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的一頓早飯在少君的伺候下吃得磨磨蹭蹭,硬是吃到了日上中天,飯后君寒本打算再幫執若渡點靈力,可還未過多一會兒,他便覺出袖中的靈石散發出一陣溫熱。
峘澤又有傳信來了。
可彼時他正給執若泡一杯花茶,蜂蜜多加了兩勺,引得上古神窩在椅子里眼巴巴地看著他,就這么一眼,少君那原本還勉強說得過去的責任心像風中燭火,忽地一下被吹滅了。
他不動聲色地咳一聲,放任那靈石自顧自地亮去了。
其實此番峘澤君傳信倒還真沒有多大事,只是想通報一聲兩軍終于停下了膠著的戰況,各自修整起來,見少君不理會,便也放下此事,轉身去布置防務了。
無月山上,君寒把那杯花茶擱在執若手邊的小托盤里,此時衍華蹭完了飯,已經回了自己山頭,將何見他師尊有人照顧,半句廢話沒有地去半山腰練劍了。
小院里便只剩下兩人。
少君俯身跪在執若面前,拿勺子慢慢地舀了茶水喂她,執若身上沒什么力氣,神情卻足夠拽,翹著二郎腿,大爺一樣享受著伺候,愜意而舒坦。
可上神舒坦了,君寒心中并不好受,他可沒眼前這人心大,對自己一身傷病都不上心,甚至還能關注一下今日的茶加了幾勺蜂蜜,此時內憂加外患,少君的關注全在上神微弱的氣息上。
她此番雖被君寒打黃泉地府閻王爺手里搶回來一條命,可身上無一處不帶傷,無一處不虛弱,最需要一段漫長而安靜的修整,但眼下局勢動蕩,顯然不是個療傷的好時候。
山主人氣息衰弱,連帶著護山結界也脆弱起來,她臨從魔族離開的時候,君寒苦口婆心囑咐她要加強一下護山結界的話全被當了耳旁風,此時無月的屏障脆弱到不堪一擊,山上原本四季如春的氣候也不斷地變冷,凋落的菩蘭和漸漸結上冰霜的草木,無一不是執若日漸衰弱的證明。
這點衰弱仿佛細針,直扎君寒的心頭。
“不喝了,”此時原本喝茶喝得舒坦的執若神情突然有點變化,她微微偏頭,躲過君寒遞過來的勺子,臉上露出幾分壓抑的不對勁來,后頭一梗,卻還是撐著同君寒道:“我突然有點困,你抱我進去睡一會兒吧。”
“怎么此時就困了?”君寒收回茶杯和遞到她嘴邊的勺子,伸手去探執若額頭,“是哪里難受嗎?”
“不難受,就是困了,”此時執若覺得肺腑間翻騰的那股血氣越來越重,她刻意露出點困倦的笑,“別亂想,我身上的傷沒那么嚴重,怎么這么愛瞎操心呢。”
君寒不答,只是看著執若,忽然俯身把她抱起來,道:“那我陪阿若一起睡。”
執若伸手撐在君寒胸口,目光有些閃避,“不必,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沒人哄就睡不著,你去忙你......唔。”
話還沒說完,執若忽然伸手捂住了口鼻。
空氣間立刻彌漫起血腥氣,一口血嘀嘀嗒嗒地從執若瘦削的指縫間漏下來,滴到她雪白的衣襟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
君寒的臉色一時間陰沉至極。
他一言不發,俯身把執若放回躺椅上,隨后用了些力道把她捂著嘴的手掰開,摸出一塊帕子,有點粗暴地幫她抹掉臉上的血。
此時的執若一口血咳出來,胸中郁結的血氣終于稍稍散了些,她眼見君寒黑了臉,也心知自己理虧,立刻伸手去撫平君寒擰起的眉頭,有些討好地道:“淤血罷了,淤血罷了,咳出來反而好些。”
可少君顯然不買賬,心中的憂慮的怒火險些將他的神志壓過去,他將那沾了血的帕子懟到執若眼前,冷笑一聲:“淤血?上神見多識廣,想必不用我教你淤血和鮮血的區別吧。”
執若不說話了。
君寒見她默不作聲,以為是不認賬,怒氣更盛,他隨手捻起一點火星,手中帕子便忽地著了,連帶著上面沾著的執若鮮紅的血,瞬息間被燒成了一點灰燼,山風一吹,便塵土似的散了。
君寒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和有些失血的唇,似是怒極,氣息稍稍急促起來:“上神真是越發的出息了,什么事都瞞著我,瞞著我犯險,瞞著我受傷,現在連肺腑受創也不肯說一句了?”
“若是我真放你回去自己睡覺,你要怎么處理?”君寒露出點冷笑,“自己挨過去?然后把這一身沾了血的袍子燒了?”
執若神色一滯,不得不說,她真的這么做過。
“我看你真是想要我的命,”君寒用力地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讓那一圈皮膚立刻泛紅,他俯身把躺椅高度調整一下,讓執若坐直,隨后伸手扣住她手腕靈息,沉著臉說,“我幫你疏導一遍氣血,閉眼。”
本來到這里,這件事也就如此過去了,畢竟執若占著君寒心頭那僅剩的一點柔軟,冷落誰也不舍得冷落他的上古神,除了狠狠地數落她幾句,就也沒了別的措施,可今日的上古神不只是哪根筋搭錯了,在君寒的靈氣開始緩緩流動之后,竟愣了一瞬,隨后手上用力,把自己的手腕從君寒手中奪了回去,冷了一雙眼。
擺明了是一副不配合的狀態。
見她如此,君寒原本已經稍稍平息的怒氣立刻再次浮起,可看著執若蒼白嘴唇邊的一點鮮紅血跡,他便又從這怒氣中感受到清晰的悲戚來——若不是形勢所逼,阿若又怎會受傷呢,說到底還是他......
“今晚就是清理混沌的關鍵了吧,”執若突然開口。
君寒一怔,垂眼看她。
明明他什么都沒說,她就算猜到他做了什么,也不大可能知道陣法收縮的時間,為何......
“君寒,我又不傻,”執若微微一頓,“混沌結界上留著我的神識,你的氣息頻繁在那附近出現,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況且......”執若仰頭靠在椅背上,伸手蓋住雙眼,嘴角露出一點苦笑,“你剛剛幫我輸靈力的時候,我在你身上的氣息里聞到了混沌的味道。”
這話直指事件根源,君寒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反駁,“不是,那只是魔族的邊防布置......”
“那這也是因為邊防嗎?”說著執若猛地湊上前,伸手拽住君寒袖口,往上一撩,露出一片還不是那么明顯的青黑。
上古神雙眼灼灼地看著他,重復道:“這也是因為邊防?”
若是執若見過帝君胳膊上壓制混沌留下的痕跡,便會發現這兩種傷痕竟一模一樣,不過是淺和重之分罷了。
君寒條件反射似的后退一步,將胳膊從執若手中拿開,按著那截手臂,有些閃躲地微微垂下眼,“一點小傷,我有辦法處理的。”
“你有個屁的辦法,”執若道,“血脈里沾了混沌就無法祛除,即使癥狀緩解,也終身受其煎熬。”
這句話說出口,仿佛揭露了什么長久隱瞞的事實,執若心頭一疼,劇烈地顫抖起來。
“君寒,你口口聲聲說我瞞著你,那你呢?你干了什么,不,你想干什么?”執若眼眶泛起點紅,“背著我去從容赴死?去實現你那籌謀了多年的自殺計劃?我清理混沌,尚且還想著給自己留條后路,想著能剩下一點安穩的歲月和你廝守,你呢?你有給自己留后路嗎?”
此次換成了君寒不語。
自打昨日君寒來,強硬地結束她凈化混沌的進程開始,執若心頭便憋著一堆話,既可惜自己的前功盡棄,又心疼君寒的隱忍沉默,最沉甸甸的還是對于君寒那明顯不要命計劃的憤怒,可君寒當時的表現太過于焦躁,心魔的出現橫空截斷了她當時的想法,及至此時,那些被壓著的念頭才接二連三地蹦出來,在腦袋里叫囂著,非要君寒給出一個讓她滿意的說法。
“一沾混沌,就沒有后退的余地了,”執若從椅背上直起身,無聲地揩去自己眼尾一點水光,她看著遠方有些陰翳的天空,聲音突然低下來,“我哪里值得你這么做呢?我哪里值得你耗費這一生呢?”
“當然值得,”君寒道,他俯身湊到執若面前,直視著她雙眼,邊說邊重新扣住她手腕脈息,為她輸送起靈氣,“只要阿若能自在,能好好活著,我沒什么不能做的,做什么也都值得。”
這話簡直直戳她心肺,執若反手攥住君寒手腕,感受著他脈搏的跳動,語調微微顫抖:“你當初不是這么說的。”
君寒神色一滯:“我是怎么說的?”
“你向我許愿,說想要我為你入紅塵,說想要我的一輩子,說恨不得和我死在一起。”
“我應了你的愿,也為你留了一條命在,可是你呢?”
“你瞞著我。”
執若眼眶越發地紅了,她攥著君寒的指尖幾乎掐進他皮肉里,“君寒,你若是折在了混沌里,我的一輩子去給誰呢,往后千年萬年漫長生命,就算我如你所愿,過得沒心沒肺自在安穩,又他娘的哪里算得了一輩子!”
白衣上神越發激動,她過度憂慮憤怒,一口鮮血又咳出來。
君寒立刻伸手,想要再幫她順一順氣息,可她卻再次躲開,抹一把嘴角血跡,低聲道:“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君寒心中焦急,神色開始稍稍慌張起來:“阿若,先讓我幫你輸靈力好不好。”
可執若卻執拗地一搖頭,攥著君寒的手不放,氣息混亂間死死地盯著他:“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好,”君寒此時已無暇他顧,像是執若讓他去死他也能鬼迷心竅似的立馬答應,他點頭,“我答應你。”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執若終于撒開了手,眸光微微一閃,她看著君寒幫自己療傷,低咳一聲,道:“今日晚上,混沌外你的陣法最后一次收縮后,不許離開無月山。”
君寒的手一頓,卻還是垂下眼道:“好。”
“不騙我?”
“......不騙你。”
“好,”執若帶著血的嘴角笑起來,“那我信你。”
少君抬眼見她這笑,心頭針扎似的一痛,立刻重新垂下了眼,神色微微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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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寒把執若亂成一團的內息稍稍理順后,執若已經靠在椅子上,闔眼睡過去了。
或許是內傷難愈,執若內息短,呼吸急促而混亂,甚至在夢中還無意識地拽著君寒的袖子。
而君寒只是看著她,伸手輕輕撫過她眉梢眼角,在她嘴邊落下一個輕而又輕的吻,抱她去了屋內。
君寒在無月守著執若,四下清凈無人攪擾,一片安寧,可遠在千里之外的魔族卻并不太平。
神族的隊伍在午后時分再次集結反撲,此次交戰甫一開始,帶兵的虛元副將便覺攻勢猛烈,和昨晚完全不同,就像是有什么驅使著他們......不對,更像是趕著時間去做什么。
虛元副將不敢大意,邊指揮手下利用地形抵抗著,邊將這情況匯報給了峘澤君,再由峘澤君傳達給了君寒。
君寒站在小院的菩蘭樹下聽完了這情況,手中捏著一束凋落的花,問清楚神族大致兵力和邊防能最大調度的魔族將士后,突兀地道:“撤兵,退到最近的城池里,讓那群神族過去。”
靈石那邊的峘澤君一時沒反應過來,聲音有點結巴:“可,可是,那樣的話,混沌結界就會暴露在攻擊范圍......”
“讓守著結界的將士們也一起撤退吧。”
峘澤更愣怔了,心想難道是少君記恨魔尊拋下魔族跑了,所以自己也要來拿魔族的地盤出口氣嗎?
可就算少君不在乎魔族,混沌結界卻關乎著上神,少君怎么可能大意,讓神族攻占那片地盤。
于是峘澤干巴巴地問道:“少君,您這是......”
“不必問緣由,撤退便是。”
峘澤聽明白了其中語氣,雖心中有疑惑,卻還是下意識地遵從了命令:“是,屬下立刻去辦。”
陣法最后一次收縮的兩個時辰前,魔族大舉撤退,一路退到混沌封印后十里外的城池中,放任神族眾人前進。
神族浩浩蕩蕩的隊伍中,白衣上神依舊混跡其中,聽著身旁幾個神君嚼舌根子:
“你說這魔族突然撤退,是不是自覺打不過我們?”
一個聽起來十分有見解的神君道:“魔族能有這自覺?他們一向好戰,怎會如此輕易便撤兵。”
可就在其夙以為這位神君能說出個所以然的時候,他突然道:“怕不是這魔族的少君臨陣跑去了無月山,無暇管理了,所以他們才會撤退。”
其夙沉吟片刻,恍然覺得這位神君可能是真的對這魔族的少君有所見解。
------題外話------
這章還是不能看?
作者君重新發了一遍,現在能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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