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西疆有神族來報，說是在荒山之間發現了上古神的氣息。

    茫然無措的局面猛然有了遷怒的對象，一時間，被混沌搞得焦頭爛額的神族們不約而同扔下手里事物，一股腦地扎去了西疆。

    而遠在千里之外的東荒深處，正牌的上古神卻正舒舒服服地窩在魔族少君懷里被人抱著走。

    她身上裹著一件帶兜帽的披風，眉眼臉頰都被擋得嚴嚴實實，風沙吹不到她，混沌也侵襲不了，甚至偶爾還能從君寒的袍袖里摸出來倆蘋果啃啃，一切危險都完美地被隔絕在外，絲毫沒有遇到衍華所擔心的情況。

    可這并不代表她不憂心。

    這三日來，他們自打離開那個小院后，便一直在東荒上打轉，以君寒的速度，兩人已整整地把東荒轉了五六遍，妖獸們都快混了個眼熟，可還是絲毫都感覺不到將何的氣息。

    是氣息微弱，還是根本沒了氣息？

    執若默默地擰緊了眉頭。

    “將何神尊還活著。”

    正在沉思之間，君寒突然在她頭頂上方開口。

    執若睜大了眼看他，“是么？他還剩口氣？君寒怎么知道的？”

    上古神連續而緊張的詢問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對自己徒弟憂心，依舊有點兒入魔癥狀的少君不由得眼神微暗，可他還是將胸腔中涌動的魔氣壓制下來，輕聲道，“將何神尊雖是你為他改命格得來的神尊之位，可到底是入了神族的神籍，一切神尊的規制他都有，那么阿若仔細想想，一個神族隕落時，會發生什么事？”

    “東皇鐘會響！”上古神思索片刻，猛地攥緊了眼前魔族的衣襟，道，“神官四聲，神君十六聲，神尊六十四聲！我怎么忘了！”

    “對，”君寒點點頭，“東皇鐘一直未響，將何神尊便還活著，至于我們沒有感覺到將何神尊的氣息，可能是因為他處于混沌最濃烈的地方，氣息被完全掩蓋了，而此番我們若是能找到將何......”

    “那就意味著能找到混沌逸散最嚴重的地方，混沌逸散的原因也就會出現。”執若道。

    君寒低頭看執若一眼，胳膊一動，攬著她的腰讓她坐在自己手臂上，笑著湊過去在她眉心輕吻一下，低聲夸贊，“聰明。”

    入了魔的少君似乎同以前有些許不同，不再靦腆內斂，而是想親近時就自然親近，死顏控上古神自然來者不拒，也笑著摟住他脖頸，在他形狀漂亮的下巴上啃一口，道，“那就走吧，去找混沌最嚴重的地方。”

    可兩人剛走出兩步，身后便有個聲音傳來，他道：

    “上神留步。”

    兩人同時眼神一動。

    會在混沌嚴重時出現在東荒的人，不是腦子有問題，便是那些四處搜尋執若的神族。

    而他們身后這人，顯然是后者。

    君寒抱著執若慢慢地轉回身來。

    眼前看到的是個渾身上下都干巴巴的神族，身形單薄皺縮，露出來的手干枯如樹皮，臉頰眼眶都深深地凹陷著，只凸出來一雙眼球死死地盯著執若。

    這人實在詭異極了，若不是身上屬于神族的氣息，便真要以為是個干尸成了精。

    看清君寒懷里的人果然是執若，他渾濁的眼球一轉，忽地笑起來，笑容惡毒而邪惡，“果不出我所料，上神確然是在東荒，同這魔族廝混在一處。”

    這話言辭輕蔑，再加上他放肆打量執若的眼神，魔族少君神色猛地一沉，黑漆漆的雙眼中露出點克制不住的殺意來，腰間應訣感受到主人的怒氣，嗡鳴起來就要出鞘。

    入了魔的少君比平日里要易怒得多，佩劍也相應地受到了戾氣的影響，變得十分嗜血，若是應訣此時出鞘，怕是這神君不交出一條命來便結束不了。

    可殺一個神君沒什么大不了，問題是應訣一旦見血，執若擔心君寒身上的魔氣便壓不住了。

    為了出口氣把君寒的神志搭進去，實在不值當。

    于是執若只是輕描淡寫地伸手按住應訣劍柄，甫一碰到，應訣便停止了震動，而后執若又輕扯一下君寒袍袖示意他先別動手，隨后才轉頭看那神君。

    “我就是廝混怎么了，你是嫉妒啊還是羨慕啊，”執若挑一挑眉頭，上下打量一遍那神君，輕蔑地嘲諷道，“不過像你這副模樣，怕是想廝混都找不到人吧，嘖嘖，快回你神殿里躲著去吧，也不怕跑出來嚇到人。”

    上古神顯然在用幾句話挑起別人怒氣一事上造詣頗高，那神君憤怒地攥緊拳頭，“我這副模樣？我這副模樣就是拜你所賜！當年若不是你給了那個不起眼的神官一顆靈珠，他可能會打敗我？他可能會飛升成神君？我可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一切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這個為害蒼生的勞什子上古神！”他神志像是本就不好，此時被執若一激，頓時歇斯底里地起來，眼中幾乎要噴出戾氣和怒火，“我剛剛已經通知了附近所有的神族！得知上古神的所在，想必他們都會很快趕來吧！今日我就要讓大家看一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上古神會變成什么狼狽樣！我要讓你后悔你當年的所作所為！”

    君寒的眉頭擰起，他確實感覺到了附近傳來的神族氣息，可并不像這人說得那樣多，而據他對上古神往事的了解，執若也并沒有遇到這樣一個人。

    少君一時思而不得解。

    可若是當日君寒在渡天魔劫的時候沒有為了裝得更像而保持昏迷，他就會發現，這便是當初圍在無月山下的神族中，首先站出來要求執若交出他的那個瘦巴巴的神君。

    換而言之，就是不顧身份去報復蒼瑜神君，卻又被他用執若的靈珠打敗的那位。

    頭次出現就有變干尸的趨勢，看來他被蒼瑜打敗之后，情況又嚴重了，可他卻沒把問題想到自己身上，而是一股腦地推給了上古神。

    “拜我所賜？”執若顯然并不記得，這粗神經的上古神估計連自己當初隨手救了一個小神官都忘得一干二凈，于是她疑惑道，“我當年干什么了？是覺得你有礙市容有損觀瞻，還是錯手把你扔進輪回叫你投進個畜生道了？竟叫你長成這副模樣。”

    “你不記得？”神君瞪大眼，像是不敢置信，“你害我變成了這副模樣，你卻不記得？”

    “本上神需要記得嗎？”執若依舊一臉氣人的茫然。

    神君愣了片刻，突然瘋狂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是！你是上古神！我們是螻蟻！你當然不需要記得自己踩過的螞蟻長什么樣子，”那神君踱來踱去形容癲狂，知道自己長久堅持要復仇的對象竟從未記得自己，這大概會比復仇不能成功還要痛苦。

    可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轉身，死死地盯著執若，“我不管你記不記得我，總之你今日就要為當初了行為付出代價！我如今已不是當年的螻蟻了，”他得意地一昂頭，“上神你正因為凈化了太多混沌而沒有靈力吧，上古神衰弱的消息也是我散布出去的，大家討伐你也有我在背后推波助瀾，怎么樣，被人報復的感覺如何？跌落神壇的滋味好不好受？”

    執若和君寒聽得這話，同時眼神一沉，不是因為那些嘲諷，而是......既然這神君知道凈化混沌的事，那就一定與靈虛的混沌逸散多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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