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靜謐澄和的休閑屋,四周擱了許多生機勃勃的盆栽,點綴出詩情畫意,桌椅都是木制的,呼吸間滿滿大自然氣息,恍似置身于世外桃源。
孟紫怡與陸宇相對而坐,孫媛媛落座的位置與他們相隔兩桌,時不時忐忑回眸瞅一眼,神情戒備。
陸宇盯視了對面的孟紫怡良久,柔和的陽光穿越頭頂的玻璃天花板,披灑在她身上,如蝶影般輕盈的睫毛根根泛金,肚子的隆起,非但絲毫不損她的美麗,反而增添了幾許溫婉如水。
在孟紫怡抿了口溫開水擱下杯子后,陸宇一雙黑眸夾著怨忿瞋視著淡若清風的孟紫怡,沉郁開腔,“小怡,我不明白,同是舊愛,為什么他可以有第二次機會,而我卻覆水難收呢?莫非就因為他有錢?”
聞言,孟紫怡掀眸,靜漠地覷了陸宇一眼,宛若秋霜冷月,“陸宇,我不否認,有錢也是他吸引我的其中一個因素,但是,錢是買不到愛情的,你以為愛情是百貨商場里的商品嗎?只要他拿著錢,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況且,你覺得我像缺錢么?沒錯,自從我爸媽離世后,錢實屬給了我很大的安全感,不過,不代表我會為了錢,出賣我愛情,出賣我的婚姻,盡管我和我先生一開始并非相愛結婚,可彼時的我對他至少是有好感的。陸宇,原來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我,如此,料想即便沒有你人間蒸發的事,我們也不可能走到最后。”
“小怡,我不甘心,五年前,機場離別,我們明明都已經山盟海誓,相約白首了,假如當年我們順利成婚,那么盡管最終如你所言,我們未能走到最后,可我至少能曾經擁有你,小怡,你可知?我做夢都想得到你,奈何,從前,你總是一副守身如玉的樣子,以致我不得不壓抑自己來遷就你。其實,我真不懂你,你既然都已經答應了做我女朋友,那種事不應該順理成章嗎?彼時,我們宿舍里,誰沒和女朋友有過那種事啊?好,為了你,我忍,誰讓我愛你呢?但是,為什么你對他卻不是這樣呢?你才嫁了他多久啊?又是權宜之下才嫁的,為什么你對他卻沒有那份冰心玉壺的矜持呢?”陸宇怨氣滿腹,含恨的眸子噙了淚,猙獰可畏,他憤恨地伸著一根手指隔空懟向地板,一字一戳,“明明我才是你未婚夫,那個卑鄙惡商憑什么捷足先登?哼,得了你的人,尚不罷手,還厚顏無恥搶走你的心,他就是一個鵲巢鳩占的賊匪,小怡,你要嫁的,本應是我,你該懷的,也本應是我的骨肉,你現下肚子里的無非一團臟東西,他不配……”
身后相隔兩桌的孫媛媛越聽越窩火,她霍地起身,轉頭,正想怒斥陸宇齷齪,卻見孟紫怡先她一步,一杯水潑向陸宇,陸宇當即瞠目咋舌,話語戛然而止,半晌,他伸手,捋了捋臉上的水,陰沉的眸子半瞇,鷙視著孟紫怡。
孟紫怡怒氣沖霄,“嘭”的一聲擱下水杯,“住口,我不許你這樣詆毀我的丈夫,羞辱我的孩子,陸宇,聽完你這番無恥讕言,我何等后悔自己當年有眼無珠啊,怎么就千挑萬選了你,我現在只要一想到從前與你花前月下的那些畫面,就跟吞了蒼蠅般惡心,我真慶幸當年沒把自己給你,否則,我此刻估計連削皮的心都有。陸宇,你說愛我,不外乎只愛我這張臉,常言道,美人常見也平凡,縱使當年我們順利結婚,可一旦哪天你厭倦了我,你也會像拋棄白荷那樣拋棄我的,你所謂的念念不忘,無非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母子連心,孟紫怡情緒過于激動,乃至肚子里的寶寶也不安起來,用力地蹬了一腳,見此,孟紫怡立馬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須臾,她淡涼接腔,“原本今天我是想再勸勸你回德國去,到底我這邊已經塵埃落定,縱然你執迷不悟,也無濟于事。而你與白荷,盡管夫妻緣盡,可你們有孩子,至少該重新做回朋友,守望相助吧。但是,我現在想法變了,陸宇,以你目前的心性,任何女人嫁給你,都是明珠暗投,白荷母子若能從此遠離你,未嘗不是他們的福氣。白荷與其繼續跟著你這自私自利的小人,倒不如與兒子相依為命,抑或者另尋滄海。”
話畢,孟紫怡在陸宇氣恨恨的眼神中,立起身,孫媛媛亦恰好走到孟紫怡身旁,兇巴巴瞪了陸宇一眼后,扶著孟紫怡悠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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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孟紫怡產檢的日子,胡靖揚沒有去公司,親自開車送孟紫怡去中心醫院,車窗半降,春風拂面,孟紫怡翹望著車窗外軟紅十丈的街景,被外面的欣欣向榮渲染得心情愉悅,素手一下一下輕撫著圓鼓鼓的肚子,里面的寶寶手舞足蹈回應著她,稍許,孟紫怡垂眸,微風吹動著她頰邊的發絲,柔婉的笑臉,掩映其中,薄媚蕩漾。
醫院里,人山人海,一如既往,曾經胡靖揚提議孟紫怡轉去私家醫院,他有朋友在康瑞醫院那邊。孟紫怡沒同意,鑒于母親楚言生前是中心醫院的醫生,以致孟紫怡對中心醫院總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歸屬感,她覺得這里仍舊縈繞著母親的氣息,這種不著邊際的氣息給了她安全感,緣水禪心,溫暖如初。
孟紫怡是預約過的,約莫還有兩三個就到她了,胡靖揚扶著孟紫怡落座在鐵椅上,觸目所及,周圍全是面帶微笑的準爸爸和準媽媽,無一不憧憬著寶寶的降生,以及更為長遠的未來。
診療室的門打開,一對年輕夫婦從里面相攜而出,男的豐神如玉,女的蘭姿蕙質,孟紫怡沒想過會在這里遇到林奇和江雪涵夫妻,雙方的反應皆是先愕了愕,隨后,一笑而泯。
數月前,林奇和江雪涵大婚也有邀請孟紫怡,只是,彼時,孟紫怡和蘇沁尚是好姐妹,自然不會去參加林奇的婚禮,不過,孟紫怡還是托舊同學幫她隨禮了,撇開蘇沁的事不提,她和林奇畢竟同學四年,人不到禮也要到。
孟紫怡大婚當然邀請了林奇伉儷,哪怕不是出于同學情誼,也要顧及林氏企業和凱東集團之間的合作。當晚,林奇倒是很大方地攜眷出席了,敬酒其時,孟紫怡便已察覺林奇太太懷孕了,怎么說呢,當時的她,心情些許復雜,唏噓有點,惆悵有點,茫然有點,消釋有點,總之,百感交集,沒有一個詞可以精準道出那種滄海桑田。
眼下,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打個招呼,眼見林奇扶著江雪涵慢慢走來,孟紫怡也在胡靖揚的攙扶下,徐徐站起了身。
林奇與胡靖揚握了握手,客套了幾句,然后,溫聲替身邊的江雪涵,介紹,“雪涵,這是胡太太孟紫怡,我的大學同學。”繼而,林奇又看向孟紫怡,“紫怡,這是我太太,江雪涵。”
“胡太太很美,毛施淑姿,令人一見難忘。”江雪涵與孟紫怡握手,莞爾補充,“其實,我們很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不知你可還記得?”
孟紫怡倩笑,“當然記得,江老太太的孫女,初見其時,年僅十歲的你,便已彈得一手好琵琶,技驚四座。”
隨后,四人又再寒暄幾句,直到廣播叫號,輪到孟紫怡他們看診了,方才,禮貌道別。擦肩而過數步后,半摟著江雪涵的林奇回眸,瞅了眼孟紫怡的背影,瞳仁深深,明顯有話要說,然而,最終作罷,扶著江雪涵緩緩離去。
之前,蘇沁家中遭變,一貫不問情由接濟蘇家的孟紫怡這次卻一反既往,袖手旁觀,若說早前林奇尚且不明就里,那么甜品店的事沸沸揚揚之后,個中緣由,一望而知。剛才,林奇本想替蘇沁求情幾句,可是,臨開口之際,方覺自己無話可說。
診療室里,孟紫怡躺在床上,胡靖揚側坐床沿,一手輕撫孟紫怡劉海,另一手與她十指緊扣,兩人一會兒望向彩超所顯示的可愛寶寶,一會兒相視而笑,臉上洋溢著為人父母的喜悅,樂樂陶陶。
回程的路上,孟紫怡側頭,問開車的胡靖揚,“你有沒有覺得方才的林奇似乎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話想和我說。”
“最后,不是什么都沒說嗎?”胡靖揚漫不經心,炳若觀火,“幸好他最終什么都沒說,否則,他也太對不起他如今的妻子了。”
孟紫怡吁噓點頭,轉而,好奇開腔,“林奇與蘇沁談了六年,兩人險些就是夫妻了,這樣的前任合該刻骨銘心吧,哎,你們男人對待這種刻骨銘心的前任究竟是怎樣一種感情啊?”
“你不用含沙射影了,我的胡太太,我說過,目前于我而言,你是一枝獨秀的,何況,過往縱然再是刻骨銘心,它也過了,就拿林奇來說吧,別告訴我,你瞧不出來他很愛他現在這位太太,想來他也明白,與其魂縈舊夢,倒不如不負當下,所以,剛剛才會閉口不言。”胡靖揚非但一語道破了孟紫怡的指東說西,還順手喂了一顆甜棗,哄得孟紫怡桃花含笑。
蘇家最近的事,孟紫怡都聽孫媛媛說了,蘇珩并非一個好的管理者,落得今日的下場,她未嘗不是早有預料,其實,上次蘇沁向她借錢時,她已經想勸蘇沁讓蘇珩把公司賣了。奈何,彼時,她瞻前顧后,憂心蘇沁誤解她在推托,故而,始終未言,如果她當時借錢之余,好言相勸,那么蘇家是不是就不會淪落如斯了?常言道,福為禍始,禍作福階,從來福禍相依,禍福難料,這究竟算是冥冥中她自己給自己報了仇,還是算蘇珩惡有惡報?
經年來,但凡蘇家出事,她無不解囊相助,坦白說,有時她也會心疼,畢竟她那么愛錢,幸好,她還有一個有錢的哥哥,每每她心疼了,事后她就會從孟驍那里敲回一筆,但是,不管是她的錢,還是孟驍的錢,總歸是她孟紫怡給出去的吧,并且,那些錢,她給了,就沒想過讓他們還,然而,她始料未及錢不僅買不到友情,還會讓友情變質。
胡靖揚敏感發現孟紫怡漸漸神色黯漠,料想她是為了蘇沁,胡靖揚不希望孟紫怡過多把心思擱在那只毒蝎身上,遂而,他掀唇,將話題引向江雪涵,“你方才是當真認得人家林太太,還是信口胡謅的,僅僅在十歲那年見過一次,時隔十幾年,居然還認得?”
“怎么可能信口胡謅呢?”孟紫怡嘟嘴,“我和江雪涵是在一次茶話會見面的,就是一群老太太帶著自己的孫女或者孫子出去顯擺那種,她當時彈了一首江南小曲,行云流水,珠落玉盤。”
話到這,孟紫怡小嘴一癟,“彼時,我剛學琵琶彈得那叫一個一塌糊涂,別提多羨慕了,怎能不印象深刻呢?”
“哎呀,俗話說得好,面子是別人給的,臉則是自己丟的,你彈得一塌糊涂,大可別彈啊,又沒人逼你班門弄斧。”胡靖揚打著方向盤,哈哈大笑。
話落,恰逢紅綠燈,胡靖揚緩緩停車,傾身,捏了捏孟紫怡鼻尖,孟紫怡惱羞成怒,撥開胡靖揚的手,攥起來就咬。
然而,胡靖揚和孟紫怡不得而知,當前他們打情罵俏的一幕,悉數透過敞開的車窗,落進剛從商場出來的蘇沁眼里,蘇沁當即妒火中燒,恨如頭醋,直到黑色轎車隨著車流絕塵而去,她依舊佇立在原地,躁望著川流不息的馬路。
良久,蘇沁氣急敗壞拔下腕間的芙蓉花白金手鐲,呼吸粗喘,獰視數秒,爾后,她捏著手鐲伸往身側的垃圾筒,奈何,終究不舍,復又折返。這只象征她和孟紫怡友情的手鐲,蘇沁在孟紫怡婚禮當天就想扔了,可是,她如今生活拮據,比不得孟紫怡堆金積玉,哪里浪擲得起啊?何況,她作為一位白領麗人,倘若沒有一兩件像樣的首飾點綴一下,豈能顯出她矜貴?所以,縱然礙眼,她也不得不包羞忍恥繼續戴著這只手鐲,權當充撐門面。
說起孟紫怡的婚禮,蘇沁不免寒心酸鼻,曾經她和孟紫怡約定,將來不管誰先結婚,另一個都一定是伴娘,然而,造化弄人,孟紫怡大婚,她非但不是伴娘,反而愛人結婚了,新娘不是她。
有人說,傷害你最深的,篤定是你最親的人,孟紫怡,十數年來,我陪你風雨同路,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我甚至因為幫你送文件被嚴羽那個混球...雖然小祝才是導火線,但是你何嘗不知我都是為了你啊,結果,你居然如此傷我?
掙扎再三,蘇沁終究沒把芙蓉花手鐲扔掉,她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逼退眼眶中的淚水,爾后,把手鐲重新戴回自己腕間,白金材質的手鐲于明艷的陽光下,優雅生輝,閃爍如初,然而,另一只都已經丟了,當真還一切如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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