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黃昏時分落了地,天昭飛的位置太偏,執若放出神識去找也沒能找到鎮子,也就沒有客棧可以住,只能在一個較大的村莊上落了下來。
本來執若想直接畫個陣法傳送到魔族,但是三界有三界的規矩,神族不可在下界過度使用靈力,任你是什么法力高強的神尊神君,來了下界最多只能裝成個修為不錯的修士,稍稍使用一點靈力,否則影響了下界命數,是要被天道懲罰的。
雖說執若不受這規矩約束,可君寒到底是這三界中人,她總不好看著君寒平白挨幾道天雷。
落日底下的村莊一片雞飛狗跳,一戶兒子參軍去了,家里只有一對老夫妻的人家收留了他們兩個。
君寒憑著那張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招人喜歡的臉,輕而易舉地獲得了這對老夫妻的喜愛。
即使他并沒有什么討人喜歡的表情。
晚飯的時候,君寒還獲得了全村姑娘的圍觀,收到了無數點心和手帕。
君寒自然是不會要,于是上古神一臉笑意地替他收下了,滿口承諾著會給她“師兄”,然后手帕扔了,點心吃了,不留痕跡地就這么解決了這件事。
她可實在是機智過人。
吃飽了的執若拍拍手回到屋子里面,竟然又像沒吃過一樣吃了晚飯。
飯后上古神捧著茶杯笑咪咪地同那對老夫妻聊天,眼神卻不斷往屋內的角落瞄,瞄了一會兒之后狀作無意地問那位老婦人:“您的兒子是去哪里參軍了啊?”
老婦人瞇眼想了想,道:“邊境。”
上古神再看一眼角落里那灰撲撲的影子,瘦到皮包骨的死靈手里拎著斷劍,身上披著破舊鎧甲,眼巴巴地看著那老婦人,不斷地張嘴像是在訴說什么。
見得上古神轉過頭來看他,那死靈激動起來,指指自己再指指那老婦人。
執若轉眼就明白了,這大概就是這對老夫妻的兒子,在邊疆不知出了什么事戰死了,邊疆到這里的消息傳的慢,家人沒接到死訊,也就沒有為自己死去的兒子辦一個葬禮。
沒有葬禮這種宣告死亡溝通陰陽的儀式,有執念的魂魄想要在家人面前再露上一面是十分困難的,顯然這老夫妻的兒子想和母親最后再見一面,所以在這院子里徘徊不去,可他并不知道死氣對于老人家的身體影響很大,大概他再徘徊幾個月,他想見的父母就真的和自己在下面相見了。
顯然君寒也發現了,和執若傳音道:“上神想要怎么辦。”
執若也傳音道:“有符紙嗎?”
其實符紙這種東西,大概是神或者魔來下界最常用的東西了,既然不能在下界過度使用靈力,于是大家索性就畫了符紙來省事,符紙只有制作的時候才消耗靈力,使用的時候并不會讓天道發現,也就是鉆了個空子罷了。
但是上古神并不覺得自己會用到這種東西,于是閑來無事在無月山上涂涂畫畫的那些符一個也沒帶在身上。
所幸君寒點點頭,片刻后執若感覺到君寒的手在桌子下面輕輕巧巧地把幾張折起來的紙符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執若伸手只一摸,便分辨出來這是什么符,從那幾張符里抽出兩張來折在一起,折成個三角形遞給了那老婦人,胡扯道:“這是我師兄開過光的平安符,帶在身上可以為您兒子祈福。”
其實那里面一張是安神符,用來祛除這周圍的死氣,另一張是請靈符,可以讓她兒子與她夢中見一面,然后了了執念安心去輪回。
老婦人顫顫巍巍地接過來,若是執若說是她開過光的,老婦人大概不會太信,但是說是師兄開過光的,老婦人就信了,君寒這人長了張誰都會相信他的臉,真是占了天給的便宜。
老婦人道過謝,然后就安排君寒和執若去休息。
農家房子不大,執若和君寒睡了相鄰的兩間偏房里的屋子,上古神這一天已累了,倒頭便睡。
半夜的時候執若被亮光晃醒,迷迷糊糊間坐起來從窗子的間隙里看見外面天色似是已大亮,可空中并無太陽,發光的卻是院中一團正在消散的魂魄。
是那老婦人的兒子。
此時他已十分接近透明,見上古神走到窗邊,便笑著向執若揮了揮手,然后轉身投胎去了,想來是和老婦人見了最后一面,沒什么心愿了。
上古神愣愣地沖那死靈離開的方向點點頭,眼皮又快撐不住似的要合上了。
其實她根本沒清醒,只是一點模糊的意識支撐著,此刻那一點清明消耗完,便又走幾步一頭倒回床上,執若睡覺向來睡得沉,護體神力往身上一罩,就算房子塌了也能繼續睡。
而一墻之隔的君寒卻在有亮光的一瞬間就徹底清醒了,他好像天生帶著一種即使睡覺也不會放下的警惕,靜靜地等那死靈消散,執若的房間里也再無聲音后,魔族青年披上外袍走兩步到了上古神的門前,然后輕輕地推開門看了執若一眼。
上古神依舊無知無覺地睡著。
上古神沒爹沒娘,也就沒什么人教她什么禮儀什么睡姿,橫著睡倒著睡都沒人管。
但是君寒看得專注,仿佛在這寒涼的夜晚里,他可以就這樣看著執若站一晚上,卻仿佛又不滿足于此,他掙扎片刻,好像暗自答應自己只允許片刻的自制力喪失,終于還是將門推開更大的一條縫,一閃身走了進來。
君寒先是走到床邊幫睡得亂七八糟的上古神蓋好被子,然后把開了道縫正在漏風的窗戶仔細關好,再走到床邊近乎細致地看起沉睡的執若來。
就這樣看了片刻后,在這沒人注意到的偏遠山村的角落里,他好像偷得了一點關于上古神的不為人知的記憶和氣息,獲得了極大滿足一般緩緩地舒出口氣來。
他終究是沒能按自己心中所想地去觸碰一下執若,即使蓋被子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連頭發都沒有碰到,即使知道她身上的神力不會排斥他,這沉睡中的上古神也不會驚醒。但是在黑暗里沉浸太久的人,即使來到了地面上,站到了陽光里,也總是對自己有種不易察覺的厭惡之感,這厭惡深入骨髓根深蒂固,好像碰一下就會臟了自己的上古神一樣。
于是他只是在停留了一刻鐘之后,像來時那樣,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次日執若醒來后和老人家告別,老人家的眼睛有點紅,大概是昨夜夢里見到自己兒子的時候哭過,執若在老人的手里簡單畫了個祈福的神咒,然后和君寒御劍離開了。
至于天昭,大概是昨晚自己找回來的,執若今早醒來的時候發現它老老實實的立在床邊守著,還帶著一身沒緩過來的涼氣。
見執若醒了就湊過來討好地蹭她的臉,不知道是跟誰學的諂媚樣,執若照著天昭的劍柄一巴掌把它拍開,道:“滾開滾開。”
其實就算天昭跑了不回來,執若能拿它怎么辦,畢竟是從靈虛帶出來的劍,陪著執若走過漫長歲月,見證過上古神的繁盛輝煌,也撐著她熬過萬年孤寂,是靈虛留給執若最后的一點念想了。
執若還記得那時候天昭在靈氣充裕的寒潭里出世,整個靈虛都實實在在地震了一震。
彼時這胡天胡地的上古神自視甚高,覺得自己頂頂厲害,簡直是靈虛的不世天才,必將帶領上古神走向另一個輝煌的巔峰,只有世上同樣頂頂厲害的神劍才配得上她。于是十分莽撞地自己偷偷跑到了寒潭想收服天昭,結果天昭剛出世,脾氣也很不好,一人一劍就這么打了起來,現在回想起來,大概天昭也同樣自視甚高。
寒潭是天昭出世的地方,是天昭的主場,這一架打得天地變色,風云激蕩,然后執若理所當然地輸了。
天昭寒氣甚重,她被劍氣傷到,身上結了結結實實一層冰碴子,就這么被凍在了寒潭邊上。
還是父神發現上古神一族的小十三魂燈微弱,打發了大家出去找她。據后來其夙上神,也就是執若她四哥描述,執若被找回來時,已經沒呼吸了,全憑最后一絲神力護在心口吊著命。身上一層冰硬得砍都砍不動,其夙上神把身上一大半神力都渡給了她,此時執若她大哥捉了只熾日鳶放一碗血給她灌下去,才撿回一條小命。
當時養好傷后執若被罰跪一月,不是跪地上的那種罰跪,是跪在靈淵上,靈淵水底下靈氣混亂,一個心神不穩就會掉下去。這一月里其夙上神每到飯點,就使喚他手底下的小樹精把飯搬到湖邊上,一邊吃飯一邊欣賞執若的慘狀,毫無同情心可言,每每氣得執若忘了維持腳底下神力,噗通一聲就掉下湖去。執若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場景一定十分下飯——她四哥就在那一月里圓潤了不少。
執若覺得鬧出了這么大的事,她也是活該被罰,但心里總有口氣咽不下去,終究是在那把劍那里丟了面子,總是尋摸著找回來。
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那把劍刻意躲著,此后近萬年間執若都再沒尋到它的蹤跡。再見到時是在一片柳樹林里,執若學聰明了,先找四哥打頭陣,打到它沒什么力氣了,再沖上去摁住揍一頓,這法子雖然無恥,但也是實實在在地管用。
把劍拎回去,父神親為它自開了光,再后來又飲過執若上古神的血立契,終生效忠上古神執若,當初離開靈虛,初到三界時,恰好大家正搶地盤搶得熱火朝天,也是用這把劍開出一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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