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三人當中,孟紫怡是最先趕往醫(yī)院的,眼瞅著孫媛媛渾身是血,哭成淚人,孟紫怡頃刻明了,李杰怕是已經……
李杰不光是孫媛媛的男朋友,還是孟紫怡的同班同學,出于愛屋及烏,待她們宿舍幾人一貫友善,但凡力所能及,絕不推卻,誰曾想,這么一個好人,年紀輕輕,與世長辭。孟紫怡喉嚨一哽,眼淚緊跟著不能自已地落下,半晌,孟紫怡斂了斂情緒,抬腳上前,湊近呆坐在長椅上,茫然若失的孫媛媛身側,微微俯身,素手搭于孫媛媛細肩,帶了哭腔的嫣潤聲音,溫柔輕喊,“媛媛。”
孫媛媛循聲抬眸,淚眼呆滯,注望著孟紫怡波光瀲滟的水眸,旋即,撲進孟紫怡懷里,兩人抱頭痛哭,孫媛媛淚流不止,哭喊,“小怡,我害死了李杰,我害死了他,倘若不是我,他就不會死了。那么寬敞的一條街,我為何偏偏要站在那個位置,李杰高喊著讓我閃開,我為什么反應那般遲鈍?”
孟紫怡纖柔的手輕拍著孫媛媛發(fā)顫的后背,柔婉的聲腔發(fā)哽,細聲安撫,“沒有,禍出不測,你何曾預計得了,媛媛別這么想,李杰為了你,哪怕是自己性命,都可舍棄,他那么愛你,一旦得知你在他逝后,這般自怨自艾,試問他泉下有知,何以心安。”
“小怡,你不懂,方才出事的前一刻,我還在沒心沒肺地罵他,今天也是我鬧著要出來看電影的,早知道…早知道…看什么電影啊,乖乖地待在學校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孫媛媛話腔斷斷續(xù)續(xù),引咎自責。
孟紫怡唇瓣囁喏,正想開腔,恰在此時,一道陌生而沉痛的聲音打斷了孟紫怡,原本抱頭痛哭的二人,隨即分開,秋雨含淚望向來人。
“請問兩位是不是李杰先生的家人,我是器官捐贈協(xié)會的,方才醫(yī)院通知我們協(xié)會,李杰先生遭逢意外,不幸離世,望你們節(jié)哀順變。李杰先生英年早逝,即使是作為外人的我,都不免惋惜,更遑論,身為親友的你們,很抱歉此時與你們說這樣的話,然而,救人之事,刻不容緩,必得爭分奪秒,還請見諒,這是李杰先生于一年前所填寫的器官捐贈卡,請二位過目。”一個身穿白襯衫黑西褲的青年男人不知何時湊近孫媛媛和孟紫怡身旁,紅著眼圈,清晰緩慢說道,與此同時,攤開手中的文件,遞到二人淚眼底下。
“器官捐贈?”孟紫怡似有疑慮,側頭望向若有所思的孫媛媛,輕咬唇瓣,“媛媛,這事…李杰可曾與你提及過?”
孫媛媛半晌未語,良久,闔目,艱澀點頭,隨而,睜眼,嗓音沙啞,道,“李杰說人死如燈滅,與其讓有用的器官,跟隨他一同化為灰燼,從此長埋地下,倒不如幫助有需要的人,這才是生命的延續(xù)。”
“感謝你的理解。”青年男人松了一口氣,朝著孫媛媛深深一鞠躬。
孫媛媛抬手,愧不敢受,悲泣,“目前言謝,為時尚早,畢竟茲事體大,我只是李杰的女朋友,未敢擅作主張,此事我仍需稟明李杰的父母,待二老商議過后,方能答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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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休息室,孟紫怡倒了杯熱水遞給沙發(fā)上摟著抱枕,惘若有失的孫媛媛,孫媛媛出于禮貌接過,卻不曾喝下半口,探身擱在茶幾上,孟紫怡見狀,嘆了嘆氣,爾后,落座在孫媛媛身旁。
“小怡,李杰是叔叔阿姨的命啊,我怎么跟他們說李杰死了?我如何開得了口呀?他們都那么大年紀了,就這么一個兒子,如今,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他們如何承受得了啊?說到底,都是我的錯,我真想隨李杰去了。”孫媛媛掩面而泣,單手揪著抱枕邊緣的流蘇。
孟紫怡攥過孫媛媛的手,先是默然無語,而后輕言軟語,“媛媛,人死不能復生,盡管難以接受,你也必須接受,當年我父母離世,我何嘗沒有怪過自己,哪怕到了今時今日,我也時常悔恨,如果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我能攔住我父母,不讓他們出門,那么后面所有的事都會改寫,縱使他們最后鬧到離婚,可至少活得好好的,奈何,彼時的我,私心作祟,眼睜睜任由我爸拽著我媽出門了,我以為沒了那個孩子,那么我的家就不會散了,結果,我的家還是散了,并且以這種不可挽回的方式,支離破碎。”
停頓半會,孟紫怡喉嚨翻滾,鼻翼微煽,凝望著孫媛媛的淚眸染笑,“后來,我堂哥孟驍開解我,他說人的眼睛之所以長在前面,而不是后面,是因為人要往前看。媛媛,你與其責怪自己,倒不如保重自身,替李杰盡孝,為李杰的父母養(yǎng)老送終,他們已經失去兒子了,換而言之,從今天起,你多了一對父母,難道你忍心撇下你兩對父母撒手人寰么?”
孫媛媛抬起手背,擦了擦淚水,側頭回視孟紫怡眉眼輕顰的臉,清眸掛笑,“你說得對,我沒有資格逃避,無論李杰的父母再怎么責備,我都得面對,更要承擔起照顧他們的責任。在我心目中,李杰早就是我的丈夫了,身為兒媳,我責無旁貸。”
因著孫媛媛和李杰暑假不回杭城,李杰父母便借著來B市旅游,見見兩個孩子,目前人在酒店,離中心醫(yī)院倒是不遠,方才李杰在搶救生死未卜,未敢通知二老,如今,悔之晚矣,合該通知二老前來見兒子最后一面的。孫媛媛掏出手機,撥通了李杰父母所住酒店的座機電話,孟紫怡一直緊握著孫媛媛的手,與她共同進退。
“喂,媛媛啊,你和小杰今日好嗎?實習累不累啊?”李杰母親溫婉慈愛的聲音一如既往,徐徐自手機聽筒傳來,孫媛媛旋即泣不成聲,李杰母親聽出孫媛媛似乎在哭,瞬間急了,“孩子,你這是怎么了?工作不順利嗎?是不是同事為難你?你別哭啊,大不了咱們不干了,你隨我們回杭城,阿姨給你做好吃的。”頓了頓,李杰母親咋呼,“莫不是李杰那混小子欺負你吧,臭小子,膽兒肥了,媛媛別哭,看阿姨怎么收拾他,那混小子在你旁邊嗎?你讓他……”接電話。
“媽”
孫媛媛淚流不止,孟紫怡攬過孫媛媛肩膀,因著離得近,手機漏音,通話內容,孟紫怡同樣聽得清清楚楚,故而,飲泣吞悲。
言猶未盡,李杰母親的話語,戛然而止。這是孫媛媛首次喊自己媽,李杰母親錯愕片刻,淚光點點的眼眸帶笑,“唉,媛媛真乖。”隨后,言近旨遠,勸說,“只是,媛媛,不是阿姨…媽偏幫自己的兒子,李杰若是當真做錯了什么,料想他也是無心的,你莫要跟他計較。再說了,兩個人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我和你爸何嘗不是得空就吵。”說到這,李杰母親覷了眼,從旁坐著一直未曾發(fā)言的李杰父親,李杰父親當即嬉皮笑臉,攥過老婆的手,李杰母親含笑甩開,接著道,“過后,照樣相親相愛,媛媛你放心,那混小子欺負你,媽替你收拾他。”
“爸明天帶上雞毛撣子,親自過去教訓那個混小子,非得打得他皮開肉綻不可,膽大包天了他,居然敢欺負我的乖兒媳婦媛媛。”李杰父親湊近聽筒,插嘴,中氣十足。
孫媛媛淚如雨下,鼻音濃重,“爸,媽,李杰再也不會欺負我了,李杰他…李杰他…死了。”孫媛媛閉闔淚眼,艱難地吐出最后兩個字,然后,嚎啕大哭。
整個世界的聲音仿佛霎時間靜默了,聞言,李杰父母愕在當場,片晌,李杰母親眼泛淚光,愣怔怔傻笑,“嗬,嗬,嗬,媛媛你自小淘氣,你跟媽開玩笑的,對不對?李杰現下就在你身邊偷著樂,對不對?你讓他接電話,你讓他接電話……”
李杰母親情緒激動,崩潰大哭,與此同時,緊攥著座機話筒,不斷地重復著“你讓他接電話”,聲聲震耳,催人淚下。這邊的孫媛媛和孟紫怡見狀,依偎在一起,放聲痛哭,而李杰父親淚眸濕紅,怔愣少許,他騰地起身,伸手一把從妻子手上奪過話筒,顫音追問,“媛媛,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啊?小杰能跑能動,又沒病沒災的,昨天還活蹦亂跳,今天怎會無緣無故就死了呢?”李杰父親不停搖頭,淚光驚懼,吶吶道,“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爸,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今天下午我和李杰約好了一起去看電影,我站在路邊等他,誰知,一個花盆遽然高空墜落,李杰…李杰為了救我,被…被花盆砸中。”孫媛媛咬著手指,抽抽噎噎,末了,她闔目,隨著淚水淌過臉頰,痛苦地溢出最后一句,“送到中心醫(yī)院后,不治身亡,死了。”
李杰父親大受打擊,一手攥著話筒,另一手捏著額角,大掌遮擋之下,淚水連綿不斷地自皺褶深刻的眼角沁出,一顆一顆墜落至地面,待孫媛媛話盡,李杰父親手一松,聽筒連著線墜落于電話桌邊緣,搖晃在半空,然后,李杰父親腳下一趔趄,惶然地跌坐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孫媛媛聽見電話那邊李杰父親失魂跌倒的聲音,以及李杰母親捶胸頓足的哭喊,孫媛媛焦心如焚,“爸,媽,你們怎么了?答應我一聲。”
孫媛媛著急的哭叫從搖蕩的聽筒擴出,驚醒了靈魂出竅的李杰父親,他依舊頹坐地上,大手麻木亂抓,半會,重新攥過聽筒,湊近耳邊,掌心捂著抽疼的胸口,老淚縱橫,“孩子……”
“爸,你怎么樣?媽,她怎……”么樣,孫媛媛哭著連聲關問,然而,話語未盡,李杰母親蹭地自沙發(fā)起身,出其不備,搶過丈夫手中的話筒,浸著淚水的雙眼鼓起,目露兇光,扯著嗓子,歇斯底里,嚷罵,“不要叫他爸,也不要喊我媽,我不是你媽,他也不是你爸。孫媛媛,你個殺豬凳,你害死我兒子,我怎么就沒瞧出來你這么命硬呢,你就是個命犯刑克的黑寡婦,否則,死的為什么不是你呢,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孫媛媛淚眼汪汪,呆若木雞,李杰母親歷來待她親厚,從未疾言厲色,更遑論,這般破口怒罵,孫媛媛唇瓣囁喏半天,愣是辯解不出半個字,遂而,默然垂淚,承受著一切難聽的責罵。從旁坐著的孟紫怡攬抱著孫媛媛,手揉搓著孫媛媛肩膀,忍淚吞聲。
“阿芳,你在胡說些什么啊,飛來橫禍,這事怎么能怪媛媛?”李杰父親撐著電話桌站起了身,伸過大手搶回話筒,揮淚如雨。
李杰母親咬牙切齒,淚眼含恨,瞪視了丈夫片會,霍地,抬手拍落丈夫掌中的話筒,厲聲反駁,“我哪里說錯了,孫媛媛,她就是個殺豬凳。”
“你這是怪力亂神。”李杰父親呵斥,抬眸的瞬間,徒然撞上妻子布滿紅血絲的淚目,登時心軟,大手扣住妻子雙肩,嗓音沉痛,語帶哭腔,“阿芳你別這樣,口出惡言,怨天尤人,非但苦了自己,還傷了別人。”
“你當我想啊,我的兒子沒了,紅顏禍水呀,嗚...我的兒子,呃……”李杰母親淚光盈盈回望著丈夫同樣悲戚的眼神,語意未盡,傷心過度,翻眼暈倒在丈夫懷里。
“阿芳,阿芳……”李杰父親攬抱著驟然暈厥的妻子,急聲呼喊。李杰母親只暈了一小下,須臾蘇醒,努力撐起身,驚慌失措地喊著“兒子”,跌跌撞撞跑向套房門口。
孫媛媛和孟紫怡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電話另一端李杰父母的一言一語,淚河東注,方今,一聽狀況不對,兩人迅速對望了下,眉眼間皆有擔憂,鑒于李杰父母那邊情況不明,孫媛媛憂心如焚,登時也顧不上自己忽而發(fā)聲,刺激李杰母親與否,速即開口,“爸,媽怎么了?求您跟我說句話吧。”
“你媽剛才暈倒了,不過,很快就醒了,媛媛,爸先不跟你說了,我和你媽現下立馬趕往中心醫(yī)院。”李杰父親分神道了句,隨即,火急火燎地跟隨自己的妻子往套房門口飛奔去。
電話未曾掛斷,仍在通話中,聽著李杰父母那邊急促咯噔的腳步聲,以及房門的開合,孫媛媛那句“爸,你和媽過來時,切勿慌不擇路,小心車輛,注意安全。”卡在了喉嚨,尚未吐出,半晌,孫媛媛垂下附耳的手,茫乎掛線。
孟紫怡抬手,眷憐地替孫媛媛把沾淚糊臉的發(fā)絲撩開,輕柔的話腔,差慰人意,“媛媛,李杰母親猝然喪子,一時口不擇言,實屬情有可原,你別放在心上。”
“我罪有應得,媽怪我是應該的。”話落,孫媛媛側身,淚光癡呆注望著孟紫怡,“小怡你說,會不會真的是我命硬,克死了李杰?”
“媛媛,阿姨一時傷心,胡言亂語,你也走火入魔了嗎?你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豈能有這等亂七八糟的想法。”孟紫怡擰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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