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秋府有喜事,要與之結親的居然是郡主之尊!雖然這個郡主不是皇家出身,但是看起來,皇上對其十分偏愛。在長安城最最繁華的地段建了一座郡主府,光看那門簾,就奢華大氣,非普通富戶可以比擬。這氣勢,絲毫不必王公貴族的差!
雪顏堂里,夜皎月埋頭看著手中的賬本,張氏剝了一顆橘子給她她也不吃,張氏無奈的笑笑,轉手將橘子塞到了偷跑出來的墨蘭兒嘴里。
“長嫂,歇一會吧。”張氏說道。
夜皎月頭都不抬一下,“我不累,我眼睛是看著賬本,其實我在想別的。”
張氏和墨蘭兒對視一眼,便不再打擾她,兩個人聚在一起研究新品去了。
夜皎月又看了一會兒,從賬本里抬起頭,回頭看了一眼窗外。窗子的對面便是香月堂的樓閣,此時,不知道秋凈遠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墨先生找的那位高人什么時候會來。
夜皎月合上賬本,舒了口氣說道:“我去對面看看。”
張氏站起身,“用我陪著長嫂去嗎?”
夜皎月笑著擺擺手,“不用,我就去看看。”說罷,抓起圍帽戴在頭上,便下樓直奔對面的香月堂。
香月堂的生意還算不錯,店內大堂有三五個客人在流連。夜皎月看了看殿內的伙計,大多都有些面生。
“這位娘子,您是要看什么樣的香料?”一個面生的小伙計笑呵呵的迎了上來。
夜皎月看他臉蛋圓圓的,眼睛也是笑瞇瞇的,一看便挺和財?shù)模哺α诵Γ瑔柕溃骸澳銈兦镎乒衲兀俊?br />
伙計一聽這語氣,便像是老板的熟人,頓時點頭哈腰更是客氣了幾分。“娘子稍后,小的去請掌柜下來。”
不多時,秋凈遠便跟著伙計下了樓。夜皎月一直盯著樓上,就在秋凈遠剛剛從樓梯上露出腳的時候,似乎有那么一瞬,她看到了秋凈遠周身的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但只有一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秋凈遠下了樓,一見那圍帽便知是夜皎月,略微有些晃神之后,忙上前說道:“您怎么來了?”
夜皎月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張揚,小聲道:“我就是來看看,這邊現(xiàn)下如何?”
秋凈遠看了看店內的幾個伙計都忙活著,輕聲道:“昨日我不是將賬本拿去給您看過?還算可以吧,不過跟您在那時相比,差得遠呢。”
夜皎月笑了笑,看了看他的右側廣袖,問道:“生意的事情不打緊,現(xiàn)在也不打仗了,國泰民安,慢慢會更好的。不過你那手怎么樣了?”
秋凈遠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邊,不在意的笑道:“無礙的,滿手臂的疤痕罷了,我一個男子,有些疤痕不礙事的。”
夜皎月?lián)u搖頭,“總這樣也不好啊,不是說有時候還會滲血,主要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誰能保證滲血的疤痕不會惡化?”
秋凈遠卻淡淡道:“那樣又能如何,大不了削了它不要便罷了。”
夜皎月心驚,“你說什么呢!那是一根頭發(fā)嗎,說的那么輕巧!”
秋凈遠抿了抿唇,并不看她,云淡風輕的說了句:“都不重要。”
夜皎月蹙著眉盯著他半晌,突然抓起他的脖領子拎著就往樓上走。一眾伙計看著都傻眼了,身后的麥冬也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她再追上去,樓上房間的門都已經關上了,她只能焦急的等在門外。
秋凈遠被她拽著有些怔忡著回不過神,只得踉蹌著跟著她進了屋。一進屋,夜皎月便使勁將他甩到一邊,死死盯住他問道:“你究竟怎么了?”
秋凈遠心中一緊,神色有些復雜的說道:“沒怎么,長嫂,這樣不太好吧。”
夜皎月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究竟是誰?!”
秋凈遠愣愣的看向她,有些失笑。“長嫂…”
“別叫我長嫂,說,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夜皎月心中也有些沒底,只是她實在忍不住了,她總覺得秋凈遠有異常,不如詐一詐虛實。
秋凈遠眸光似乎閃動了一下,薄唇揚起一個弧度,微笑著說道:“長嫂說這話沒什么意思了,我若是妖魔鬼怪,長嫂又是什么?”
夜皎月被這句話驚的頓時有些后怕了,怎么就一個沖動單獨與其相處了,他到底是什么狀況還沒搞清楚呢!
秋凈遠看出了她的害怕,微笑似乎有所加深。“長嫂不必害怕,其實長嫂是什么都沒關系,我也不會傷害你的。”
夜皎月咽了咽口水,艱難地說道:“你…究竟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秋凈遠歪了歪頭,“知道你已經死了,算么?”
夜皎月只覺得周身都充滿了寒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后悔今日來這里一遭了!“你怎么知道的?”
秋凈遠似乎笑了笑,語氣中有些不以為意。“薛世雪出殯那天,我在秋家祖墳看見了你的墓碑。”
這話猶如當頭一棒,夜皎月只覺得自己的命門被面前這個男人捏在手里一般。“你想做什么?”
秋凈遠垂下頭,似乎想了想,說道:“不想做什么。”
夜皎月看著他的神情,正常人知道自己是個鬼,怎么都不會是這樣一副不以為然的反應吧?“你怎么了?”
秋凈遠垂下頭,半晌輕輕地搖了搖。“你讓我說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實話與你說,就是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我做過什么。”
夜皎月緩了口氣,輕聲問道:“凈遠…初一…是怎么死的?”
秋凈遠倒是被他問愣了,遲疑的說道:“仵作不是說,死因不明么?怎么了?”
夜皎月看著他似乎真的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下意識的看了看他的右手臂。
秋凈遠也隨著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臂,低聲說道:“長嫂覺得是我殺了初一?我殺了我自己的兒子?”
夜皎月抿抿唇,“我什么都沒說,我只是想不通。”
秋凈遠似乎有些恍惚,蹙眉思索良久,才小聲嘟囔道:“...初一…死了?什么時候......”
夜皎月驚愕的看著他,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秋凈遠聽著腳步聲看了看她的腳,又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思緒更加恍惚起來。“對,初一死了…大年初一那天死的…初一生,初一死……”說著,他捂了捂自己的頭,似乎恢復了些許意識一般,語氣中多了幾分正常時才會有的客套,說道:“長嫂,我現(xiàn)在記性特別差,很多事情記不清。”
夜皎月蹙著眉,看著他的詭異說道:“你有看過大夫嗎?”
秋凈遠努力的想了想,答道:“好像看過吧……”
夜皎月張了張口,剛要說話,便聽門口麥冬的聲音傳來。“夫人,墨先生派人來傳話。”
夜皎月立即上前將門打開,麥冬立刻沖進來朝屋內恍惚的秋凈遠處看了看,這才緩緩道:“墨先生的小廝派人來傳話,說叫三郎君和大少夫人都過去一趟。”
秋凈遠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不解的問道:“我?叫我去有何要事?”
夜皎月說道:“我覺得你身體有些異樣,便請墨先生尋了一位名醫(yī),想給你看看。”
秋凈遠站起身,看了看自己滿是疤痕的右手,面色晦暗不明。“這等小事還要勞煩墨先生,真是過意不去。”
夜皎月見他好似并沒有一絲一毫的抗拒,禁不住想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難道只是因為知道了自己是鬼,驚恐之下才有些精神恍惚?
一路上,夜皎月坐在馬車里神情都很凝重,動不動便掀開車簾看看外頭的秋凈遠,就如以前一樣,自己坐在車里,他為了避嫌,在外頭牽馬,就好似他并不是秋家郎君,只是一個普通的車夫一般。
一路無話,到了墨府,守門人早就知道他們要來,便一路將他們倆引了進去。
秋凈遠是第一次來,可夜皎月卻是常客。一進秋府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自踏入門口,秋府的一切就都不一樣了,特別是地上,圖畫著各種詭異的紋路圖騰,說不出的古怪。
此時,又過來一個小廝,客氣的說道:“夜娘子,您是女眷,請您跟小的這邊走。”
秋凈遠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她,夜皎月也有些不明就里,以前來時哪有這么多說道,不由得尷尬的笑道:“先生做事總有些異于常人,既然咱們是客,便客隨主便吧。”
秋凈遠依舊一副謙恭的模樣點頭道:“是,長嫂先去吧。”
夜皎月應了聲,便跟著小廝與秋凈遠分開,向旁邊的長廊走去。
雖說二人走的不是一條路,卻相隔的不是很遠。小廝帶夜皎月走的這條路明顯普通許多,與往常并無多大差異,地上也沒有那些奇怪的圖騰。從她這里也能看到走在正中的秋凈遠。
一直到正堂大門,秋凈遠才頓了頓身子,朝里面的地上看了看。
已經先一步從側面進到正堂的夜皎月回頭看了看頓住身形的秋凈遠,又看了看站在正廳門口的墨竹君和一個陌生的白衣男子。突然間,她感覺意識有些抽離,她下意識的看了看站在圖騰正中央的秋凈遠,身體有些難受的無法呼吸。
“皎月,到這邊來。”墨竹君突然高聲說話,仿佛驚醒了夜皎月恍惚的意識,她也不管其他,快走幾步,沖著那白衣男子頷首示意,便站到了墨竹君斜后側。站定后,才覺得呼吸稍稍恢復,暗自松了口氣。
此時再去看秋凈遠,只見他似乎笑了笑,瞥了一眼地上的圖騰,便毫不在意的繼續(xù)朝前走,直到來到墨竹君面前,抱拳施禮道:“先生,有勞先生操心我的身體了。”
墨竹君垂眸看了看他,有轉眼看了看他身側的白衣男子,淡淡道:“進屋吧,讓大夫看看你的手臂,再把把脈,這位是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神醫(yī)。”
十里八村…夜皎月抽了抽唇角,看了看有些黑臉的白衣神醫(yī),尷尬的笑了笑,既然墨竹君沒有介紹他的名字,想必就是有些隱情涵蓋其中。她也不多話,跟著眾人進了屋。
一進屋,秋凈遠也不掩飾,直接將袖子卷起,露出小臂上包的滿滿的細小傷疤,眼睛看向夜皎月。“長嫂要不要回避一下?”
夜皎月撇了撇嘴,“一個手臂,我用不著回避吧?”
秋凈遠見狀也不扭捏,直接抬起左手掀開了右臂上的袖子。隨著掀開的袖子,一條滿是疤痕的右手臂展現(xiàn)在大家面前,有些疤痕還在微微流血,雖然細小,但卻猙獰恐怖。
傷口雖然密集的有些恐怖,但卻不是夜皎月所想的那種奇形怪狀的手臂,只是想被人用小刀割過一般。
她偷眼看向墨竹君,見他依舊淡淡的,心中不免嘆口氣,這個墨先生,真是高深莫測的很,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白衣男子上前看了看秋凈遠的手臂,沖著不遠處的一個小藥童招了招手,小藥童連忙走上前,將身上掛著的藥箱交了出來。白衣男子打開藥箱,從里面拿出一個白瓷瓶。夜皎月看到那個小藥童明顯的愣了愣,似乎想說什么,卻只張了張嘴,被那白衣男子看了一眼,便閉口不言了。
白衣男子拿著瓷瓶回過身,開口道:“這是我們道觀的奇藥,不管虛癥實癥,都會藥到病除。”說罷,他打開瓶塞,輕輕將里頭的藥面兒均勻的導入事先準備好的泉水碗中調勻,涂抹在秋凈遠的傷口上。
白色的藥粉均勻的涂抹在傷口之上,不見絲毫異樣。白衣男子的神色淡淡,細致的將秋凈遠的傷口包扎好,并囑咐他早晚各換藥一次之類的平常醫(yī)囑,便收起藥箱不再言語了。
秋凈遠微微一笑,對著白衣男子和墨竹君抱拳施禮道:“真是有勞墨先生,還不辭辛苦的請來這樣一位神醫(yī)幫我醫(yī)治傷口,凈遠感激不盡。”
白衣男子微笑著沒有說話,墨竹君便擺了擺手。“舉手之勞罷了,三郎君不必言謝。既然來了,順便再把把脈吧。”
秋凈遠也不推辭,乖乖地抬起手腕擱在了脈枕上。白衣男子上前又煞有其事似的把了脈,也沒說什么,便淡淡的收了手。“無礙。”
“無礙便好,勞煩日理萬機的三郎君跑這一趟了。”墨竹君老神在在的淡言。夜皎月只瞪著眼珠看著面前二人江湖騙子一般的行徑,心中愕然。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墨竹君,笑道:“既然無礙,又日理萬機,便去忙吧,我收拾收拾也要繼續(xù)云游了。”
這便是下逐客令了,夜皎月忙施禮道:“多謝先生,多謝這位…這位先生,那我們就不叨擾了…”
“皎月,你稍等,我有個東西要你幫我轉交給靜玥。”墨竹君淡淡道。
秋凈遠笑道:“如此,那…長嫂,我先回香月堂了,還有許多賬目需要處理。先生,一會兒能勞煩您派人送長嫂回府嗎?”
“自然可以。”墨竹君一口答應。
秋凈遠便不再多話,躬了躬身便轉身原路出了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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