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覺得，屏幕里的媽咪最好看了！”

    章瑤的手頓住，毛巾沒有往小包子的臉上去了。

    是以，小包子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如果媽咪要去工作，進到屏幕里，熙熙不會害怕的。”

    “因為，熙熙想要看到最好看的媽咪。所以熙熙不怕，熙熙會很期待。”

    章瑤抿唇，將柔軟的毛巾拿下來，洗干凈掛在架子上。這期間，小包子就一直眼巴巴地看著章瑤，像是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媽咪給你做檸檬蜂蜜茶，去沙發上乖乖坐好，等著媽咪好不好？”然而，章瑤到底還是沒能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來。她拍了拍小包子的背，將他帶出洗手間。

    廚房。

    章瑤先是拿了小鍋煮水，取了紅茶茶包備著。隨后用鹽清洗檸檬，切片、剔籽，將檸檬皮擦出碎來。這期間，章瑤的動作越來越慢，她回想起剛才在陽臺接到的那個電話——

    “最近怎么樣？”

    是時乘風。兩人這幾年一直保持聯系，脫離了公司老板和藝人的關系，當朋友相處倒也挺好的。是以，兩人說話倒也熟稔。

    “還可以，甜點屋上了不少新品，你來了可以試試。”章瑤笑道。

    “最近太忙了。”時乘風在那頭感嘆。“年中了，下半年公司的發展趨向要確定下來，會議一個接一個。”

    “都是當老板的，我就很清閑。”

    “是，你是挺清閑的。”時乘風道：“怎么樣？要不要嘗試忙起來？”

    “怎么？”

    “有個戲，挺適合你的。”

    章瑤停住話頭，過了幾秒鐘后，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你聽我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嗎？”

    章瑤不說話了。

    “考慮一下？”時乘風勸道。

    “我退圈了。”

    時乘風步步緊逼：“暫時的，不是嗎？”

    章瑤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有戲約我……再說了，這些年我也自在慣了，要是讓我再回去那樣復雜的圈子，我怕是待不慣了……”

    “你這都是借口。”時乘風毫不留情地打斷，“我還不知道你？你呀，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圈子里多少人羨慕你啊，你自己倒好，有戲拍都還要推三阻四的。”

    章瑤嘆了口氣，“我都退圈了，怎么還有人找我拍戲？”

    “我就不信，你沒想過復出？”時乘風冷笑一聲，像是在嘲笑電話里頭的膽小鬼。

    這話太過殘忍。章瑤怎么可能沒想過呢？

    午夜夢回，章瑤總能憶起當初在片場的時光。原本只存活在劇本里的人物，被她一點點地演繹，從無到有，從紙片人的只言片語到有血有肉有思想活生生的人，那種成就感，是計算甜點屋每個月的收支賬目所不能比的。

    章瑤不說話，時乘風想了想，又說道：“你這是懷疑自己的演技嗎？人雖然不在江湖，還不允許江湖有人的傳說？”

    這話雖然是說笑的，但章瑤也聽出來是有人專門找她了。“我能問問，是誰的劇嗎？”

    “不是劇。”時乘風那頭似乎有人來了，他掩著手機說了兩句話，然后才對章瑤說：“是電影來的。我看過劇本梗概，真的適合你。人都找到我這里來了，點名道姓就找你，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你要是有興趣，回頭跟我說一聲，我把劇本梗概發給你。”

    演員選劇本，大多數是可以直接看到劇本梗概，或者拿到試鏡的角色的具體劇本的。但也有些戲，因為保密級別比較高，而且不希望劇本被太多人知道，引來媒體過度曝光，劇本并不會給到試鏡演員。

    一個是如果演員最后試鏡不成功，又知道了整本劇本，要是居心不正的，可能泄露給媒體導致劇情提前曝光。也有不給完整劇本截取片段的，或者直接不給劇本而是通過現場口述劇情、與劇情無關的表演考試等等，如此也就沒有太多顧慮，而且更加考驗演員演技。

    當然，章瑤的情況更加特殊，她現在壓根不能算是一個演員，而是一個圈外人、一個四歲孩子的母親、一個曾經演過戲，后來被黑到不能演戲的甜點屋老板娘。

    所以，時乘風即便拿到了劇本梗概，也不能給章瑤。除非章瑤決定要試鏡，否則，應導演和制片方的要求，是不能將劇本透露給她的。

    時乘風應該是有事情要忙了，加快了語速道：“你考慮幾天吧，盡快給我回復。我不騙你，這個角色，簡直是為了你量身定做的。你要是錯過了，會后悔的。我還要忙，先掛了。”

    “好——”章瑤一個字還沒說完，那頭已經掛斷了。嘟嘟聲像是心跳一樣，急促、緊張、彷徨。

    水已經開了，水蒸氣沖擊鍋蓋，發出響聲。章瑤回過神來，將火關掉，倒出些許開水沖洗茶包。隨后開始泡紅茶，待茶水降溫到溫熱，將切好的檸檬片和檸檬碎放入。蜂蜜可以按照個人喜好加，小孩子不能吃太甜，怕蛀牙，章瑤只放了些許，讓茶水略帶甜味。

    ……

    另一邊。

    小包子見章瑤在廚房忙活，利用自己人矮不露頭的優勢，悄咪咪地從客廳回了房間。

    電話手表放在床頭柜上，小包子先是做賊般合上門，然后拿了手表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企圖擋住自己的身體。

    電話手表的設計很方便，按鍵清晰，電話沒存幾個，小包子飛快找到號碼，撥通。

    通話聲響了不到五秒，那頭就接通了。

    “熙熙？”

    “嗯，是我。”小包子最近看電視劇，知道有秘密要說的時候，聲音要小、語氣要穩，這會兒頗為冷靜地開口地應道。

    殊不知，這簡直就是裝王八之氣的必備通話技能。

    那頭的江耀差點以為這不是自己兒子，要不是聲音明顯是童音，都要懷疑對面是打錯了的。

    “怎么了？遇到什么問題了，告訴爸爸。”

    小包子眨眨眼，對壞男人的自稱采取了無視的措施。

    “我跟媽咪說，想要媽咪去工作。工作是去拍好看的劇嗎？”小包子再開口，終于恢復了正常。依舊是軟軟糯糯的童音，還帶著一點做賊心虛的味道，聽起來很萌。

    “沒有錯，熙熙真棒！你媽媽以前的工作，就是演員。演員你知道嗎？就是在鏡頭前面，演不同的人。”

    “噢噢！我知道我知道！我今天在電腦上看見媽咪啦！媽咪可好看啦！”

    民宿的房間充滿地方民族特色，江耀這會兒正坐在竹編的椅子上納涼。聞言，江耀很是驕傲：“那是，我女朋友，能不好看嗎？”

    “那是我媽咪，才不是你女朋友呢！”

    江耀眉毛一挑，詫異：“你知道什么是女朋友嗎？”

    “女朋友……嗯嗯——就是媽咪呀！”

    江耀：“……”

    “反正是我的媽咪！我的媽咪好看，與你無瓜！”

    小孩子說的急了，口齒不清，無關也就說成了無瓜。但江耀可不覺得好笑。

    “我女朋友好嗎？有我，然后才有的你。”

    “不對不對！媽咪是我的，你看現在哪里有你的位置？”

    這話觸發了會心一擊，江耀一時憋屈得不行，無法反駁。

    很好，這小子，我記住了！

    江耀深呼吸兩次，決定現在不跟這小子計較那么多，誰讓他還要求著兒子辦事呢？

    “你媽媽，答應了嗎？”

    小包子眨眨眼，“你在說什么？”

    “就是，你媽媽，我女朋友，答應拍戲了嗎？”

    “沒有。”

    江耀：“……”

    “是我媽咪，不是你女朋友。”

    江耀嘆了口氣，已經不想和這個臭小子說話了。要不是他現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上門，他早就直接找上女朋友去了，至于這個和他搶人的兒子，呵——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還不知道被嫌棄了的小包子，還在喋喋不休地強調：“我跟你說哦，就算媽咪將來原諒你了，你也是排第三的。在媽咪心里，我肯定是第一的！”

    “熙熙，你怎么跑回房間了？”章瑤端了茶壺出廚房，卻沒在客廳看到小包子。見房間門關著，便找過來了。

    小包子呼吸一窒，嚇個半死。

    “媽咪來了，不和你說了！”摁掉屏幕的亮光，小包子手忙腳亂地挺直背，摩挲著將電話手表放回桌面。

    至于被單方面掛掉電話的江耀：第一次感受被兒子掛電話的滋味，難怪大李每次說到兒子，都是一副又愛又恨的表情。他現在估計也是這種表情。

    章瑤秉持以身作則的原則，哪怕孩子才四歲，哪怕門只是虛掩著，也堅持敲門后得到允許才進門。“熙熙，媽咪可以進來嗎？”

    小包子慌里慌張地應了章瑤一聲。

    進門，章瑤便看到小包子的手從床頭柜上縮回去。床頭柜上沒別的，唯有一只電話手表在，很是顯眼。

    “熙熙在做什么呀？怎么坐在地上呢？”章瑤也不問電話手表的問題，而是關心起兒子的身體，“地上涼哦，屁屁也會涼涼的，快起來吧。”

    小包子因為虛心，站起來后還不敢看章瑤的眼睛。

    章瑤詫異地看了眼小包子，知道兒子肯定瞞著她做了什么。但小包子不愿意說，她也不至于緊追不放地過問。

    “檸檬蜂蜜茶好啦，跟媽咪出去喝茶吃點心好不好？”章瑤不僅準備了蜂蜜檸檬茶，還將家里備著的小點心也熱好了。

    “好。”小包子乖巧地主動牽住章瑤的手。

    ……

    這邊母子倆怎么甜甜膩膩，江耀當然不知道。但為了盡早見到女朋友，盡早追回未來老婆，江耀決定請外援。

    于是這天下午，還在上課的某位老師便接到了一個帶有特殊請求的電話。

    翌日，這位老師直飛Y市。

    江耀去機場接人，見了面，主動幫忙拿了行李。

    “范前輩，您好。這次麻煩您了。您愿意來，她一定很高興的。”江耀話說得誠懇，表情態度也放低了姿態。

    這讓范年心里的郁氣退散些許。

    “你要不告訴我，我都不知道她在這里。”范年將墨鏡摘下，看著眼前的人，“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太經不起風浪了！”

    言語里，是深深的恨鐵不成鋼。

    大李開了車過來，將行李放好。范年和江耀坐在車后座，大李開車往民宿去。

    車上，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

    “范前輩，是晚輩的錯。晚輩處理事情不得當，才讓她受了這么多委屈。我是男人，應該承擔多一些，但卻沒能陪在她身邊。”言下之意，都是對章瑤的維護。即便對方是女朋友的老師，江耀也不希望女朋友被責備。

    范年嗤笑一聲，“你？我還沒說呢。我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但既然決定在一起了，就應該承擔起責任來。前因后果不會想嗎？你當初但凡有一點點準備，也不至于搞到今時今日的局面！既然沒有準備好，為什么要在一起呢？你們是藝人，一言一行都備受矚目，你們自己心里沒有一點數嗎？”

    “現在好了，承受不住了，還一走了之了？”

    范年訓起人來絲毫不給面子。論資歷，范年是圈子里成名已久的視后影后，拿獎無數，成就非凡。要說給圈子里任何一個后輩指點兩句，都是當得起的。論輩分，范年是章瑤正兒八經的老師，說是關門弟子也不為過。而江耀，作為章瑤的男朋友，自然也算得上半個徒弟了。師父教訓徒弟，也是應該聽著的。

    到了地方，范年收拾妥當后，便問了章瑤的住址。

    “她現在，可能在店里。”雖然江耀不曾現身，但這些天總是遠遠地跟著看著，對章瑤的行程也很清楚了。

    范年也不客氣，直接就要過去。

    “不用打個電話嗎？”江耀有些擔心女朋友承受不住接下來的疾風暴雨，想要讓章瑤有所準備。。“提前說一聲，萬一不在也不需要白走一趟。”

    “打電話？算了吧，她電話號碼都換了，擺明了不想讓人找到。我還用得著打電話嗎？”范年表面上很是生氣，但還是聽得出她話里話外的恨鐵不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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