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夙站在一旁，看著那魔族封掉小十三的記憶，看著他們渾身塵土血跡狼狽不堪，看著君寒帶著昏迷的執若抵達無月，看著他陪著小上古神安靜養傷，卻又在執若醒過來之前悄無聲息地離開。

    再然后，小上古神無知無覺地在無月睜開眼，真就如同君寒所期望的那樣，忘了那段時間的一切，沒心沒肺地繼續當她的上古神。

    而魔族少君，卻拖著一身傷痕，進入了結界閉關。

    混沌結界內幽僻孤冷，時間的流動都極其緩慢，寸草不生鳥獸不棲，可君寒卻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般，萬年如一日地身處其中，收集著散落黑暗中的莩虳玉碎片，權衡著各方勢力，積攢著一搏之力，為遙遙無期的重逢做著準備。

    就這樣，數萬年后的天魔劫一聲巨響，擊穿無月的結界，少君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上古神，克制而有禮地道：“在下君寒，多謝上神相救。”

    神色疏離而坦然，卻在執若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不動聲色的癡迷。

    而前塵鏡的虛幻世界中，其夙則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看著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看著這魔族小心隱藏，同小十三天上地下地逛，帶著世間難得一見的耐心，等著她再次心動的那一天。

    及至此時，其夙上神才恍然間明白過來，為何原本木魚腦子不開竅，他曾以為誰都拐不跑的小十三，能那么輕易就被這魔族打動。

    是因為那魔族萬年籌謀只等今朝，更是因為前緣宿命，早已注定。

    而他，注定只能在這段姻緣中旁觀。

    隨著回憶結束，眼前的景象爆發出強烈白光，其夙微微瞇眼，再睜眼時，已身處無月山腰。

    兩處空間的時間流速顯然不同，他身處回憶那么長時間，此時外面才過去了幾個時辰，天光剛微微發亮，山上的空氣潮濕而寒涼，其夙彎腰撿起地上的鏡子，就那么站在灌木叢中，無聲地看著遠方湖水粼粼的波光，良久未動。

    直到身后腳步聲傳來，魔族少君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看著光芒閃動的湖水，兩人就這樣沉默了足有半刻鐘后，君寒才低聲道，“上神最好先回山頂，否則阿若醒了沒看到上神，心中必定著急。”

    聽得這話，白衣上神不禁眉梢輕挑，“少君真是難得的大度，竟不纏著小十三了，還放我們獨處，怎么，終于發現自己爭不過本上神了？”

    君寒只輕笑一聲，抬腳走向湖邊，“大度么，倒是談不上，只不過是突然覺得上神沒什么威脅罷了。”

    其夙指節嘎巴一響。

    “為何？明明本上神隨時都能把小十三帶走，”其夙跟著他上前幾步走到湖邊，看著這魔族彎腰去收湖邊用來捕魚的魚簍，冷笑一聲威脅道，“你就不怕我帶著她遠走高飛讓你再也找不著？”

    “那也得阿若愿意才行不是嗎，”君寒并不回頭，只是拎起魚簍，看向其中活蹦亂跳的一堆魚蝦，“雖說上神親手把阿若帶大感情深厚，可想必上神也清楚這感情是個什么類型，況且你可不會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此番威脅我，不過是占點口頭上的便宜罷了。”

    魔族青年神情淡然，嘴下卻不饒人，言語之間滿是勝券在握的挑釁。

    白衣上神沉默片刻，心道他娘的這魔族為什么看得這么清楚，他上輩子是個什么轉世的，怕不是窺心鏡成的精吧。

    等到少君檢查完了魚簍，拎著其中最大的兩條魚站起身，將剩余的小魚小蝦重新倒回湖里，才回頭看其夙一眼，“上神既不急著去見阿若，不如來做飯吧，阿若昨晚說了要喝魚湯，既然上神同她在靈虛相處那么久，想必也十分清楚她的口味，今日的魚湯，不如就換上神來做如何。”

    說著便將手中的一條魚遞給他。

    其夙上神指尖一動，雖然覺得這魔族過分友善了點，還把對小十三獻殷勤的機會拱手送到他面前，十分的不對勁，卻還是把魚接了過來，心想著自己可是最清楚那小東西喜歡吃什么，今日他做的早飯必定會碾壓這剛出現沒幾年的魔族。

    ......看來其夙上神對于自己的廚藝心中并沒有數呢。

    顯然，少君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眼中露出點笑，抬腳往回走，只是與其夙上神擦肩而過時卻停下來，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額頭：“對了上神，煩請把本君掉了的東西還回來吧。”

    其夙并未聽明白，擰起眉頭道：“什么掉了的東西，我沒撿......”隨后卻一怔，若有所悟地伸手在袖中捏住那塊鏡子的一角，“你是說那黑漆漆的鏡子？”

    “正是，”君寒點點頭，“這鏡名為前塵鏡，可見往昔之事，是個難得一見的法器，大概是我昨日來找阿若時，不小心將它忘在了此處，許是恰巧被上神撿到了，還請您還回來。”

    其夙指尖一動，將前塵鏡從袖中掏出來，道，“還給少君可以，只是......”他金色的瞳仁微微一閃，像是看破人心中所想，“少君可不是不小心忘在此處的吧。”

    君寒神色未變，只是接過前塵鏡，手指細細地摩挲鏡框上的棱角，片刻后忽地笑了，模棱兩可地答道，“誰知道呢，”隨后抬眼看向其夙，意有所指，“上神在這鏡子里面，看到了很有趣的東西吧。”

    其夙并未回答，只是難得冷了眼，道，“還請少君看好自己的東西，不要隨處亂扔。”

    君寒只隨口應一聲，便側身走開。

    而其夙依舊站在原處，看著魔族少君的背影，神色微沉。

    這前塵鏡是這魔族的沒錯，不過可不是不小心落在這里的，而是他故意讓他發現，有意重現當年場景。

    一方面隱晦地揭露上古一族羽化的真相，表明現下執若處境的危險，而事關小十三，他也必定會出手成為他的助力，另一方面......也是想讓他看一遍他與小十三的往事，意識到他們之間沒有自己插足的余地，好不再攪擾他們的感情。

    實在是好心思，實在是好算計。

    只是他可不打算就此退出，即使沒什么把小十三搶到手的希望，也會一直守在她身邊，若是這魔族有些許負她，便立刻出手，不論她如何不情愿，也必定要帶她遠離。

    他穿越生死回來找她的意義，不就正在于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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