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已是晚上九點，雖然法定工作的八小時過去了，但律師事務所還亮著燈。當初只有一套桌椅的臨時辦公室，如今卻放滿了東西。墻角立著的書柜，里頭都是大部頭的外文法律書籍和相關案宗。辦公桌上不再只有電腦，還有疊放整齊的文件夾。
其中，與簡約冷淡風裝修最格格不入的，大約只有桌面的一盆仙人球了。白瓷盆里三頭小仙人球擠在一起，盆口卻很大，泥土表面被一圈小玩意兒占據了。三只大小不一的龍貓、睜著眼睛的黑色灰塵精靈、一對活潑的姐妹……縱然小玩意兒很多，但泥土看起來很松軟，沒有絲毫泥土板結的傾向，顯然是主人精心照料的結果。
黑色真皮包裹著的高大老板椅背對著辦公室門口，將男人的身影遮擋得嚴嚴實實。作為送別宴的主角，難免被灌酒。同學和老頑童教授合起伙來對付他，即便酒量練得再好也招架不住。男人松開了西裝外套的扣子，可惜余熱未散。他干脆將白色襯衫最上頭的兩顆扣子也給解開，露出鎖骨周圍的皮膚。
“你居然回來了？我以為你明天才來。”
老板椅轉了個圈，露出男人稍顯疲憊的臉。
“Woh! What a pity! Lisa如果在的話，一定會尖叫起來的。她最喜歡身材好的男人了。都是這該死的辦公椅，將我喝下的啤酒都給裝下來了。Oh!我要是有你的身材就好了，Lisa什么時候能看看我……”
男人皺眉，喊了一聲。“Brown!”
布朗做攤手狀，“OK!OK!我知道你的愛神在遙遠的東方。我不開你玩笑了。”
“東西呢？”
布朗咂咂嘴，將手里的東西遞過去，“Hey! Guy，你就這么急嗎？明天再來拿也可以的。要知道，你的教授可是讓我留下你的。他說你應該待在學校里好好學習……上帝啊，怎么有你這樣的怪胎？你真的不繼續讀了嗎？教授說你可以將博士讀完的，碩士學位對你來說難度不大。Oh！碩士！我當年還掛了兩科，重修一年才過的！”
“我們讀的不是同一個專業。”男人不耐煩旁邊有人叨叨，手里翻看著文件，嘴上應付著布朗。
“江耀你真不夠兄弟！我覺得你應該修一個法學學位，你的經濟法都能趕上我這里的員工了！導演有什么好讀的？”布朗走到江耀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讀了法學，畢業之后可以來我這里工作，你如果來，我就可以有人幫忙撐門面了。”
年輕男人，也就是江耀，將文件翻看完畢，長吁了口氣，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揉上了兩眼之間的穴位，試圖緩解疲勞。“我想拍一部電影。”
“為你的過去？我知道的。”布朗激動地開始在辦公室走動起來，“你要將你之前受的不公平對待拍出來，讓所有人知道你的冤屈。你還要……打臉？對，是這個詞，我記得的。你要去打臉了。Oh!其實，拍電影在哪里不能拍呢？這里的技術更好些，不是嗎？你的教授很愿意提供幫助，還有之前和你合作過的人……你可以留下來的。”
江耀還是半低著頭用手按摩穴位，回道：“教授的女兒已經三十五了。”
布朗頓時捂住心口，滿臉不可置信：“不可能！我可愛的公主明明才二十！天啊！江耀，你無情地打破了我的愛情！”
江耀：“……所以教授向你許諾了什么？”
“Oh!只要你留下來，教授就讓我的公主和我共進晚餐！我連那天晚上訂的餐廳、穿的衣服都想好了。我還要準備美妙的音樂，與我的公主共舞一曲！”
江耀在聽到布朗的答案時，不可避免地頓了頓。然而轉念一想，這確實很像他那位總是充滿奇思妙想的老小孩導師的風格。
“我得回去找我的愛人了。”不等布朗說完現實中完全沒可能的想象，江耀沉聲打斷道。
原本還在表演“詩朗誦”的布朗停了下來，坐到了辦公桌的另一邊，“唉！我當初就說了，這事兒會拖很久的。”
“對，你說過。”江耀抿唇，，“不是幾個月，而是幾年。我確實沒想到。”
畢竟是能在法庭上人模人樣的大律師，布朗嚴肅起來仿佛變了一個人，“財務糾紛總是很麻煩，你手上的金額大、牽扯多，查起來不容易。而且涉及的都是大企業，警察不會讓你輕易離開的……所以，我很抱歉，我也希望你今早結案，但還是拖了三年。”
布朗滿含歉意，即便是經驗資深、擅長此類案件的律師，布朗也花費了三年時間，才讓江耀從這個案件中脫離出來。這還不包括前面的準備工作，以及還沒有結束的查證工作。而在這三年里，布朗雖然多次以擔保人、辯護律師的身份讓江耀保釋，但依舊不能讓江耀擁有出入境的權力，甚至連通訊自由和人身自由都受了很大限制。對此，布朗總是覺得過意不去。
對江耀的自查和檢查持續了很久，確認無罪就用了三年。但江耀依舊沒能立刻回國。出于對江耀涉案的懷疑，出入境管理方面的工作人員多次駁回了江耀的回國要求，簡言之就是不允許江耀離開。同時，雖然沒有證據判定江耀有罪，但江耀還需要配合調查，回國將會影響調查工作。是以，江耀四年來，一直沒能拿到回國的放行條，直到今天——
江耀笑笑，揚了揚桌上的文件夾，抬眼看向布朗：“我很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多。沒有你的擔保，我沒辦法回去。”
布朗聳聳肩，“這不算什么，我們是朋友。我和教授其實都猜到你肯定要回國的，雖然教授答應讓公主陪我，但其實也是開個玩笑。但我個人還是建議你回來繼續修讀的，你真的很厲害，能在兩年內讀完碩士學位。”
江耀沒辦法離開，兩年前案情逐漸明朗，在父母和布朗的擔保下，他進入常青藤高校就讀，前不久拿到了學位證書。教授對他很賞識，希望他能繼續深造，但江耀婉拒了。
“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
布朗揶揄笑道：“真想不到你是個癡情種！你就不怕她已經嫁人生小baby了？”
江耀臉色倏然變冷，直直地看著布朗：“那也只能是我的孩子。”
布朗再一次攤手，“我錯了，兄弟，別生氣別生氣。對了，你要告的人，正式的律師函已經提交上去了。檢方那邊也在和我們合作。只是畢竟跨國不好操作，很多證據也難找，你要有心理準備。你既然回國，我建議你嘗試直接和被告接觸。但凡有絲毫破綻，都能成為打贏官司的關鍵。”
“當然，我也很期待，和他的見面。”江耀雙手十指交叉，置于桌前，“我很好奇，是什么，值得他鋌而走險、忘恩負義。”
布朗扶額，“Oh!為什么要說成語，我們說點簡單句不好嗎？”
江耀：“……”
……
“近日，曾經因為卷入稅務糾紛而遠走國外的影帝江耀，宣布回國并成立個人工作室。此次回國，江耀宣稱將會開始籌備執導第一部電影。據悉，目前電影制作方正在接洽國內超一線演員孫建華老師。孫建華老師是演藝界的傳奇人物，與古箏女神范年結婚十余載，被稱為圈里模范夫妻。這則消息引發轟動。就在今日，有記者采訪到了江耀。”
“這里是娛樂報道早一度，大家都知道就在今天，影帝江耀被記者采訪。其中，被問及四年前躲避稅務糾紛遠走國外的問題時，江耀給出了一個有趣的回應：這要問Mark才知道。眾所周知，五年前，江耀回國發展，經紀人正是馬克。但一年之后，江耀遠走國外，涉嫌經濟犯罪，而作為經紀人，馬克直接宣布解除合約關系，同時留在了流年。想必大家對最近風頭正旺的小生姜宇新都不陌生，他正是馬克如今帶的藝人。不知道江耀這一番隔空喊話，馬克會給出什么回應呢？”
“讓我們來關注一下江耀回國的消息。有記者問江耀為什么回國，江耀給出了兩個答案。一是公道，二是追妻！所謂公道，想必與四年前的犯罪傳聞有關。但追妻就很耐人尋味了！不知不覺，江耀已經是三字頭的‘中年男人’了，雖然沒有頭禿、發福、油膩，依舊保持了顏值巔峰，但也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們不禁要問，江耀追妻的對象是……？話不多說，讓我們來盤點一下影帝江耀那些年的女孩吧！”
……
電視播報的晚間娛樂新聞無人理會，布置溫馨的客廳里，消瘦的短發女孩按下了遙控器的紅色關機按鈕。
“章！小！熙！我看你又皮癢了是不是？你把鴨子給我，然后乖乖坐進去！”
“這是只旱鴨子啊！媽咪買的時候，我不是讓媽咪問過老板了嗎？”
客廳坐著的女孩：“……”
“旱鴨子怎么了？你洗澡和鴨子有什么關系？”
“媽咪！是你跟我說要珍愛生命的啊！旱鴨子也是一條生命，媽咪怎么能漠視生命，看著它去送死呢！旱鴨子碰到水會死的。”
客廳坐著的女孩：“…………”
“我是讓你去洗澡，又沒讓你的鴨子去洗澡！”
“可是媽咪將它送給我的時候，不是說要讓我照顧好它嗎？我是一個有責任心的孩子，不能將鴨子放到一邊，只顧著自己洗澡啊。”
客廳坐著的女孩：“………………”
“那你可以將它放盆里，和它一起洗。”
“媽咪！這是只旱鴨子啊！買的時候，你不是問過老板了嗎？”
客廳坐著的女孩：實在受不了這智障一般的對話再重復一遍了，干脆利落地站起身，走向浴室。
浴室門口鋪了防滑墊，里頭的瓷磚也都是凹凸不平的防滑瓷磚，大約膝蓋處的墻壁上，還裝了扶手——章琳放心地踩著一雙不防滑的拖鞋走進了浴室，對入目的場景感到無限心累。
兒童浴桶里原本裝滿了水的，但現在灑了三分之一，水漬到處都是。光著上本身的小屁孩手里捧著小黃鴨，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褲頭。一身家居服的女人正插著腰給自己順氣，盤得好好的頭發垂落幾縷，給女人盛怒的臉增添了幾分溫婉。
“唉——”章琳數不清自己第幾次嘆氣了。“章小熙你要干嘛？”
小屁孩縮縮腦袋，動作雖然不好看，但偏偏他有著一雙極其惹人喜歡的眼睛，此時水汽霧蒙蒙的，讓人不好生氣。
“小姨……”小屁孩不怕天不怕地的，偏偏不敢在自己小姨面前放肆。他顧著腮幫子，給自己找了個角度半抬起頭看人，試圖賣萌求得免死金牌：“小姨，我只是想要和我的旱鴨子好好活著。”
小屁孩還特意將旱鴨子三個字咬字咬重了，仿佛生怕小姨聽不懂。但“身經百戰”的章琳早就摸透了這小屁孩的套路了，重點根本不是鴨子是旱是濕，而是“好好活著”。
“哦，那你說說怎么好好活著？”章琳雙手交疊環胸，依靠在門框上，老神在在地盯著小屁孩，讓他不敢放肆。
“……”小屁孩到底沒敢胡說八道了，將旱鴨子扔到了浴桶里，撲通一聲后，水花濺到了瓷磚上。隨后，小屁孩開始做起了對食指的小動作。“就這樣，讓鴨子學會生存。”
“嗯哼？”章琳嘴里輕哼，依舊不錯眼地盯著小屁孩。
“……然后，我也可以自己洗澡了。”
“要好好地活。學會游泳，就不是旱鴨子了。我學會自己洗澡，就不是小孩子了。”
章琳翻了個白眼。
“哦，那你扯那么多有的沒的干嘛？欺負我姐還很得意是嗎？”
“我才沒有！”小屁孩眼淚汪汪的，看起來好不可憐，“我將我的洗澡水借給鴨子學游泳，我這么乖、這么懂事，鴨子都很感激我呢。媽咪也會表揚我的，對不對？”
說完，小屁孩還不忘給自家媽咪眨巴眨巴眼，放個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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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放錯卷了（捂臉），我周一找責編改去唔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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