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過了半個月,秋靜玥才和墨竹君一起,返回了長安。
秋靜玥和墨竹君坐在馬車里安靜的看書,還沒到城門口便聽正在門口趕車的宮悅竹說道:“是夜娘子!”
秋靜玥忙掀開車簾朝外看去,果真,官道上站著的、被強風吹的都有些搖晃的身影,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皎月嗎?!
他再也等不及馬車行駛的速度,鉆出車門便跳下了馬車。馬車未停,秋靜玥急著跳車,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
而遠處的夜皎月也看到了車上跳下的秋靜玥,喉頭發酸,再也忍不住,不顧青娘的呼喊拔腿朝秋靜玥奔了過去。
墨竹君在車內看到這一幕,突然對馬車旁騎著馬的祝湉說道:“你的馬不錯。”
祝湉本來正被眼前情人相見的景象所感動著,剛要熱淚盈眶便聽到墨竹君沒來由的一句話,都沒明白是什么意思意思。“先生說什么?”
墨竹君面無表情的重復道:“你的馬不錯。”
祝湉依舊不解其意。
宮悅竹抿抿唇,提醒道:“祝大人,我家主人的意思是,您的馬借他騎一騎,或者再幫他尋一匹馬來,我家主人想騎馬。”
“為何?坐馬車多舒服啊?”祝湉武人心思,粗糙的很,哪里懂得墨竹君的用意。
宮悅竹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祝大人,您看那遠處你儂我儂的二人,一會兒定是要回到馬車上共訴情腸。您覺得我家主人還坐在車里瞪著雙眼看著人家卿卿我我的,合適么?”
“啊!!”祝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翻身下了馬。“墨先生請,我這匹馬脾氣溫順,您騎我這匹馬,我再去找匹馬騎。”
“多謝。”墨竹君下了馬車,祝湉看他一副文人氣質,變想伸手去扶他上馬。可誰想墨竹君廣袖一甩,都沒看清怎么個動作,人便已經翻身上了馬。動作一氣呵成,把祝湉看得目瞪口呆。
而秋靜玥二人這邊,抱在一起一句話都沒有,就像兩尊黏在一起的雕像一般。宮悅竹有些看不下去,朗聲說道:“二位,咱們還要趕在城門下鑰之前回去,二位還請上車繼續。”
秋靜玥和夜皎月一聽,面頰雙雙紅了起來。還沒等二人說話,青娘幾個跨步便跑了過去,一巴掌打在宮悅竹的后腦勺上。“我說宮靈軒,你有沒有點兒眼力見兒,怎么說話呢?!”
宮悅竹捂著后腦勺不好發作,只得哼了一聲,半天才道:“我早就更名改姓,別再叫我宮靈軒,我叫宮悅竹!”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青娘叉著腰并不改口,悅竹悅竹,還不就是想拍主人的馬屁。
宮悅竹頓時來了脾氣,“你有能耐也改名啊!”
墨竹君見二人又一次劍拔弩張起來,輕嘆一聲道:“城門下鑰了。”
二人聽到這清冷的聲音頓時沒了剛才的脾氣,一個個跟拔了毛兒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的不再放肆。
“好了,靜玥,帶著夜娘子上馬車吧。”墨竹君道。
秋靜玥這才抬頭,看到已經騎在馬背上的墨竹君,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墨竹君理了理廣袖,一襲青衣在微風浮動間似神似仙。“我只是覺得這樣進城,才玉樹臨風。”
秋靜玥知道墨竹君如此全是為了自己和皎月,如若不然,以他平日低調的個性,斷不會隨意出現在市井街巷。
“多謝先生。”他并沒有多說,便帶著夜皎月進了馬車。
待二人上了馬車,秋靜玥才仔仔細細看了看夜皎月的臉,一切如常。倒是夜皎月,看到秋靜玥瘦了一大圈,就忍不住紅了眼眶。“你不用擔心我,我在這里吃的好睡得好。倒是你,瘦了一大圈,人都憔悴了!”
秋靜玥攬著她的后腦,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我不過是旅途有些勞累,休息幾日就好了,無礙的。”
說罷二人便對視著,半晌才笑了起來,秋靜玥摸著她的頭,柔聲說道:“小月兒,我回來了。”
“恩!”夜皎月哽咽著在他懷中蹭了蹭,再無言語。
馬車隊伍浩浩蕩蕩進了城,祝湉立馬告辭向家中奔去。家中的老母、愛妻和幼子雖說有秋府照料,但還是掛心思念的很,也不知道家中的娃娃又長高了多少,又習得了幾個字。
馬車一路前行隨行的人一路減少,大家都出門有些時日,自然掛心家人。墨竹君也先一步回了墨府,他并不想影響了秋家人久違的團聚。
秋楓很想跟著夜皎月一起出城去迎,但好歹自己是文相之身,這樣迎出去不出一日朝堂上便會傳開自己溺愛長子的傳言,對秋家和靜玥的影響都不好。所以不得已,只能帶著秋李氏與秋府眾人一起齊齊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福來,你...你再去看看,大郎君的馬車到了沒有!”秋楓心中急切的催促著。
福來還沒等邁步,便見秋靜玥的馬車遙遙駛來,離得尚遠,秋楓便覺得手臂上的力道重了許多。他轉頭看向隱忍著淚意使勁兒攥著自己手臂的妻子,目光忍不住又柔和了幾分。“回來了,回來了。”他忍不住握了握妻子的手。
這是秋李氏的長子第一次離家歸來,本來這幾日她已經多次告誡自己到時候不要哭不要哭。可還沒等見到兒子的身影,單單只是個馬車的影子,她就已經克制不住的想哭。為了忍住淚水,他只能下意識的攥緊了丈夫的手臂尋求安慰和平靜。
可盡管如此,當秋靜玥掀開車簾的一瞬間,她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
秋靜玥將夜皎月扶下車,便來到秋楓夫婦面前。“爹,娘,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秋李氏依舊控制不住情緒,捏著帕子,雙手抖個不停。
秋楓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無聲安慰,秋李氏才深吸了幾口氣,算是暫時穩住了情緒。
秋靜玥給爹娘磕了頭,秋靜涼才上前,給長兄磕了個頭。
秋靜玥忙將他扶起來,說道:“這是做什么,快起來讓長兄看看,靜涼瘦了,也黑了。”
這四個字說的秋靜涼心里暖暖的,“長兄也瘦了。這個頭,是靜涼應該磕的。”
秋李氏聽后連忙說道:“快,都進府,咱們一家子吃個飯。”
秋凈遠說道:“父親母親,店里還有些事情,我要過去一趟。”
秋李氏說道:“吃了飯再過去吧。”
秋凈遠搖搖頭,“不了,店里離不開人。”其實,是夜皎月一直拽著秋靜玥的樣子刺痛了他的心,讓他有些待不住了。
秋楓點點頭,“以事業為重,才是我秋家好兒郎。可凈遠,到了店里也別忽略了吃飯。”
“是,父親放心。”秋凈遠施了禮,便轉身離去。
秋凈蘭這才怯生生的走了出來,小聲道:“長兄。”
秋靜玥的笑容柔和,“凈蘭又長高了些。”
秋凈蘭的小臉粉撲撲的,“皎月阿姊整天給我好吃的,我都胖了,衣服都是新做的了,以前的都小了!”
秋靜玥摸著夜皎月的頭頂,笑道:“你這嫂嫂倒是稱職的很。”
秋楓聞言笑道:“對,說到這事兒,這次你回來,咱們抓緊把你倆的婚事辦了!”
夜皎月連忙紅著臉低下頭,“爹!”
“爹都叫了,總拖著算什么事兒!鳳嫻,你抓緊著人去辦!”秋楓說道。
秋李氏立馬點著頭,帶著孩子們便進了府。
吃過飯后,秋靜涼便對秋靜玥說道:“長兄,陛下昨日囑咐過我,讓今日你回府休整一番就跟爹一起入宮一趟。”
秋靜玥連忙斂了笑容,“伐齊之事?”
秋靜涼點頭,“陛下伐齊決心已定,我才想著,借這件事情讓長兄回長安。”
秋靜玥微微一笑,“多謝。”
秋靜涼紅了紅臉,小聲道:“我知道那種心情,知道長兄必定是想早點回來的。”
秋靜玥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放心,都會解決的。”
秋靜涼知道他在說自己和秋凈蘭的事,也沒回答,微微紅著臉垂下了頭。
秋靜玥看著夜皎月跟秋凈蘭兩顆頭擠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偶爾捂著嘴偷偷癡笑,只覺得這幅畫面甚是和諧幸福,也跟著笑了笑,才說道:“我隨爹和靜涼入宮,有何事,晚上回來再說吧。”
夜皎月聞聲抬起頭來,“現在就去?”
秋靜玥知道她剛剛沒聽見秋靜涼的話,笑道:“陛下讓我早些去,我可不敢耽擱。”
“那你小心。”夜皎月站起身,擔憂的看著他。
秋靜玥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溫聲道:“你都沒事,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吧。”說罷便辭了秋李氏,跟秋楓、秋靜涼一起入了宮。
一到勤政殿,宇文邕正與幾位大臣一起商議伐齊事宜,見到他們來了,便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三位秋卿,寡人要伐齊,你們有何高見?”
“臣愿先聽聽陛下和眾位大臣的見解。”秋楓老謀深算,自然不想先出風頭。
“那秋侍郎呢?”宇文邕又問。
“微臣初出茅廬,不敢造次。”秋靜玥恭敬的說道。
宇文邕盯著他看了半晌,才緩緩道:“總覺得秋卿跟剛入宮時不一樣了。”
“雖說剛入朝堂,卻也算是宦海沉浮數月,微臣只是性子更加沉穩了,但是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秋靜玥知道他說的是夜皎月還在自己身體里的時候,忙說謊圓了過去。
宇文邕撇撇嘴,“寡人只是覺得你不如以前有靈氣。”
秋靜玥想到夜皎月那個古靈精怪的樣子,唇角禁不住上揚。“微臣失禮。”
宇文邕擺擺手,“罷了罷了,不說那些沒用的。說說伐齊,你有什么高見。”
“是,微臣回來這一路上,見到了許多流民,甚是可憐,雖然已經比去貴陽的時候少了許多,可仍有饑殍遍野的情況。微臣想,陛下伐齊,首先要得民心,軍紀定要嚴明。得民心,方可得天下。”秋靜玥說道。
“那你說說如何得民心?”宇文邕問道。
秋靜玥想了想,說道:“首先,軍隊國境,不能踩踏百姓的莊稼糧食…”
“不踩踏莊稼?大軍過境,怎么可能不踩踏莊稼?”薛功成不屑。
秋靜玥看了看秋靜涼,秋靜涼立馬領會,微微上前一步,說道:“回陛下,行軍打仗,隊列有千種萬種,若是想要不傷害民眾,不踩踏莊稼,變換隊形也就是了。”
宇文邕沒有回話,只對秋靜玥說道:“你接著說。”
秋靜玥頷首,接著說道:“不只是不能毀壞莊稼,還不能伐樹、傷害良民,更不能欺壓齊國百姓。違令者,需軍法處置。”
“荒唐!我大周士兵,傷到了他齊國賤民,還要軍法處置?!”薛功成聽不下去,這娃娃真是什么都不懂,就會紙上談兵說大話!
宇文邕面色如常,也沒有制止薛功成的意思,只等秋靜玥自行解決。如今宇文護已死,其余黨羽全部誅殺,但薛功成好歹是武相之身,身處高位不好直接處置,只能暗自尋找機會。但若說是信任,那自然是沒有的。
秋靜玥微微一勾唇角,說道:“薛大人說這話,又與齊國暴政又有何區別?您也不想想,下官如此說的道理。齊國暴政,官員貪腐,魚肉百姓!百姓想要的是什么?不是誰做他們的皇帝,他們其實心底里并不在意誰是皇帝。他們只想過上好日子,不受官府欺壓,不受暴政侵虐!我們伐齊,最重要的就是得民心,得了民心,所到之處自然暢通無阻,百姓心中自然傾向于我大周!”
薛功成青筋暴跳,指著他說道:“你這奶娃娃懂什…”
“齊國當初,還有蘭陵王高長恭,長樂郡公斛律光這樣的忠臣良將,對我們大周還算有些威脅。可齊國皇帝荒淫暴虐,輕信佞臣,將兩個忠臣置之于死地。可也正因如此,讓我大周再無阻擋,可以一舉長驅直入,再無對手!陛下,此時正是進軍齊國的好時機!”秋靜玥說完,宇文邕只覺得熱血沸騰,恨不得此刻便舉兵伐齊!
“好!說得好!”宇文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說得對,得民心者的天下,若是我們一路伐齊,欺壓百姓,那誰會心向我大周?得了民心,寡人就等同于得了一半的齊國,還怕他齊國那些身處高位只知道魚肉百姓的老弱病殘?!”
太傅榮詩延思慮良久,還是在此刻站起身來說道:“陛下,老臣也覺得秋侍郎說的有道理。可是陛下,此時還有一事需要做。”
“何事?太傅請說。”宇文邕心情正好,讓他暢所欲言。
榮詩延抿了抿唇,才顫顫巍巍的跪了下去,緩緩說道:“陛下…該立儲了。”
大殿之內一下子變得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出聲,大氣都不敢出。此次伐齊,陛下勢必親征,戰場之上刀劍無眼,雖說皇帝必定深處后方也難免有個萬一。萬一皇帝出了事,事先沒有立儲,諸皇子勢必是紅著眼削尖了腦袋爭奪皇位。到時不用說伐齊了,自己便會先亂成一團,到時大周危矣!
宇文邕愣了愣神,緩了一會,笑了出來。“太傅不說,寡人還忘了。”他將殿內的幾位大臣看了一圈兒,說道:“眾卿都說說吧,應立哪位皇子為太子?”
薛功成看著大殿之上的人都啞巴了,想了想上前一步,說道:“陛下,老臣覺得,三皇子贄聰敏異常,是最佳人選。”
宇文邕也不表態,轉頭看向榮詩延,“太傅提的意,那太傅說說,誰最合適?”
榮詩延躬了躬身,說道:“老臣以為,皇長子赟,品學兼備,心智也最為成熟,太子人選,他最為合適。”
宇文邕并不表態,問向殿內其他大臣,說誰的都有。但支持皇長子宇文赟和秦王宇文贄的人最多。
到最后,宇文邕才看向秋家三人。“三位秋卿覺得呢?”
秋凈蓮此時正大腹便便,不用多久就會臨盆。若是他們三個有意秋凈蓮的孩子,便會推遲選太子的時間。那…日后便有可能發生前朝外戚干政、不可挽回的后果。畢竟此時,朝堂之上,文臣武臣之中,秋家這三人,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宇文邕微微的瞇了瞇眼,直勾勾的看向秋家三人,想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想法。
秋家三人對視一眼,秋楓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回陛下,微臣覺得,皇長子赟,最為合適。”
滿屋子的人似乎都有些意外,他們都以為秋家的人會偏向后宮那位即將臨盆的昭儀,畢竟他們才是一家人啊!
宇文邕也怔忡了片刻,意有所指的說道:“寡人還年輕,以后還會有更多孩子,其實好像也不比急于一時。”
秋靜玥立即上前說道:“陛下,微臣入宮不久,并未見過陛下的任何一位皇子。可微臣的幼弟靜涼卻是見過的。經他跟微臣所述,皇長子聰敏過人,且待人寬和。為帝王者,不能只有聰敏的頭腦,還要有寬和的心性,這將來才會是陛下一般的仁君明君。”
宇文邕被他突如其來的對自己長子的夸贊弄的有些懵,可轉念一想。大兒子宇文赟是自己最喜歡的長子,自小就跟著自己學習,什么都是自己幾乎手把手教的,傾注的心血最多,心性自然與自己最為相似。要說聰慧,宇文贄確實略勝一籌,可宇文贄的心性有些乖僻,聽聞喜歡私下處罰宮人,這種性格并不適合做儲君,何況,他的身后是薛家。想來想去,還真是宇文赟最為合適。
他看著秋家三人,心中本來的那些猜忌也略微消散。看來他們沒有一點偏袒秋凈蓮腹中之子的意思,那就說明他們沒有想要外戚干政的心。
宇文邕重新坐回龍椅之上,想了半晌,才說道:“好,寡人現在就擬旨,封宇文赟為皇太子,入主東宮。”
“陛下英明,吾皇萬歲。”眾臣跪在地上齊齊高呼,唯有薛功成咬牙切齒,愈發痛恨秋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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