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君寒把執若送到了魔族邊境。
上神昨日被灌了一耳朵的囑咐,大到生命安全小到一日三餐,君寒恨不得都給她安排妥帖,及至今日送她離開時,還在重復。
“不要離開無月,更不要亂跑。”
執若點點頭。
“有什么事就派靈鳥傳信給我,”君寒停頓一下,“沒事也可以。”
執若點點頭。
“回去就把護山結界再加強一遍,最好是能攻擊入侵者的那種,下手不必留情,出了事算我的。”
執若接著點頭。
“現在已經入冬了,即使是無月也開始變冷,回去之后要記得加衣服,不要沒人給你把衣服找出來放床頭上,你就懶得找。”
執若垂眼盯著自己腳尖發愣,依舊點點頭。
“不要總睡到日上三竿,就算是要睡,也要先吃了早飯再睡。”
“喔。”執若應一聲,開始翻來覆去地玩自己的手。
君寒囑咐來囑咐去,說完后看上古神這心不在焉的敷衍,又覺得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必定照顧不好自己,剛下定的決心一時間又開始動搖了。
“要不然我跟你......”
“別啊,可別,”執若一耳朵聽出了君寒是什么意思,她忙截住他話頭,“半個月而已,我還沒有廢物到半個月都過不下去。”
少君神色一滯,還是嘆口氣點了頭,終于開口放行,“那阿若去吧。”
執若應一聲,湊上去在少君臉上啃一口,抱著祝輿后退幾步,身形一閃消失了。
只留下個悵然若失的君寒。
執若踩著天昭御劍而行,祝輿縮進她袖子里,劍靈由于不想被她踩在腳底下,所以飄飄蕩蕩跟在她身后。
“喂,”劍靈回頭瞥一眼,再看專心致志盯著前路的執若,突然開口道,“那魔族還站在那兒呢。”
執若眼神一閃,像是想回頭,卻又強硬地把自己目光挪回來,輕嗤一聲,“你個瞎眼的東西,都飛出去這么遠了,怎么還看得到。”
劍靈呸一聲,“老子是個靈體,目力遠怎樣!話說回來,你不會是不敢回頭吧。”
“哼,本上神有什么不敢回頭的,看他一眼還能少塊肉怎地。”
劍靈微笑著抱起胳膊,“那你可看啊。”
執若:“......”
不行,看一眼怕是就舍不得走了。
見執若不敢回頭,這場上古神和劍靈的爭斗中,天昭大獲全勝,他自在地晃蕩起來,嘴里念叨著:“完了完了,上古一族的獨苗苗也是栽嘍。”
這聲音異常欠揍,念得執若萬分不耐煩,只好拽過天昭來,一把塞回了劍里,惡狠狠地道,“在我腳底下待著吧。”
執若御劍極快,不過半個時辰,已到了無月山底下。
無月還是那個無月,草木蔥蘢風景依舊,除去確實如君寒所說,因為季節變化而冷了點,執若沒看出什么不同來。
可她就是清晰地感覺哪里不一樣了。
不過很快,執若就見著了這點不一樣的源頭。
她山上多了一座神殿,明晃晃金閃閃,比衍華那東西的還要氣派,坐落在她那寒酸的小院對面,顯得過分財大氣粗。
若不是那顆菩蘭樹底下站著來迎她的將何和那只雜毛小神獸,執若還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別人家的山頭。
那這神殿......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上神愕然的眼神滑過明顯已經準備好八卦的雜毛小神獸,以及一臉不耐煩的將何,權衡之下點名了后者來解釋。
小神獸滿臉失望。
“唔,”將何不情不愿地站出來解釋,“這是前兩天憑空剛出現的,據我對三界供奉規制的了解,應該是有人在下界給師尊建了神殿供奉,信徒眾多,香火鼎盛之下,才會冒出這么一座神殿來。”
隨后將何頗有些鄙夷地道:“我問過下界的土地了,他說有一群人在一天之內,于各國都城香火鼎盛之處給師尊建了巨大神殿,規制大概是......按照帝君神殿的兩倍來的。”
執若:“......”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供奉我?是閑得慌還是可憐我?建這么大一座神殿,人傻錢多啊。
可隨后將何又道:“我揍了那土地一頓,他說為首的是個魔族。”
執若:“......”
得了,這人傻錢多的是君寒。
此時她已走進了那神殿,殿內香火繚繞,似有梵音飄飄渺渺從遠方傳來,透著安定而虔誠的氣息。
而她作為神殿的主人,似乎還可以透過這虛幻的神殿看到下界供奉的百姓,感受到那種名為‘信仰’的力量。
沒什么信徒供奉的執若頭一次見到這場面,一時愣住了,可就在這愣怔里,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目光越過繚繞的煙霧,瞧見了供臺上的一束菩蘭。
那是一束剛摘下來,還帶著露水的菩蘭。
她伸手拿到眼前,菩蘭花瓣層層疊疊姿態優雅,殿內長明燈的映照下,仿佛罩著一層流轉的暖光,就像那人溫柔的眼眸。
執若便恍然想起了那日衍華的神殿里,她看著那巨大的神像,心中微微羨艷,而那時,身旁的君寒在干什么呢?
他在看她。
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明了她所有細微的渴盼,即使只是一瞬間滑過的愿望,他也想不遺余力地為她實現。
執若就那么站著,心頭緩緩地悸動起來。
并不強烈,卻經久不息。
“阿若對于我來說不是凡人,是神明。”
“是我一直都注視又覬覦的神明。”
“仰望神明的人和神明當然門不當戶不對,就算我是三界之主,我也覺得配不上她。”
“只要是她所想,我沒什么不能給的。”
“要我的性命也好,別的也罷,都拿去我也樂意。”
那些溫暖珍貴的往事彷如華光瀲滟的珍珠,被一道名為君寒的線穿起來,溫柔地放在她手心里。
我那么在乎你,在乎到不肯錯過你每個微小的愿望。
執若的眼中突然緩緩地淌出淚來,她攥緊了那束菩蘭,在將何驚愕的眼神里,抱著膝蓋緩緩地蹲了下去。
我一定要趕在君寒前面,我一定要收拾了混沌,我要三界太平安定,我想......給我的少君一世安寧。
長明燈緩緩地燃燒著,香火在神殿里慢悠悠地上升,上古神卻無聲地淌了一臉淚痕,心中所想近乎起誓。
將何神尊站在一旁,身形僵硬無措。
片刻后執若一把擦干凈臉上水澤,起身轉向將何,臉色已經平靜下來。
“將何,端一碗朱砂來。”
將何大概已經被他師尊這莫名其妙哭了一鼻子的舉動給嚇愣了,難得沒對她的吩咐置什么異議,只呆呆地應一聲,轉身去拿朱砂了。
執若則仰頭看著巨大的金身神像,神色柔和溫暖。
“師尊,朱砂來了,”將何動作很快,不過片刻便端著一碗朱砂走進來,遞到執若面前。執若伸手接過來后,一擺手打發他,“行了,去練你的劍去吧,走的時候把門帶上。”
說罷便在殿前騰出來一塊空地,隨手拿了供臺上祈愿用的毛筆,沾了朱砂在地上畫起陣法來。
執若循著記憶中的引靈陣畫了片刻,覺得之后的印象有點模糊了,便低頭去袖子里翻那張紙,可她微一扭頭,卻發現將何還沒離開。
“將何?”執若看他,“你還在這里做什么?觀摩學習嗎?”執若說罷便自顧自地搖搖頭,“不行的不行的,這陣法太高深了,你學不會。”
將何:“......”
不是上一刻還在哭嗎,怎么這么快就開始損人了。
但將何沒在意這茬,只是上前一步,擰起眉頭問執若:“師尊,你畫陣法做什么?”
“唔,練練手,”執若隨口敷衍他,“師尊的事徒弟別摻和。”
“可這次你匆忙回來,那魔族也沒陪著,現在這么著急地畫陣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將何,”執若眼神有點涼下來,“就算出了事,那也是師尊自己的事,你就只要好好練你的劍就行,別整天想那么多。”
看著這滿含警告意味的眼神,將何頓時沒了聲。
執若嘆口氣,心中感嘆著徒弟真是越長大越不好帶,轉頭提起靈氣繼續畫陣法,可下一刻,執若手中毛筆卻被將何猛地抽走,在地上甩出一溜朱砂點子。
執若手一松,靈氣泄了,這畫了一半的陣法便算是廢了。
“嘖,”執若轉頭看自己這大逆不道的徒弟,“敢對你師尊動手了是吧,翅膀硬了要欺師滅祖了是吧,小兔崽子。“
將何靜靜地聽著,面色不變,等到執若罵完,他又問: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都說了屁事沒有,”執若不耐煩地繼續敷衍,“你把筆給我,這兒急著呢。”
將何攥著那支筆不肯撒手,“如果什么事都沒有,那師尊你急什么。”
執若:“......”
沒理了就打,她猛地在將何后腦勺上拍一巴掌,“頂嘴是吧?去去去,小水潭里跪著去。”
將何生來執拗,現在更是站著不動,他心中有種莫名不安的預感,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便非得從執若這兒問出個所以然來。
他向來知道自己這師尊不知冷熱生死不懼,明知危險還是睜著眼便往沖,可如今三界局勢暗流涌動,她若是一腳踏錯,有什么差錯......
將何神色一閃。
“師尊不說,我便拿著這陣法的圖樣去找那魔族,問問他師尊是要打算做什么,”說著拿起不知何時到了他手里的圖紙,在執若眼前晃晃。
執若:“......”
這他娘的是句毫不掩飾的威脅吧。
“將何,”執若把碗擱下,看著枃斥語重心長,“師尊撿到你的那天,是萬萬沒想到撿回來的是個白眼狼,你給老子把圖紙交出來!”
說罷執若猛地躥過去,去搶將何手里的圖紙。
將何站著沒動,可沒等執若拿到圖紙,白衣神尊另一只手的指尖便升起一團火苗來,逼近那圖紙。
面對這明擺著的威脅,執若立刻站住了。
可就這一張啊,燒了就沒有啊。
她看著自己徒弟,心情復雜,心道若不是她沒有那個撒潑的天分,此時必定要沖出山門,學著下界那些吵架的大媽,一屁股坐在門口控訴她家徒弟是如何欺師滅祖的。
“你給我原封不動地交出來,”執若決定先用言語恐嚇,她朝將何招一招手,“不然師尊就把你揍得親娘都不認得。”
將何不為所動,他一挑眉頭,“師尊這可說錯了,我親娘本來就不認得我,畢竟她死得早,墳頭草都不知道幾丈高了。”
“所以我本來就是個沒人要的孤兒,就樂意當師尊的累贅,不討人喜歡靈力又不高,所以可得抱好自己的靠山,不能讓師尊出事不是嗎?”
執若:“……說得跟真的似的。”
可將何雖然秉著他一貫的不討喜,執若到底還是從他話里聽出了點不安。
這念頭一起,上古神心中那點對自己人多余的憐愛之心便立刻冒了出來,她也不搶圖紙了,只是拽一個蒲團就地坐下,朝將何招招手,“過來。”
將何謹慎地把那圖紙揣好,坐到執若對面。
“你若是想聽,我也就同你講了,畢竟后面可能還得用到你,早晚也要讓你知道。”
將何一怔,點點頭,按指示坐下了,心中卻在疑惑這次師尊怎么這么好說話。
可半刻鐘后,原本寂靜的神殿中突然傳出一聲大喊:
“不行,絕對不行!師尊你不要命了!”
隨后將何便去袖子里摸索那張圖紙,忿忿地道,“我現在就燒了這東西,斷了你找死的念頭。”
可下手一摸,袖子里卻空蕩蕩的。
再抬眼,見執若手里正捏著那張泛黃的舊圖紙,笑著朝他晃晃,得意地揣回自己袖子里。
將何:“……”
剛剛執若說了自己的打算和事情緣由,卻隱去了上古神一族只是祭品的那段,只說她有辦法徹底清除混沌,還三界一個永久的安寧。
把心里的事情說出了口,又在搶圖紙上壓了將何一頭,胸腔中那口氣也出了,執若再看將何頓覺順眼了不少,見他胸口劇烈起伏,一副下一刻就要氣死的模樣,不禁大發慈悲開口哄他。
“不必憂心,師尊還是知道分寸的,大不了覺得不妙的時候,立刻就停止唄。”
“分寸?”將何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話,他氣憤地一甩手,朝執若吼道,“師尊你知道個屁的分寸!”
“怎么說話呢呢,”執若看他,“我十萬歲一個上古神了,怎么會不知道分寸。”
“我看你就是不知道。”
此時殿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衍華抄著袖子走進來,依舊是他平日里那種慢悠悠的步伐,臉色卻極冷。
“上神可真是出息了,竟然還想著永久凈化了混沌,也不想想三界存在了百萬年的東西,你怎么就能凈化干凈了?”
衍華走到執若面前,后面的國師出現在門口,也沉聲道:“執若上神,我覺得此舉不大妥當。”
執若:“……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衍華朝她露出一個假笑:“從你最開始同將何神尊說正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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