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的八月十日，是蕭家村純女戶蕭天寶的小女兒蕭翠竹悲催的日子，因為當(dāng)街時遇到了同鄉(xiāng)同班同學(xué)羅勇，他告知說，她沒有考取大學(xué)，也就是說，她落榜了。

    更悲催的是，羅勇告訴她，她這次數(shù)學(xué)只有二十三分，其他科目雖然不錯，可是總分離最低錄取分?jǐn)?shù)線差四十多分。

    什么希望都沒有了，父親蕭天寶說過，讓自己這樣的女孩子去讀高中，他蕭天寶是本村第一個。若沒有考上大學(xué)，差幾分可以去復(fù)讀一年，若是差十分以上，復(fù)讀也不可能有希望，回來就讓她嫁人結(jié)婚，因為今年蕭翠竹已經(jīng)十八歲了。

    因為生的四個孩子都是女兒，蕭天寶常覺得低人一等。脾氣不好，常酗酒。幸好妻子阿苗長得漂亮高大，也很勤快能干，倒比蕭天寶更像個頂梁柱一樣，支撐著這個貧窮的家。

    可是在蕭翠竹六歲時，阿苗去河里趕鴨子，遇上山洪暴發(fā)，不小心被洪水卷走了，尸體都沒有找到。此后蕭天寶和五十多歲的母親一把屎一把尿，逐漸把四個女兒拉持大。

    因為家里窮，蕭翠竹三個姐姐沒有讀完小學(xué)，沒有滿二十歲都出嫁了。

    蕭天寶家嫁了三個女兒，日子倒也有了一些改變，家里不再像先前那樣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可是因為沒有兒子，在農(nóng)村人看來，這家就將是“絕戶”了，同族人還有同村人更多時候，常常取笑愛酗酒的蕭天寶。

    蕭天寶覺得活得實在受氣，所以也從不想蓋新房的事情。因為沒有足夠的錢，也沒有兒子。若是翠竹嫁出去了，家里就自己和老母親兩個，好像也沒有必要。

    蕭天寶前面三個女兒，嫁的人家都是窮人。這三個女兒，都像蕭天寶一樣長得土里土氣，且個子不高。

    不過蕭天寶唯一欣慰的是小女兒蕭翠竹長得高挑漂亮靈氣，只有她像母親。

    人們都說，幸好蕭天寶的母親有先見之明，早些年先帶好了一個童養(yǎng)媳阿苗。阿苗的母親生下她后病死，于是蕭天寶的母親便抱來做了童養(yǎng)媳。

    村里人曾經(jīng)笑蕭天寶有點(diǎn)像武大郎的相貌，要不是家里有童養(yǎng)媳阿苗，要娶上老婆，尤其要娶上像阿苗一樣漂亮能干的老婆，那肯定比白日做夢更難。

    可是這樣家庭中最頂力的一個年輕媳婦，偏偏就遇上洪水被卷走了。

    蕭天寶本人是沒有算計的人，可是老母親卻不同。蕭家只有孫女沒有孫子，蕭奶奶并沒有像蕭天寶一樣自輕自賤。逼著近乎嗜酒如命的蕭天寶拿出了嫁三個女兒的聘金，給家里添了些像樣的日用品，然后告誡蕭天寶，翠竹是三個姐妹中最好的，千萬不可小看。家中的所有希望，都在蕭翠竹身上呢，剩下的錢，都要給蕭翠竹讀書。

    蕭翠竹從小靈氣，長得好看，性格活波伶俐，人見人愛，讀書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不錯，蕭奶奶滿懷希望都在她身上。

    在這個時代，考上大學(xué)國家都包分配工作，女孩子考出去了，有了工作，那嫁的人肯定也有工作。這樣總有一天，蕭翠竹會在城里安家。那么當(dāng)蕭天寶年老時，就可以隨蕭翠竹去城里過生活。

    蕭奶奶知道，城里人不會像農(nóng)村人那樣重男輕女，更不會瞧不起純女戶。

    退一步說，就是蕭翠竹沒有考上大學(xué)，但是她聰明漂亮能干，一定可以嫁個好人家，甚至可以招個上門女婿。無論那一種，希望都在蕭翠竹身上。

    蕭天寶雖然脾氣不好，喜歡喝酒，甚至有些好吃懶做，但是對自己母親的話，倒也幾乎言聽計從，所以蕭翠竹同幾個姐姐相比，不知道幸運(yùn)多少。就是去讀高中，蕭天寶也確實心甘情愿，從沒有說過二話。

    當(dāng)蕭翠竹告訴父親自己落榜時，蕭天寶有如落入冰窟。

    曾經(jīng)有好幾次，蕭天寶在外面和人一起喝酒時，都有意無意夸自己的女兒厲害。說這個村只有自己的女兒考上了高中，還說她學(xué)習(xí)好，即使今年考不上大學(xué)，憑她現(xiàn)在的學(xué)習(xí)情況，差幾分的話，再補(bǔ)習(xí)一年，肯定就有希望了。

    可是現(xiàn)在，女兒蕭翠竹親口告訴他，說高考落榜了，離最低分?jǐn)?shù)線還差四十多分，補(bǔ)習(xí)也是沒有希望的。

    蕭翠竹考大學(xué)這一步走不成，只能走其他的路子。

    從八月十二日起，蕭天寶在鎮(zhèn)上的當(dāng)街日，都會去小攤上喝上幾大碗，還放話出去：自己的小女兒，要開始說對象了。

    酒友們聽了，都紛紛給蕭天寶出主意：

    “老蕭，還是把你這個女兒先嫁了，得個好聘金最實惠。女兒就是考出去了，也是別人家的人——”

    “老蕭，這么漂亮的女兒，可以考慮招個上門女婿——”

    “老蕭，給你家翠竹找個有工作的女婿——”

    “老蕭，翠竹這么漂亮，誰出聘金多就答應(yīng)誰——”

    這些酒友們的主意，蕭天寶自然不會都聽，但是也不是一點(diǎn)沒有聽。

    此后蕭天寶每次回家見到蕭翠竹，都忍不住會說上一句：“翠竹，聽爸的話，從今天起，你要隨時準(zhǔn)備別人來相親，兩條路，要么嫁個好人家，要么招個上門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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