漲了月俸的峘澤君異常滿足,一時覺得腳步都輕飄幾分,就連看著府內繁冗的雜務,都覺得和藹可親,大抵真要說起來,因著漲月俸而產生的這點滿足,還要比拿到兵權更讓他愉悅一些。
到底是沒那么大野心的人,要的不多,也就更容易滿足。
飯后執若去了自己曾經住過的那間滿是菩蘭的小院,院內菩蘭的生存環境不比無月,已經凋落得七七八八,此時侍從放好了浴室池水來請示,執若便泡進去洗澡,天昭則被扔出屋外。
天昭劍靈已很久不出現了,他雖被喚醒,可到底還是不適應三界的環境,除去開始時活躍了幾天,把憋了幾萬年的話一股腦禿嚕出來,之后便一直沉寂著,執若不找他他便睡覺,左右其夙上神在她身邊,不是很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直到此時君寒緩步走到浴室外。
此時少君已經將自己收拾妥當,身上換了件白色衣袍,發梢還稍稍濕著,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清新的水汽,站在門外端的是清清朗朗,美人如玉。
守門的劍靈慢悠悠地從天昭上探出頭來,抱著胳膊懶洋洋地看他一眼:“干什么。”
“送衣服,”君寒搭著一套與自己身上明顯同款的白色衣袍,“阿若的外袍臟了,又沒帶換洗的衣物進去。”
天昭挑著一雙死魚眼看君寒,“我怎么知道你只是進去送衣服。”
君寒低笑一聲:“本君只把衣服掛在屏風上,不會對阿若如何的。”
況且他要如何天昭也攔不住。
倔強的劍靈依舊不放人,卻聽浴室內小上古神拉著長音喊一聲:“天昭,不要無理取鬧,快放君寒進來。”
......
劍靈覺得自己一腔好心喂了狗,卻又沒辦法對這沒良心的狗做什么,只好陰著臉放君寒進了門。
進門后的少君果真規規矩矩,只將衣袍搭在屏風上,便在身旁的小榻上坐下,聽著屏風那邊的水聲,安安靜靜地沏一壺茶。
執若動作慢洗得久,茶沏好了她依舊在里面,君寒閑來無事,便又從袖中摸出幾塊莩虳玉的碎片來,小心地把他們拼湊成型。
碎片很不規則,又細小,乍一看去完全找不到頭緒,可君寒仿佛天生便有超出常人的耐心,他眉目沉靜毫不急燥,只是試了又試,每拼出一小塊便擱置在一旁,進程有條不紊。
這是他幾萬年來時常進行的工作,費力而消耗心神,可君寒竟做的愉悅,倒不是說非要做出點什么來討執若歡心,而是近乎本能地去給她自己能給出的,即使是花上巨大的心力去拼好一塊沒什么實際作用的玉佩。
浴室內霧氣繚繞,茶香悠悠地混雜其中,一邊是執若嘩啦嘩啦的水聲,另一邊是少君平靜悠長的呼吸,隔著扇薄薄屏風,一時間竟糅合出點難得的舒緩來。
浴室的水汽緩緩飄蕩,打濕君寒一小片衣角,等他拼完玉佩的某一小塊后,水聲倏地停了,之后便是赤腳踩在地面的啪嗒聲,屏風上的衣袍被人隨手拽下來,穿衣聲窸窸窣窣。
少君停下手上的動作,將執若的靴子放到屏風邊。
可顯然上古神并不想穿靴子,她甚至連外袍都未穿好,白衣拖拖拉拉歪歪扭扭,只是光腳走出來,里衣底下露出一截細瘦幼白的腳踝,叫人看了心頭便沒由來地一動。
顯然少君便是這其中動的比較劇烈的那一位。
他甚至錯不開眼。
白衣少女眉目妍麗,臉上帶著水汽蒸出來的一點淡粉,眼角露出緋紅,神色間的鋒利便像是被這點暖色中和,流露出一種奇異到的美來。
可小上古神對于自己的美毫無察覺,她在地上留下一路水漬,徑直走到君寒面前,把手中的腰帶往前一遞,毫不客氣:“幫我系上,太麻煩了我懶得弄。”
執若低著頭看別處,沒發現君寒壓著濃烈情緒的魔瞳閃了閃,手指在袖中暗自攥緊片刻,才終于堪堪克制住。
他接過那條腰帶來,卻并未系上,而是抱住執若轉個身,讓她站在腳邊的小榻上。
動作間兩人湊得極進,溫熱的呼吸也近在咫尺,執若低笑一聲,攬住青年的脖子,湊到他頸間同他耳鬢廝磨:“抱我做什么?”
“地上涼,”君寒臉上不動聲色,耳根卻漸漸紅起來,他重新把執若身上的外袍理一遍,幫她把胡亂綁住的系帶按位置綁好,才攥著腰帶繞過她細瘦腰身,轉兩圈后驀地頓住。
“怎么了?”執若歪頭看他,“迷上本上神了?”
君寒沒回話,依舊看著她那不過兩手便能握住的腰,手上繼續系腰帶,低聲道:“太瘦了,不是每頓飯都有按時吃嗎?怎么還這么瘦。”
隨后又道:“迷上阿若這件事多余問——早就迷上了,幾萬年前第一眼就迷上了。”
低頭瞧著君寒認真的眉眼,小上古神嘆口氣,覺得這魔族仿佛不是在幫自己系腰帶,也不是在抱怨自己太瘦,而是變著花樣勾引自己,每說一句話就惹得她想親他。
事實上執若確實也這么做了,她湊上去在君寒嘴上啃一口:“閉嘴,不然就去不成枃斥他家府上了。”
上神打得是先干要緊事的主意,可她萬萬沒想到,看似正經的魔族少君比她還要不靠譜沒定力,君寒聽罷伸手攬住執若腰身,不依不饒地追著她親吻,含含糊糊地道:“去不了就不去了,明日再說。”
執若:“……”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而此時得到了執若來魔族消息的枃斥,正滿心期待地等著上古神大駕光臨。
可他從中午等到下午,從下午等到傍晚,再從傍晚等到深夜,依舊沒看到那個讓他翹首以盼的白衣身影。
直到峘澤君來通知說執若上神今日來不了了,枃斥才放棄等待。
而后枃斥君站在自家大門口,詳細聽完峘澤君的敘述后,突然一怔。
枃斥:“……其實我好像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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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少君府中萬籟俱寂,峘澤君安排好府內最后一件雜務,檢查了守衛和結界,又囑咐廚房恢復到幾月前上神在時一日三餐的規制,做完一切后終于舒出一口氣,拖著疲憊的身體往自己的院子走。
稀疏的三兩星子掛在他頭頂,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峘澤轉動著酸痛的脖子,覺得自己困頓得快要睜不開眼,心中卻暗自想著將來有空了一定要寫本書,名字都想好了——少君府管家的疲憊一日。
可他還不能休息,公事完了是私事。
他走到自己的院子,進屋拿了酒壺和一沓子什么東西,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夜風帶著不容忽視的寒意,峘澤卻衣著單薄,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伸腳打從桌子底下勾出來一只火盆,又拿酒壺倒了兩杯酒,一杯在自己面前,一杯擱在對面。
風吹開了云,夜空下露出暗淡星光,照亮峘澤手中那一沓子東西——竟是一沓子紙錢,他凝視這東西片刻,指尖閃出點火光,把紙錢點了,隨手扔進火盆里,又拿起兩杯酒自顧自地碰一下,一口喝了自己的那杯,將另一杯撒在地上。
峘澤沉默片刻,從袖中摸出一只黑乎乎的物件,擱在桌子上——那是一只玄鐵的兵符,邊角已被磨平了,卻還是閃著凜冽寒光,一如記憶中的模樣。
這平日里總是一張笑臉的管家沉默良久,低聲道:“父君,兵權,我拿回來了,你可以瞑目了嗎?”
四下一片凄冷寂靜,只有夜風嗚咽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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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麟君的靈堂前,層層白綾飄蕩,枃斥君守在堂前,雙眼微闔,似是已經入睡。
一片沉寂中,風聲驟盛,供臺上的長明燈忽的滅了,一個黑黢黢的人影從堂外走進來。
來人的腳步聲不可謂不大,縱使是沒什么靈力的廢物也應當聽得見,但枃斥卻像是著了瞌睡,趴在蒲團上一動不動,任憑那黑影走到堂前,穿過白帳,走到了天麟君的靈柩旁。
黑衣人靜立片刻,輕揮一下袍袖。
嘎吱。
棺槨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響聲,蓋子緩緩地掀開,露出天麟君蒼白死寂的面容。
來人走上前,他一身黑衣,大半臉面都隱藏在黑暗中,表情分明是看不真切的,卻又讓人無端覺得他在微笑,冷淡而詭異。
他就這樣探頭,看了棺槨中的天麟君一眼,目光掠過他頸間刀口,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聲。
“愚蠢啊天麟。”
魔都中心,魔尊府內燈火通明。
魔尊叫緋將問,是個少有人知的名字,他與帝君同時降生,是三界共主之一。
世間萬物大抵總有兩極,帝君穩重負責,魔尊便得反著來,他生**蕩,喜好游山玩水,經常萬萬年見不著一面,即使是魔族重要祭祀,這毫無責任感的魔尊也能毫無心理障礙地缺席。
故而魔族一般都是少君打理,幾萬年下來兢兢業業毫不懈怠。
其實這也無大礙,左右魔族四界安定無戰亂,少君君寒也十分可靠,魔族上下的事務都處理得妥帖完善,魔尊便也越發地行蹤不定,以至于后來玩瘋了,連帶著共同管理三界的擔子也扔在了帝君身上,打那開始無事一身輕。
可最近,行蹤飄忽位置不明的魔尊已回來將近一月,雖說只是在魔尊府上吃喝玩樂,卻還是創下了在固定居所停留日期的新高。
眾人都猜測是否將有大事發生。
可猜測到底是猜測,魔尊身為一族最高位,并無一人敢出言詢問他行蹤。
好比今日,天麟君辦喪宴,幾乎整個魔都的權貴都到場哀悼,可魔尊卻并未前去,只是在自家后花園里斗蛐蛐,真是奇天下之大怪,明明是同生共死過的大將來著。
又好比今晚,明明早就到了平日里就寢的時辰,魔尊卻穿戴整齊,短暫地離開了府上,消失了半個時辰后又無聲無息地回來了。
即使一眾隨從都善于揣度,能從你今日吃了哪種茶糕推斷出你里衣顏色來,此時卻還是滿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
而魔尊寢殿內,緋將問正脫下沾了一身露水寒意的外袍,隨意地活動活動脖頸,坐到書桌前。
桌上摞了五堆奏折,是他回魔族這段時間,從少君府接管過來的公務......的極少一部分。
峘澤君不愧是君寒手下得力干將,和天麟君進行公務交接時,已經自動篩選出了盡是廢話和不那么緊要的折子,還有一些小決策也就十分自覺地決定了,干涉奏折的程度卡得剛剛好,是十分有幫助卻不會讓人覺得權利被冒犯的微妙程度。
可魔尊看著這些耗費了心思的奏折,只是一揮袍袖,全都一股腦地推到了地上,清空了桌面,自己抬腿翹到上面,在椅子里尋個舒坦的姿勢,從袖子里掏出封密折來看。
這是天麟君死前上奏的。
“魔族少君,結黨營私,掌控元老院,操縱官員任職......”
“罪行罄竹難書,當嚴懲。”
后面附著一些“證據”。
足可見天麟君的用心和扳倒君寒的決心。
可魔尊只是一眼掃完,又抬手把這凝聚了心血的奏折扔到了地上,同那些被他輕蔑掃開的折子一起。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死啊天麟,”魔尊在椅子中搖晃,修長指尖輕輕敲著桌角,言語之間除去輕蔑便只剩漠然。
“一個蟄伏了幾萬年的怪物,一朝反撲,只需要片刻疏忽,便會死無葬身之地,”魔尊說著,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饒有意味地笑了,他眼神越過窗欞看向黑夜,不知對誰說道,“你會怎樣應對呢,老朋友。”
寢殿內除去魔尊空無一人,他這話便近乎自言自語了。
只是下一刻,寢殿中靈光一閃,魔尊身后巨大的靈石上傳出一個溫和帶笑的聲音:“你還真是心大,絲毫不擔心自己。”
“我有什么好擔心的,反正魔尊的位子早就膩了,換誰坐都一樣,”魔尊并不回頭,依舊沒骨頭似的癱在椅子上,“要我說,沒那么多想要的,就不會有那么多擔心的,你就是太愛操心了。”
“或許吧,”那人輕笑一聲,“可你清楚的,一日得不到執若上神的神力,混沌便一日不能徹底消除,那東西雖困在結界中,卻依舊時不時會逸散。現在尚且能靠你我之力壓制幾分,若是以后,我們都死了,尸骨化泥靈力消弭,這種事誰來做,到時候三界生靈涂炭,將問,你要我如何安心。”
“生前哪管身后事,”魔尊仿佛毫無觸動,他發出一聲輕笑,“況且好好的一個上古神小姑娘,因為你想壓制混沌,就得獻出生命,連帶著折騰我族的少君,帝晏,你我同為天地共主,你覺得如此作為,合適嗎?符合你的大義嗎?”
此時靈石上的人終于徹底露出,俊郎的眉目,熟悉的身形,正是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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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沒想到吧我是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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