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再回到秋府,都有些虛脫的感覺。以前和善好相與的帝王好像突然有了冷面帝王的樣子,讓人覺得恐懼異常。特別是對待夜皎月的態度,讓眾人十分不解,夜皎月自己也是唉聲嘆氣個不停。
秋楓見狀安慰道:“別怕,陛下也只是一時興起罷了。”
秋靜涼也說道:“陛下向來如此,想一出是一出。”
夜皎月擺擺手,“我不是在想那個……”
眾人不解的看向她,不是想那個是想哪個?
秋靜玥輕嘆一聲,接過話題無奈的笑了。“難道是上蒼給的試煉不成?怎的我與皎月的婚事就如此坎坷呢?”
眾人這才想起這事兒,是啊,都已經萬事俱備了,結果昭儀突然故去,他們的親事又要擱置了!
秋李氏嘆了口氣,慈愛的摸了摸夜皎月的頭。“我的好孩子,真是讓人心疼。”
夜皎月撅著嘴說道:“開春就該是舉兵伐齊的時候了,國家有重大戰事,秋府身為官宦之家自然不能想著婚事的事,看來要等把齊國滅了才行了。”
秋靜涼說道:“那…要很久了。”
夜皎月嘆了口氣,她不是著急嫁人,只是時間過得越久,她越擔心,她是否還能等到成婚之時。
秋靜玥知她所想,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無聲的安慰著。
夜皎月牽強的笑了笑,說道:“沒事,人生又不只有嫁人這一件事。”
秋靜玥笑道:“可我覺著,我只剩娶你這一件事了。”
屋內眾人的氣氛這才緩和了許多,秋凈遠看著眼前登對的二人,心中像千萬根銀針在扎自己一樣。看啊,他們多登對,你算什么,你能比得了他秋靜玥什么?科考失敗,在宮中做昭儀的妹妹也死的不明不白,唯一留下的骨血還是個公主,根本沒有絲毫用處!你什么都比不過人家,憑什么喜歡她,憑什么嫉妒他們倆在一起?
一轉眼,便又到了年下。墨竹君的人從夏洲歸來,帶來了好消息,一切都順利的進行著,讓秋靜玥放心。
香月堂已經在貴陽和巴州開設了分店,由于一開始秋靜玥和墨竹君的活招牌,貴陽分店一開,訂單又是源源不斷的涌來。巴州分店是由皇家暗中幫扶,目的是在開設分店的同時,將火浣衣大批量制作生產,源源不斷的運回長安。有了皇族幫扶,巴州風水的肥美,百姓大多都不缺吃穿,巴州的生意自然不容小覷。
雪顏堂也在巴州落了家分店,雖說沒有皇家幫扶,但有著強大名聲的雪顏堂,愛美的官家夫人女郎們誰人不知,這雪顏堂的護膚品連宮里的太后都愛不釋手,宮里的貴人們都爭相托人采買!有了這層關系,雪顏堂的生意自然不愁。
賺的盆滿缽滿的香月堂和雪顏堂,卻沒有將賺來的銀子收入囊中,全部拿出來給了運河修葺、修繕良田、救濟災民和充實大周軍營。這一下,名聲更加大了,眾人一提起香月堂和雪顏堂,紛紛豎起了大拇指。宮里的皇帝也十分高興,親自擬旨給夜皎月封了個玉靈縣主的名號。
皇帝給一介商賈縣主名號,這是古往今來頭一遭啊!這一來,香月堂和雪顏堂幕后的老板更加引人好奇,都想一睹玉靈縣主的芳容,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能耐。
“接下來,分店還要繼續開下去。我想沿著新打通的水路,一路開到夏洲去!”夜皎月指著地圖說道。
秋凈遠點點頭,“那先從哪里開始?”
“自然是長安周邊,我們的聲勢是以長安為中心,那開點也要以長安為中心慢慢擴散出去。哪里名聲大,就在哪里開店。”夜皎月捏著下巴說道。
青娘笑了笑,說道:“小縣主果然名聲大,現在街上都在說你呢。”
夜皎月失笑,“什么名聲大不大的,聽著像個縣令似的。”
“縣主名號僅次于郡主,地位都在室主與翁主之上,這已經是上上等的榮耀了。”秋凈遠說道,經商之人受此封號,已經是上上殊榮。
“我知道我知道,借這個名號我可以賺更多的錢交給朝廷不是?哎…當初交的有些草率了,若是以后不通通上交,陛下會不會怪罪我徇私舞弊?”夜皎月開始發愁了。
青娘笑道:“咱們做自己的生意,貢獻出去是為國為民,不貢獻也在情理之中。”
“可這人啊,都貪。第一次給的時候他們感恩,給著給著就變成理所應當。當有一天不想給了,他們就會覺得我們是貪了他們應得的!人就是這樣,升米恩,斗米仇,無理可講!”夜皎月趴在桌上,有些有氣無力的,感覺自己的銀子都長了翅膀飛到別人兜里,整個人都不好了。
屋內另兩人聽了深覺有理,一時間也沉默了下來。
這時,屋外傳出了陣陣的炮竹聲,夜皎月抬起頭,向窗外望去,感嘆道:“不知不覺的,在這里過了兩個春節了,日子過得太快了。”
秋凈遠看著她的背影,輕聲道:“長嫂以后還會在秋家過更多個年頭,只這兩年算什么?”
夜皎月的笑蒼涼了幾分,不自覺的說道:“誰知道還能不能過到來年的春節……”
秋凈遠莫名一陣心驚,蹙眉問道:“為何不能?”
夜皎月回過神來,尷尬的笑道:“興許我就周游天下去了,說不準就在哪過了個年!”
秋凈遠吐出口氣,原來是這個意思。可剛剛她的語氣,為何如此悲傷凄惶?
門吱嘎一聲推開,眾人皆向門口看去。只見川柏川谷一人抱著一大盆的梔子走了進來。秋靜玥緊隨其后,讓他們將梔子放下,才說道:“祝兄的夫人來到長安之時,帶來了一盆他們家鄉的梔子,自己扦插又得了好幾盆。在他們家那邊這種花都是長在室外的,長安氣候干燥,室外不太適合,祝夫人便一直在室內栽植。我昨日去他府上拜訪,遠遠就聞見了濃濃的花香,竟是這梔子在冬季的溫室里開花了。我覺得這花像你便討了兩盆來,怎么樣,喜歡嗎?”
夜皎月起身,挪到花盆邊上,幽幽的香氣便飄了過來。“好好聞啊!”
秋凈遠看著她蹲在梔子花邊上,那深綠油亮的葉子映襯著白色的花,就像是夜色中的一輪明月。就像她,一顆明亮的皎月。
“像你。”秋凈遠不自覺地,就把心中想的,吐露了兩個字出去。
夜皎月的臉上有了笑容,甜甜的看向秋靜玥問道:“像我么?我哪有這么白這么香。”
青娘笑道:“你比那花好看多了!”
秋靜玥也附和道:“是,剛看到花的時候覺得像你,等你們兩個在一塊兒再一對比,梔子倒是有些遜色了!”
夜皎月嬌嗔的瞪他一眼,“盡胡說!”她摸了摸梔子上油亮亮的葉子,歡喜道:“拿回家一盆,放在這一盆……”
“怎么了?”秋靜玥看她突然愣住了,好奇的問道。
夜皎月又聞了聞梔子的味道,說道:“這個味道制香,應該會賣的很好吧?”
眾人皆無奈的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做起生意了,看到什么都能聯想到生意,大家圍著夜皎月,誰都沒有注意到秋凈遠蒼白的臉。
臘月二十九,夜皎月沒有去店里,而是去看了張氏。與張氏聊了一會兒,便來到秋凈遠的院子看望薛世雪。
薛世雪已經懷孕八個半月了,挺著肚子活動十分不便。見夜皎月來了,便微笑著請她進來。“夫君出去了。”
“我知道他出去了啊,我是來看你的,他要是在我就不來了!”夜皎月笑道。
薛世雪微微垂頭,眉目之間有些散不去的憂愁。
夜皎月的笑容微微收斂,問道:“怎么了?秋凈遠待你不好?”
薛世雪略微一愣,知道夜皎月只要連名帶姓的叫誰,那就是有些不高興隨時準備教訓了,連忙說道:“不是,我與他,相敬如賓。”
相敬…如賓?倒是挺平常的四個字,可怎么從她嘴里說出來,就怪怪的呢?夜皎月品味了半天,才猶疑的問道:“他對你…淡淡的?”
薛世雪笑了一聲,“自然是沒法和最初相比,我畢竟已經是薛府的棄子了。”
“別這么說!”夜皎月蹙起眉頭,“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我!我這人就喜歡管閑事兒!”
薛世雪搖搖頭,“你能管得了是非公平,可你管不了人心。他的心,不在我這。”
“那在哪?他都娶了你了,他還敢想別人?!想誰呢你告訴我!”夜皎月站起身,此時已是磨刀霍霍。
薛世雪看著她的樣子半晌,突然間搖著頭苦笑起來。“我知你是好心,罷了,這事兒你管不了。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他自己。”
夜皎月蹙起眉頭,“什么意思?”
薛世雪撫了撫肚子,“他想對我好,可他的心已經不在他身上了,他也很無奈。”
“什么亂七八糟的……”夜皎月聽的糊里糊涂。
“聽不懂便罷了,我就沒想說的太清楚。不是都說嘛,難得糊涂。”薛世雪輕嘆著,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安,她有孩子與自己相依,也算知足了。
夜皎月看著她的樣子,覺得愈發凄涼。“快過年了,你高興點,你高興了,孩子也跟著高興。”
“我高興,想到孩子就要出世了,以后我就有孩子陪著我了,我就高興。”薛世雪目光緊緊鎖在自己的肚子上,突然頓了頓,說道:“夜女郎,我知道,雖然你還未嫁入秋家,可是秋家的大事小情,你是可以做主的。我求你件事。”
“你說!”夜皎月立馬挺了挺胸脯。
薛世雪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前些日子大夫給我把脈,說我有些氣滯血瘀,有難產之兆。夜女郎,我是說如果……我…我心里其實總有不好的預感,萬一我真的難產了,求你一定幫我保住我的孩子!”
夜皎月的唇微微張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她才輕聲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若是真有那一天,留住你,以后才會還有更多的孩子…”
“不會有了!”薛世雪有些激動,聲音很大,說完才覺得不妥,降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不會有了,我只有他,若是他沒保住,我也不想獨活。”
“你別這么說!”夜皎月心里有些慌。
薛世雪搖搖頭,“我只要他活著,沒有我,他可以活,有你們在,他會好好地活著。可若是沒了他,我一個人…怎么活……”說到這,她便哽咽著哭了起來。
夜皎月有些慌亂的說道:“你別哭,怎么好好地就說到這來了……你別哭,你跟孩子都會沒事的!我這就去給你找個好大夫,你還有近兩個月才生呢!”
“我從前日,就有些腹痛,我想著,可能就是這兩天了。夜女郎,你先答應我,好不好?”薛世雪求她。
“我…我怎么做主,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應該你的夫君做主啊!”夜皎月無措的說道。
薛世雪怔忡了一瞬,才苦笑道:“也是,到那時候,就算我不說,他也會說保孩子的。”說罷,她似喜又似悲,神情糾結復雜的緩緩松開了夜皎月的衣袖。
夜皎月心情壓抑的不行,尷尬的坐了一會兒,便說道:“你別傷心,我給你請大夫去,對,還有穩婆!還有...還有什么...反正我這就去辦,你安心就是!”
從薛世雪那里出來,夜皎月便對山楂說道:“去,幫我請最好的大夫,穩婆也一并請來,都需要準備些什么備產你好生問了穩婆,一切都要最好的!”
山藥看著姐姐離去的背影,擔憂的問道:“女郎,是出什么事了嗎?”
夜皎月眉頭緊皺,低聲道:“我覺得有些慌。”
不多時,大夫被請到了秋府,未做停歇立即為薛世雪把脈。
夜皎月一直盯著大夫把脈的手,等大夫的手一抬起來,便立即問道:“如何?”
大夫面色嚴肅,欲言又止。薛世雪淡淡一笑,“我有難產之嫌,對么?不用瞞我,我都知道,找您來,不過是確認一番。”
大夫一聽產婦本人已經知曉,便不再隱瞞,嘆了一聲說道:“產婦憂思過甚,導致氣滯血瘀,確實是有難產之嫌。而且...而且產婦近兩日是否已經開始隱隱腹痛?”
薛世雪點頭道:“是,痛的并不嚴重。”
大夫道:“最好找穩婆來查看一下,胎兒現在的方位是否適宜生產。”
方位?胎兒不就在肚子里么,還能去哪?夜皎月不動生產之事,問道:“這是何意?”
大夫解釋道:“產婦臨盆之時,胎兒正常都是頭部朝下。可老夫觀察脈象,這位夫人的孕期未滿,若是已經頭部朝下還好。若是...”他看了看一臉淡然的薛世雪,有些不忍的說道:“若是腳步朝下,怕是...不好生。”
夜皎月瞠目結舌,原來胎兒在腹中還一直在轉來轉去的啊!正在此時,山楂請的穩婆也帶著東西來了。夜皎月忙請大夫去外廳稍后,便讓穩婆進屋查看。
一炷香的時間穩婆才從屋內出來,她擦了擦額上的細汗,說道:“胎兒腳朝下,老身試著將位置調轉,可都不成。女郎,依我看...不如...換個人來試試吧!”
山楂急道:“我打聽過了,孔嬤嬤您是這長安城里經驗最老道的,您說喚人,讓我們去哪里找人啊?”
孔嬤嬤嘆了一聲,道:“看這樣子,也就是這一兩日的功夫,去外面找人確實是難。可...屋里夫人那個樣子...”她說著話回頭朝屋內方向望了望,小聲對夜皎月繼續道:“怕是難保啊!”
夜皎月聽說過生產艱辛,可沒想到會有一日讓自己身邊的人遭遇。她為難的在屋內、穩婆和大夫之間看了好幾圈,才艱難地說道:“這是府上第一個孫輩,還要勞煩二位好生照顧,我不敢求其他,只求二位盡力便好!我這就去找秋家長輩和...屋內那位的夫君商量,這邊還要勞煩二位協力。”
大夫站起身,和穩婆一同說道:“自然,自然,我們自然盡力而為。”
夜皎月剛要轉身,便聽屋內薛世雪說道:“夜娘子!”
夜皎月聞聲進屋,薛世雪歪坐在榻上,雙手一下一下撫著肚子,招呼她坐近些。
夜皎月坐到塌邊,便聽薛世雪說道:“夜娘子,我想求你件事。”
“你說!”此刻她說什么,夜皎月都想一口應下。
薛世雪溫柔的笑了笑,仿佛明白了自己的夫君為何會暗喜自己未過門的長嫂。她善良、明媚、聰明又果斷,比常年身處深閨的自己不知強了多少倍。
“我想求你,這件事情不要告訴我夫君。”薛世雪輕聲道。
“那怎么行?!”夜皎月噌的站起身來,“你為他九死一生,怎能讓他毫不知情?”
薛世雪示意她小聲,才道:“我剛跟你說,他的心并不在我身上。他又不是醫死人肉白骨的神醫,你就算現在告訴他又能如何?還不如先不讓他知道。”
夜皎月靠近她,低聲問道:“我不明白!”
薛世雪輕笑道:“我知道,我此次十死無生。現下告訴他也無濟于事,還不如到時候讓他愧疚。讓他永遠記得我為他所做的一切,哪怕不愛我,也要讓他記得我,哪怕多年以后淡了,只要看著孩子,便能想起我來。夜娘子,你也是女人,你也有心愛之人,你...能懂我的心嗎?”
“我......”就算是死,也要用一種讓他永遠無法忘懷的死法,讓他刻骨銘心,永生不忘嗎?夜皎月從未想過,她甚至想,若自己消散那日,能消除靜玥的記憶該多好,那就能讓他少些痛苦,不再為她而傷懷。
可如今聽到薛世雪的一番言語,她卻覺得,她心底里同樣希望,若有一日自己死了,關于自己的生前,她深愛之人能永遠記得,永生不忘。原來...愛情是如此自私的啊!“我知道了。”
“多謝。”薛世雪眼角似乎有淚,在斜射進屋內的日光的映襯之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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