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若打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她還不曉得衍華已經把她的所作所為猜了個底透,更不記得自己早晨是個什么凄慘而危急的狀況,甚至還以為自己是像往常一般,昏昏沉沉自己回了房間,一覺睡到了現在。
可待得她把目光從床帳上挪開,往旁邊瞅的時候,卻瞅見了自己徒弟的那張陰沉的臭臉。
將何見她醒了,一聲沒吭,只是狠狠瞪她一眼,轉頭往外扯著嗓子喊:“衍華神君,我師尊她醒了!
執若心里咯噔一聲,這情況......是被發現了?
可她依舊還抱著一絲希望,問將何:“我睡了多久?”
將何冷著臉繼續瞪她,惡聲惡氣地道:“瞎了?不會自己看天色嗎。”
執若沒來得及對自己徒弟這突如其來的不敬做出點批判,受到召喚的衍華就急匆匆地推門進了屋。
見執若醒著坐在床上,這平日里笑嘻嘻的神君竟擺著一張和將何如出一轍對的臭臉,瞥她一眼,冷笑道:“呦,普渡眾生的上古神,睡醒啦?”
執若:“......”
得了,這是鐵定被發現了。
衍華發出一句口頭嘲諷之后就不再理她,伸手探了她脈息,對將何道:“醒了應該就沒什么大事了,她這本源神力也沒辦法補,就只能盡量多休息了。”
將何點頭:“知道了,我會看住師尊的!
執若眼看著自己的人身自由就這么當著她的面被剝奪了,瞧著天色又要到了凈化混沌的時間,于是頗有些謹慎地開口道:“我去趟神殿成嗎?”
屋內兩人的眼神同時惡狠狠地掃過來。
衍華收手抄著袖子發出第二聲冷笑:“看來上神是真不記得自己早晨差點死在神殿里的模樣了,還上趕著去作死,真是枉費我灌給你的那顆上好丹藥!
將何則冷著臉,索性一言不發。
此時執若才發現對面兩人像是跟什么打了一架,身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傷,衍華脖子上被擦出了一道血痕,將何手上則帶著一片一片的淤青。
執若頭腦何等靈敏,只稍一回想自己那帶著屏障的結界,便大致還原出了事情經過。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被發現暈在自己的陣法里,實在是丟人丟到天上去了。
此時房門再一次被推開,國師端著一碗湯藥走進來,站到執若跟前,言簡意賅:“上神,喝藥!
上古神立刻苦了臉。
她伸手接過來,仰頭捏著鼻子灌完,又見從諳轉身去幫衍華處理脖子上的傷口,便恍然想起了點什么。
“衍華。”
衍華神君抬眼看她:“干甚!
“你們在神殿里破開了結界的屏障?”
“對,”衍華道,“怎么了,看見我們受傷,你終于良心發現了?決定不作死添亂了?”
執若沉默片刻,“這倒不是,只是我那屏障還挺堅固的,你們打碎了它,免不了波及旁邊物件,所以......”她頓了頓,十分招人恨地問道,“我的神殿還好嗎?沒壞太多吧,那是君寒送我的,弄壞了還挺心疼的。”
衍華:“......”
上古神這六親不認的態度顯然十分扎心,衍華忍著脖子上的傷口疼,幽幽地道:“......上神,有的時候我真的想掐死你!
那邊的將何接過從諳遞過來的藥,默默自己處理手上的淤青,低聲附和:“我一直都在想!
“可別可別,我還得留著命去拯救蒼生呢,”執若說著,想從床上下來,卻腿腳一軟險些倒了,只能伸手扶住床頭的矮桌。
“拯救個屁,”將何見狀趕忙扔了手上的藥,去把執若扶到床上,“蒼生用不著你添亂,三界沒了你日子照樣過。”
“是,”執若點點頭,眼神有點暗淡下來,“可是君寒不能沒有我,我不出手,他便只能身陷混沌九死一生。”
將何看著她側臉,張張嘴,突然很想問她把自己放在哪里,他明明也不能沒有師尊,可她眼里卻只有那個魔族。
只是這話在將何腦海里盤旋了片刻,便又被他暗自壓下——她擔負的已經夠多了,他怎么能再把自己的私念加在她身上。
而執若也只是垂著眼,沒有發現將何的神色。
幾人談話間,外面的天色漸漸變暗,執若心知不能再拖了,便只好咬牙做了決定。
“將何,扶我到神殿里去,你們只是擊碎了屏障,陣法沒那么容易壞,應該還能用。混沌的清理,一日都不能斷!
將何睜大了眼。
衍華則猛地站起來:“上神,你是不要命了?依你現在的情況來看,靈氣消耗的那么快速,身體根本撐不!”
“你照照鏡子都能發現,你已經一臉死氣了!沒準神力還沒被混沌吸收完,你就先完蛋了,到時候什么三界蒼生,什么你家少君,都是狗屁!”
衍華如此暴躁,執若卻只是低低地嘆口氣:“這本就是我的責任。”
衍華剛想說老子可沒聽說過這勞什子的責任,從諳便開口了:“上神,何必如此苛待自己!
“不是苛待,”執若道,“世上沒人逼我做這些,我本就是自愿,畢竟,只要想到有可能可以永久地平息這件事,做什么都是值得。”
說罷,她看一眼遲遲未動的將何,重復道:“扶我去神殿!
將何攥緊了手。
“怎么,連師尊也使喚不動你了嗎?”
將何沉默著,脖頸上繃出青筋來,片刻后,他壓著胸腔中翻涌的情緒,緩緩伸手扶住了執若。
衍華沉了臉,眼神微微一閃有了打算。
可執若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思,走到門邊時頭也不回地道:“衍華,替我瞞住,你答應過我的!
白衣神君那點打算毫無征兆地被戳破,他神色一滯,像是暴躁又像是無奈,只能看著那兩人的背影原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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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差不多已到正午,無月山上執若房門緊閉。
從端著藥碗穿過小院,走到她門前。
“上神?”從諳輕輕敲一敲房門,道,“該喝藥了。”
屋內傳出一點微弱的回應,國師推門而進。
寢殿內有些昏暗,濃重的藥味繚繞不散,同熏香混雜出一股昏昏沉沉的睡意,而在這一片昏沉中,床上有人影微微一動,是執若撐著胳膊坐起來。
從諳走到她床前,道:“上神,今日好些了嗎?”
執若接過藥碗來,面容憔悴病骨支離,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卻還是故作的輕快,笑道,“本上神什么時候不好了!
聽得這話,門外守著的將何只覺得眼眶猛地一濕,又被他死命忍住。
此時距離她開始凈化混沌,已過了十天。
這十天里,她的神力一日比一日少,也一日比一日虛弱,開始時還能自己勉強從陣法中出來,到了這幾日,已經完全不能支撐了,常常是將何踹開門,見她已經神志不清。
她雖然難受,卻還總要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每日說些胡言亂語安慰他們,將何開始時去給她送了幾次藥,送一次心疼一次,便只好換了從諳。
不是說國師毫無感觸,而是她一張面癱臉,不太容易給執若看出他們的情緒來。
她已經夠苦了,沒必要再讓她費心哄他們。
可就在這一片凄苦中,她還要分神出來給遠在魔族的少君寫信,每日一封,從未間斷。
是給君寒的定心丸,告訴他自己無恙,也是給自己的慰藉,支撐著她在這艱難中走下去。
此時屋內執若剛喝完了藥,正抬眼問從諳:“君寒來信了嗎?”
從諳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來。
執若展開,湊著屋內昏暗的光,一字一句地看著,眼中便難得露出暖融融的笑意來。
將何站在門外,從窗戶遠遠地看過來,看著他虛弱的師尊,嘴角是難掩的苦澀。
憑什么要她來受這種苦,她本該最自在。
而他到底還是沒用,什么忙都幫不上。
午飯后,執若不知怎地精神難得好了些,她使喚將何把她抱到院中躺椅上,慢慢地專注地,編起一只草蝴蝶。
半個時辰后,執若招來了靈鳥,帶著一封書信去了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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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魔尊府上。
仆從們都感覺出魔尊近日心情不好,陰沉沉的威壓散布在府內,壓得眾人都抬不起頭來。
不知道是哪位挨千刀的觸了魔尊的霉頭,連帶著他們一起受罪。
而那被觸了霉頭的魔尊正坐在寢殿內,冷著臉把一張戰報摔在書案上。
“帝晏,這就是你的計劃?拿自己拖住我,背后卻這么大的動作!”
加急紅標的戰報在案上攤開,指出了神族最新動向。
將近半數神君出動,一部分藏身于無月山附近,一部分正在靠近位于魔族那部分混沌的邊界。
圍在無月附近的,大概能猜出是要對執若動手,那靠近混沌的,便擺明了是要和魔族交手。
“還以為能瞞過你的,”帝君在書案對面微微一笑,“我明明叮囑過兿玨,要記得隱藏氣息!
“是,”魔尊冷笑一聲,“我這不是差點就被瞞過去了嗎?若不是從前設的眼線沒撤回來,或許等你打到了混沌結界邊上,攻進了無月山,我才剛知道這消息呢!
見帝君不再說話,魔尊才嘆口氣,問:“帝晏,你非要逼死兩個孩子嗎?就讓君寒他斬了那團混沌又怎樣,大不了不過是三界缺上那么一小塊罷了!
“缺上那么一小塊?”帝君驀地笑了,“將問,這種話你怎么說得出口呢?天地共主,守護三界,這不是你我的職責嗎?”
魔尊神色一動,想要說什么,卻被帝君截了話頭,“你我之間,原本你才是那個果斷的,怎么到頭卻反過來了?就為了兩個小輩,你就寧愿三界不完整?”
“三界干我何事,”魔尊道,“我只想要你們都平安無事,至于果不果斷......帝晏,我才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
魔尊太過于坦蕩,心中所想毫不加以掩飾地拿出來講,赤誠的雙眼緊盯著對面的帝君,以至于帝君竟一時語結。
“將問啊,”帝君嘆息道。
他的心思像是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提醒著他的職責,你是三界之主,三界不完整,后世就不得安寧,另一半卻好像連著他一點還未完全被自己摒棄的感情,控制不住地去想剛剛魔尊說的,大家都平安無事的可能。
若是提早告訴他,那或許,是種不錯的可能。
只是......
帝君緩緩撫上自己的胳膊,被混沌侵蝕留下的疼痛立刻傳入神經——那種可能與他無緣,他已然無法回頭。
帝君從書案前站起來,道:“將問,這幾日多謝你了,我身上混沌濁氣少了許多,已經沒什么大礙,我雖有意......”他停頓片刻,只是道,“算了,現在說這些也無用,我回九重天去了,過幾日有場硬仗要打。”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魔尊在案前無聲地坐了片刻,緊攥的手上青筋突起,突然猛地掀翻了桌子。
與此同時,已經逐漸逼近混沌的神族隊伍中,一位白衣神君正在同他身旁的那位閑聊。
白衣神君一副笑臉,手里搖晃著一把折扇,道:“兄弟,咱們這是要干什么去啊!
被問的那位神君疑惑地轉過臉來,“你不知道要去干什么?那你是怎么跟過來的?”
白衣君神色一閃,卻又笑起來,“哈哈,說漏嘴了,”隨后神秘兮兮地靠近那位神君,“偷偷告訴你,我是跟著我喜歡的女神君混進來的,追個姑娘不容易,兄弟你別拆穿我啊。”
那神君大概也有自己心儀的女仙,立刻被這話糊弄了,十分仗義地一點頭,“好,不過你喜歡的那位女神君可真是厲害,居然能被選進討伐魔族的隊伍里來。”
“討伐魔族?”
“對啊,”那神君道,“兿玨神君傳來消息,說那與上古神勾結了的魔族少君想要破壞混沌封印,召集我們來此阻止。”
那神君剛說完,卻聽身旁的白衣神君小聲道,“神族怎么這么傻,每次都被這種理由糊弄?”
他立刻怒了,“你說什么!”
“哈哈哈,沒什么沒什么,我去前面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喜歡的那姑娘啊,”說罷便轉身走了。
只留下一個憤怒而茫然的神君。
只是這神君沒看到,剛剛離開的人閃身進了一旁的樹叢,抹一把臉,露出過分俊朗的眉眼來。
是其夙上神。
他盯著這浩浩蕩蕩的隊伍看了片刻,轉身消失在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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