顏。”
夜皎月眼睛都亮了,下意識地從小蘗手里把瓷瓶拿到手里端詳著。“這個好啊!”
“長兄……”秋凈蘭有點傻眼,怎的一瓶敷臉膏,皎月娘子沒什么反應,長兄反而如此喜歡?
夜皎月輕輕開啟瓷瓶的瓶蓋,一股清香撲面而來,好似一下子便驅走了冬日的嚴寒一般。“真好聞啊…我去試試。”
“靜玥……”秋靜玥的臉都抽搐了。
夜皎月還是一副歡喜的面容回頭,看到驚訝的秋凈蘭和無語的秋靜玥,才想起來自己現在不是花季少女了,自己是秋家大郎君啊!怎么就被一瓶敷臉膏給打回原形了?!
“額…呵呵呵,皎月,你看凈蘭多有心啊!最近入了秋,天干物燥的,你的皮膚可禁不住風沙的摧殘,擇日不如撞日,皎月和小妹不介意的話,今日就在我這別院用上一用可好?我也想…看看。”夜皎月好想說她也想用用啊!可思前想后,還是心痛的說了句看看。
以前就聽說官宦人家的娘子夫人們都喜歡捯飭自己那張臉,成天把那些花啊朵啊的往臉上涂,那小臉一個個水嫩嫩的,她一直好生向往。后來來到秋府,每天都是千頭萬緒,早就把這些事情給忘到腦后了。如今這臭美的東西擺在眼前,她卻只能看看了……好在可以用在自己的皮膚上,也算是一種安慰。
秋靜玥多少有些抵觸,“這…青天白日的,還是……”他說著,看到夜皎月期待后又有些失望的神情,心中不忍,話鋒不禁一轉:“以前倒是沒試過,既然凈蘭帶了東西來,我不試試倒是駁了你的一番心意,進屋試試吧。”
夜皎月和秋凈蘭一聽,都開心的點了點頭。三人來到夜皎月屋中,秋凈蘭打量著屋中簡易的陳設,目光不由得釘在了屋子正位上的高桌之上。這桌子上擺放著一個靈位,靈位上寫的是什么她沒看清。這女子閨閣之中怎會擺放著一個靈位?那不是大大的忌諱嗎?
秋靜玥看到秋凈蘭的神情,也順著她的目光像靈位處看了看。夜皎月的靈位靜靜地擺在那里,許多好似已經開始變淡的記憶又重新清晰了起來。他唇角微勾,輕聲道:“我是修道之身,此次前來也是有任務在身,不會忌諱那些。”
秋凈蘭雖不修道,卻也是信佛的,心想這許是其中有什么講究吧,便也不深究,點了點頭,便輕輕坐到一邊。
夜皎月聽見他們說話,不禁看著自己的靈位有些呆滯。時間都過去這么久了,她想到與他的初見,好似就在昨天一般。那皎潔的月色、清爽的春風,夜皎月回過頭,看向正望著她的秋靜玥。二人會心一笑,是了,就算是互換了身體,那溫和沉靜的眼神,那內斂如水的性子,依舊沒有改變。呵,也不能說沒有改變,偶爾,他也會用自己嬌小的身子,爆發出一點點男人的野性不是嗎?
秋凈蘭看著他們兩個無聲的對視,突然間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回避?她低垂著頭,慢慢向門口挪動著步子。
就在她的手貼到門上的時候,秋靜玥輕聲道:“凈蘭,你去哪?”
秋凈蘭小手一抖,語調有些遲疑。“我…沒想去哪……”
夜皎月看了看秋靜玥的神情,笑道:“別緊張,都不是外人。來來來,讓我看看你那東西怎么玩兒的?”
秋凈蘭聽話的再次坐下,將小瓷罐拿了過來,又向山楂山藥要來了個小瓷碗和小木勺,將里面白色里泛著淡淡粉色的粉末取了兩勺放在瓷碗里,用玫瑰花汁兌著攪拌起來。不一會,瓷碗里的粉末被攪拌成了糊狀。
“皎月阿姊,您先去凈面吧。”秋靜玥說道。
秋靜玥有些抗拒,抬眼看了看期待的夜皎月,還是乖乖起身凈面,又回坐到墊子上。“然后呢?該怎么做?”
秋靜蘭略微有些驚訝,“皎月阿姊以前沒用過這種東西嗎?”
秋靜玥搖了搖頭。
秋凈蘭略微靠的近了些,說道:“那皎月阿姊的皮膚真的很不錯了!就是有一點點干燥,氣色也不太好,用了這個敷臉膏,一定會更加水嫩的!”
“哇……”夜皎月看著那罐敷臉膏簡直要流下口水。
秋靜玥咳了一聲,客氣道:“謝謝凈蘭了,我還真是沒用過,這東西要如何處置?”
秋凈蘭笑了笑,說道:“我來幫皎月阿姊敷上吧!”說著便坐到秋靜玥身邊,用小木勺輕輕取了一點敷臉膏,均勻的涂在了秋靜玥的臉上。
冰冰涼的感覺,在冬季的天氣里有些冷。夜皎月見秋靜玥好似驚了一下,連忙吩咐人準備火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膏體便涂滿了整張臉。
秋靜玥只覺得整張臉都被禁錮著,說不出的難受。好似戴了一張面具一般,連嘴都張不開似的。他艱難開口問道:“這個要多久啊?”
“一刻鐘。”秋凈蘭收拾著瓷碗,輕聲解釋著。
一刻鐘?!就這么挺著?秋靜玥十分不解女人們為何要這么折磨自己的臉。
夜皎月看瓷碗里還剩下一點,秋凈蘭就要給洗掉,頓時心疼起來。“凈蘭,你要把它扔掉嗎?”
秋凈蘭的手頓了頓,看了看瓷碗又看了看滿臉心疼的‘長兄’。“就剩這么一點點了,涂上又涂不滿全臉,剩下一會兒就干掉不能要了…”
“抹我臉上!”夜皎月躍躍欲試。
“咳咳!”秋靜玥猛地咳嗽起來,表情劇烈變幻下,面上的敷面泥都裂開了口子。
秋凈蘭問道:“皎月阿姊你沒事吧?現在臉上不能有表情的,會生皺紋的!”
反而會生皺紋?那為什么還要涂這個?秋靜玥對女人的世界簡直難以理解。
夜皎月聞言,立馬心痛的扯住秋靜玥,將他咳嗽時候弄皺弄裂的地方用手指一點點撫平,愛惜道:“你看,這都裂了!別動別動,一刻鐘,一會就好了!”
秋凈蘭看著長兄的動作,不禁臉紅起來。昨日覺得只是與長姊說話,都覺得那個王晨高是個登徒子,怎的今天長兄都上手了,自己卻只覺得是一副恩愛旖旎的畫面呢?難道這就是血緣的關系?
好不容易將敷臉膏又一一在臉上撫平,夜皎月看著瓷碗里頭已經漸干的膏體,問道:“小妹,你能不能,把這個敷在我臉上試試?我好奇…不用多,就用剩下這些,隨便涂一涂,我就是…覺得好玩,呵呵。”
秋凈蘭看著長兄的樣子,竟突然覺得他可愛起來。看著他笑呵呵的,自己也不自覺的跟著笑了起來。“好啊!”
她拿起瓷碗中的小木勺,將剩下的膏體取出,在要放到他腦門上的時候,竟突然起了調皮的心思。
一番涂涂抹抹之后,夜皎月開心的沖到銅鏡面前,想看看自己的樣子。“噗!”
銅鏡里面,秋靜玥的那張翩翩郎君的臉被秋凈蘭畫成了小老虎的模樣,腦門上一個大大的白色的王字,臉上還一左一右分別有三撇胡子!
山楂和山藥早就看見了,此時已經憋笑憋到肚子痛,直擦眼淚。
夜皎月看著臉上被畫成這樣,有些哭笑不得的回頭看向秋凈蘭。
秋凈蘭長這么大也沒敢如此放肆過,現下見長兄回頭看自己,突然想起了規矩,害怕了起來。“長兄…我錯了!”
夜皎月看秋凈蘭突然戰戰兢兢蹙著眉的樣子,也不認苛責她,尷尬道:“挺…挺好看的。只是,我會不會洗掉之后只有涂到的地方變白了?那不是慘了嗎?”
秋凈蘭聽到這話有些想笑,“不會的,哪有那么快見效的。”
“大郎君。”川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何事?”
“大郎君,謝郎君說有事找你。”川柏回答。
“哦。”夜皎月站起身來便幾個大跨步將門拉開。
川柏和他身后的謝必安就這么瞪著雙眼看著面前小花貓一樣的大郎君赫然出現在面前。
“…靜玥,你的臉。”秋靜玥無語的回過頭不敢看向門口,只能咬著牙提示。
夜皎月反應過來,哐當一聲將門關上。“忘了忘了!快,水,我要洗臉!”
好不容易將臉洗了,夜皎月扯過山楂手里的巾布一邊擦一邊便推門而出。“你們剛才什么都沒看見啊!”說完,邊擦著臉走到謝必安身前:“呵呵…必安兄,鬧著玩兒的…別當真,找我何事啊?”
謝必安看著她發際線上還有些白色的不明膏體,想起剛剛小花貓的樣子,禁不住唇角微揚,竟下意識地抬手,將她頭發上粘黏著的膏體輕輕摘了下去。
冬季的陽光均勻的灑在二人的身上,川柏簡直要被刺瞎了雙眼。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眼前的這一刻如此的詭異。自家大郎君本身個子屬于高挑的,可那謝郎君是個更加高挑出眾的身高,再加上這么一個細微的動作,竟覺得…怪怪的!魏晉時期男風多起,這位謝郎君,不會是魏晉時期遺留的所謂男風吧?
夜皎月的巾布附在臉上,只覺得有人輕輕觸碰自己的頭發,有點癢,便抬頭望去,謝必安的手已經放了下來。
“拿著這個。”謝必安展開另一只手掌,手掌上是一枚類似玉環的東西。
夜皎月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手指尖輕輕滑過謝必安的手掌,那一瞬,仿佛電流一般讓謝必安的手不自覺的抖了抖。
夜皎月將那小東西拿在手上,仔細端詳,此物看似玉環,卻并非是玉,有一種木頭的重量,很輕。她剛想問這是什么,便聽到謝必安的聲音傳來。“我看你最近在準備考學,若是順利進入殿試,皇宮大殿陽氣十足,我不好跟過去,帶著這個,一般難纏的小鬼妖孽都不敢靠近。”
夜皎月略微有些慌張的朝不遠處的川柏看去,只見他好似什么都沒聽到,只是愣愣的看著他們,靈魂出竅一般,不知在想什么。
她又抬頭看向謝必安,只見謝必安并未開口,聲音已經傳到耳邊:“你以為我開口就與凡人一般,只得開口?他們都聽不到的。”
夜皎月驚訝的癟了癟嘴,又看了看手中不明所以的寶物,小心翼翼的系在了腰間。
“最好找根紅繩掛在胸前,免得丟了。”謝必安囑咐。
夜皎月略微點了點頭,無聲的對他抱了抱拳,便轉過頭朝自己的房間走,找紅繩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謝必安轉過身,展開手掌。剛剛從夜皎月頭發上取下來的敷臉膏已經干成一顆大米大小的小顆粒,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他抿了抿唇,將那顆小顆粒握在掌中,踱步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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